《江南客》的开机仪式不像别的剧组声势浩大,卢宁嫌麻烦,干脆连记者都省了,只有剧组众人上了香拜了神,拍了一张合照,便就算走完流程了。
夏斐然虽然因为工作原因,没办法陪在任远舟身边,但特地派了手下得力干将徐雅函跟组照顾任远舟,以表她对任远舟的重视。开机仪式结束之后,徐雅函就将提前准备好的小礼盒一一发给演员和剧务场工。
礼盒里都是些简单的日用品,武定山离市区远,深山老林里蛇鼠虫蚁又多,徐雅函特地准备了清凉驱虫的药物和清草茶,不算昂贵,但胜在有心。
任远舟帮着她搭了把手,而后道:“雅函姐,麻烦你了。”
徐雅函笑了笑:“这都是我的本职工作,没什么麻烦的。对了,小何呢?我怎么没看到他人?别又是躲懒去了吧。”
任远舟道:“哪能啊,我让他提前去宾馆帮我收拾收拾,省得晚上回去再浪费时间了。天色还早呢,雅函姐你要不回去休息一会儿。”
今天早上个个都是天不亮爬起来,这时候徐雅函也困了,便道:“我回去眯一会儿,顺便看看小何。我记得晚上才有你的戏,你不回去休息一会儿?”
任远舟合上摊在腿上的剧本,起身道:“我第一次拍电影,没什么经验,先跟着卢导学习学习。”
徐雅函走后,正巧卢宁经过,对任远舟道:“没回去再睡会儿?”
在武定山拍摄的戏份不算多,时间跨度却足够长,拍的正是男主角江涣遭逢国难之后,在祁阳山学武的七年。正是这七年的时间,江涣彻底摆脱了高门显贵富庶子弟的窠臼,成为胸怀万民,肩负侠义的祁阳山首徒。
今天要拍的戏份正是江涣刚逃亡到祁阳山的一幕,卢宁对自然光线的要求十分苛刻,必须要等入了夜才能开拍,上午便只拍些零散的镜头。
任远舟道:“我跟着您学习学习,免得晚上因为我生疏紧张,耽误大家的时间。”
卢宁点点头:“你这个态度很好。”
他在任远舟身边坐下,拿过任远舟的剧本,看着任远舟写得仔细的批注和感悟,问道:“对于今天晚上的戏份,你有做什么准备没有?”
任远舟有些拘谨:“做了些,但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卢宁摆手:“没什么对不对,你只管说。”
任远舟道:“我看过剧本,江涣是定北王府的世子,又一直在宫中教养长大,所以从体态和身姿来看,一定是健康壮硕的。所以前些日子,我增重了四公斤,但是将体型保持成少年人轻盈修长的状态,毕竟这个时候的江涣才十七岁,不应该有太多的肌肉。”
卢宁表示赞许:“很好,你能想到这一点,很难得。还有呢?”
任远舟道:“昨晚因为一些事耽搁了,没有休息好,我本来觉得会影响今天的拍摄状态,但我后来看了一下剧本,反而认为没有休息好更适合拍摄今天的戏份。”
卢宁挑挑眉:“这又怎么讲?”
任远舟道:“剧本中描述,自西戎进犯,至晋朝国破,不过月余。江涣身处权利正中心,绝对不可能安枕无忧度过这一个月,他的状态应当是非常疲惫的。而且他逃亡三天,风餐露宿,还要时刻担心躲避敌人的追杀,在这种情况下,更应该担心忧虑。”
卢宁道:“你没什么经验,但是对于剧本的领悟,已经超过了很多人,足以见得是有天赋。但光凭天赋,想在这一行顺风顺水,是远远不够的。”
“你不是科班出身,这是一个致命的短板,但没有接受过成熟体系的教育,在我看来也不是没有好处。”卢宁顿了顿,道:“科班出身,往往会造成程式化的模板式演绎,千人一面,一千个角色也只能演出一种效果来。但你不一样,只要用心肯学,自有一番天地。”
任远舟受教,正好执行导演来找卢宁商量拍摄机位,任远舟便也跟在卢宁身后学习。任远舟有心想学,卢宁便也有心教他,临了还给了任远舟一个电话:“这是我的老朋友,之前在戏剧学院当老师,现在在话剧团。等这部电影拍完了,你可以去找他请教请教。”
夏天日落得迟,到了**点,天色才将将暗了下去。任远舟换好戏服化好妆,已经接近十点了。
任远舟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戏服,闷得浑身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人都湿漉漉的。他皮肤底子好,为了追求最真实的状态,卢宁特地让化妆师不要为他上底妆,只打了些阴影,显得整个人更加憔悴。
卢宁对于光线始终不满意,整个剧组只好又等了一两个小时,终于等得天色黑透了,再没有一丝光亮,才宣布开拍。
这场戏的内容是江涣在定北王府侍卫的护送下逃亡至祁阳山,生死一刻之际被祁阳山掌门救下,收为门徒。
内容倒是简单,卢宁心内却难免担心。一则任远舟从来没有拍摄电影的经验,上了场之后怕是连站位都忘了。二则这场戏虽然内容简单,但想要准确表现出主人公在逃亡之中的心里状态并不容易,稍有用力过猛,就会把角色呈现成癫狂的形象。
任远舟开拍前紧张得连手都在不自觉发抖,真走到了镜头底下,却又莫名涌起一股平淡的自信。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等到周围群演都到位了,看向卢宁。
执行导演打完场记板,霎时间竟有几分风云变幻的气势。江涣跟在侍卫身后,浑身血污,原本束好的冠发披散在脑后,他也顾不得整理,只好随意一拢,继续仓皇而逃。
行进密林之中,周围突然变得一片寂静,惟余蝉鸣刺耳,却颇有四面楚歌之意。一行人蹑手蹑脚,江涣用手捂住嘴,生怕呼吸粗重泄露了方位。
一只弩箭穿云破空而来,堪堪从江涣鬓角擦过,射入一旁侍卫的眉心。十数名身着黑衣的暗卫从天而降,王府侍卫本就寡不敌众,又因连日奔袭,已是强弩之末。江涣踉跄着跑向前方,身后的侍卫一个个倒下,他正满心绝望时,周围突然燃起火光。
暗卫被祁阳山门徒尽数擒拿,身着白衣的道长扶起江涣,拂尘挥舞中颇具悲天悯人之态。江涣握紧袖中短剑,呼吸急促,却依然眼神坚定:“在下定北王府世子江涣,多谢道长搭救。”
“Cut——”
卢宁向他招了招手,将他拉到机器前,一边看着屏幕中的录像,一边指着道:“这边、这边、还有这儿——角度有点问题,背着打光板,脸都黑了。”
任远舟点头,心里暗暗记下,问道:“卢导,还有别的问题吗?”
卢宁道:“去吧,你状态不错,趁热打铁,说不定今晚能提前收工。”
除了第一场的密林奔忙,剩下都是江涣逃亡中的闲散戏份,拍得十分省事。收工时已是东方既白,卢宁拍了拍任远舟的肩膀:“今天表现很不错,你也一天没合眼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任远舟向卢宁和其他场务工作人员一一道谢,打了招呼才离开,坐上车后他长舒一口气,瘫在座位上。
何树见状,赶忙递上保温桶:“远舟哥,我刚买的粥,趁热喝点暖暖肚子。”
任远舟只喝了一口,胃里翻江倒海,便盖上盖子:“待会儿再喝吧,先让我回去睡一觉。你和雅函姐也忙活了一晚上,待会儿也得回去补补觉。”
武定山偏僻,只有山脚几个小旅馆可供来往旅客住宿,房间里虽说是简陋了些,倒被何树收拾得干净整洁。何树将任远舟送回房间,正欲走时,任远舟叫住他:“阿树,这回雅函姐带了个药箱,在你这儿吗?”
何树回屋拿来药箱,任远舟脱了上衣,后背和肩膀上几道泛着深紫的淤青,还有二三甚至破了皮。
何树连忙给任远舟上药,问道:“是刚刚打斗戏的时候伤到的吗?远舟哥,你这也太敬业了,难怪卢导一直夸你反应真实,原来你这真是挨了好一顿打。”
剧组的道具刀都没有开刃,砍在身上顶多受点钝痛,任远舟道;“我第一天进组,又是夜戏,要是因为我一个人拖累了整组人,别人会怎么看我?”
何树忍不住心疼他,为他上好了药,回屋时突然想起:“对了,远舟哥,你拍戏的时候手机放在我这儿,好像有人打了电话给你。”
任远舟也没当回事:“行,我知道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正好一天没通告,任远舟睡得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漆黑一片,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拿起手机。电话是夏斐然打来的,任远舟回了个电话,简单交代几句就挂了。
微信上倒是消息挺多,任远舟不在北京,霍思明闲来无聊,啰啰嗦嗦给他发了一堆消息。任远舟一一回复后,正准备去琢磨明天的剧本,突然收到黎姜发来的消息,简单的一句:“吃饭了吗?”
还是中午发的,任远舟急忙回了一句:“夜戏结束就睡了,刚刚才醒。”
没想到黎姜竟然秒回了消息:“那现在吃饭了吗?”
“还没有。”任远舟的消息刚发出去,何树就来敲门叫他出去吃饭。任远舟又发了一条消息:“正准备去吃了。”
黎姜没有立即回消息,任远舟和何树在旅馆门口的小饭店随便凑合了一口。回去的路上他打开手机,没有看到黎姜发来的信息,竟有几分怅然若失。
走到旅馆门口时,看到一堆人正围着卢宁,旁边还停着几辆面包车,正有场务人员从车上一箱箱地搬着东西。看到任远舟来了,卢宁越过人群向他招手:“小任!快来!”
卢宁一把揽过任远舟,对身边的人道:“黎总啊,还得是你们泰星挑得出好苗子。”
四周都是人,他却毫不顾忌:“一开始还以为你要硬塞个小白脸进我的组,给我担心坏了,要不是夏斐然再三向我担保,就算是侯老的本子,我也是不肯拍的。”
站在他身边的赫然正是黎姜,黎姜穿着浅灰色的休闲服,比平日多了几分青春洋溢。见了任远舟,她也未动声色,只是对卢宁笑道:“再好的苗子,也得您栽培不是?我把人交到您手里了,您可要负责啊。”
有外人在场,任远舟也不便与黎姜多言,寒暄问候了几句便走了。他在旅馆大厅里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问何树道:“黎总什么时候来的?”
何树道:“我听人说是顺路来的,还带来了好几车的物资呢,吃的喝的用的都有,全是最好的。”
等到卢宁和一帮人都散了,黎姜回到车旁,看到任远舟正靠着车门,手里夹着一根烟。黎姜径直夺过他的烟,掐灭了扔在一旁:“连抽烟都学会了?”
任远舟偏过头看向她:“之前训练的时候偶尔会抽一支,没什么瘾,提提神罢了。”
说罢,他将黎姜散落的几绺碎发拢到她的耳后,这个动作太过亲密,黎姜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任远舟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二人沉默半晌,任远舟道:“黎总,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的。”
黎姜抿了抿唇,打开车门上车,就在任远舟以为她要离开的时候,车窗缓缓而下,黎姜看向他,笑着道:“顺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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