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那份“卖身契”……啊不,是“演艺合同”的第二天上午九点整,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奢华的黑色豪车,就准时且无声地停在了朱瑾萱家那栋普通的居民楼下。引来不少早起遛弯大爷大妈的侧目。
来接她的,是一位看起来仿佛从英伦古典剧中走出来的老绅士——周管家。
他年纪约莫六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根根银发都坚守岗位。穿着笔挺的黑色燕尾服,白衬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戴着白手套,身形挺拔,脸上每一道皱纹似乎都写着“规矩”二字。他看向朱瑾萱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进行扫描。
“朱小姐,早安。从今天起,直到您正式入秦家之前,将由我负责您在礼仪、谈吐、品味、着装以及秦家基本规范等各方面的适应性培训。”周管家的声音如同他的表情一样,平稳,清晰,没有半分起伏,却也听不出任何温度,“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您能暂时摒弃旧习,全力配合。这关系到夫人能否顺利接纳您。”
朱瑾萱看着他那张“莫得感情”的严肃脸庞,以及那身仿佛要去参加女王晚晏的行头,再听听这堪比AI播报的语调,心里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快乐咸鱼人生”提前默哀了三分钟:“这哪里是特训,这分明是改造!是把野生向日葵强行掰成温室兰花的人间惨剧啊!”她挤出一个乖巧(且僵硬)的笑容:“周叔好,麻烦您了。”
特训地点安排在秦家名下的一处隐秘而静谧、奢华得不似凡人居所的独栋别墅,环境优雅得像公园,但气氛却凝重得像考场。
第一课,站姿。
训练室内,铺着厚厚的地毯,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周管家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教具,亲自示范。
“朱小姐,请挺胸,但不是僵硬地前倾。收腹,感受核心力量的支撑。下颌微收,视线平视前方,与地平线平行。肩膀放松,向后向下沉,但绝对不能垮塌……对,就是这样,保持。”周管家手持一根光洁的深色木制教鞭(虽然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但轻轻点在地板或者家具上发出的“笃笃”声,依旧让朱瑾萱头皮发麻,精神高度紧张。
朱瑾萱努力模仿着,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掰直的不倒翁,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在发出抗议的呻吟。她平时站没站相,能靠着绝不站着,能瘫着绝不靠着,此刻这种“绷直”的状态,简直是对她天性的残酷镇压。
“朱小姐,您现在的姿态,不像一位底蕴深厚的名门淑女,”周管家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用词文雅却犀利,“更像一只……在风中警惕张望,即将起飞的鸵鸟。”
朱瑾萱:“……” 叔,您这比喻,还挺形象且超前……但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她试图运用自己的“哲学智慧”进行沟通,打破这僵硬的局面:“周叔,您不觉得吗?”她保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艰难地开口,“礼仪的本质,是让人与人相处时感觉舒适、自然、相互尊重,营造一种和谐的社会氛围。而不是用一套僵硬的、近乎反人性的框架,把人捆得跟古埃及木乃伊似的,您说对吧?”
她顿了顿,继续输出:“您看啊,根据存在主义哲学,比如萨特说的‘存在先于本质’,人的本质在于其自由选择和行动。我们现在这样过分强调固定的‘姿态’,是不是有点……扼杀人的自由本质,过于追求那个被定义的‘本质’了?”
周管家的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稳如初:“朱小姐,在秦家,‘本质’就是世代传承的规矩和风范。请您保持姿势,还有三分钟。”
朱瑾萱内心哀嚎,只能继续扮演“鸵鸟”。
一下午的站姿、坐姿、行走姿态(要求步幅均匀,上身稳定,裙摆几乎不能晃动)训练下来,朱瑾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抽走了,比连听三场哲学讲座还累。她感觉自己成了提线木偶,每一根神经都在呐喊着要自由。
第二天,是重头戏——餐具使用和餐桌礼仪。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摆放着闪闪发光的各式银质刀叉、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尺寸的勺子、大小不一的晶莹高脚杯、精致的瓷盘……琳琅满目,看得朱瑾萱眼花缭乱,头大如斗。
“朱小姐,请记住基本原则:餐具从外向内依次使用。喝汤时,汤勺由内向外舀,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面包要用手掰成小块,用餐刀抹上黄油,绝不能直接用嘴啃……”周管家站在一旁,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复读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繁琐到令人发指的规则。
朱瑾萱战战兢兢地拿起一个看起来特别纤细的高脚杯,试图模仿电影里那种优雅的摇晃动作,感受所谓的“挂壁”。结果手腕力道没控制好,差点把杯里的水甩到周管家一丝不苟的燕尾服上。
“周叔,”她赶紧放下杯子,一脸诚恳地开始她的“哲学破局”,“您看这个酒杯,它的‘物自体’,按照康德的理论,本身就是一个玻璃容器。但我们人类赋予了它‘品酒’、‘礼仪’、‘社交’这些意义。如果我们过度关注‘如何摇晃’、‘如何持杯’这些外在的‘形式’,而完全忽略了‘品尝酒液风味’这个内在的‘内容’,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就像我们现在,过度关注我怎么拿叉子、怎么喝汤,而忘了吃饭本身最核心的目的是为了填饱肚子和享受美食带来的愉悦?”
周管家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在努力维持自己的血压和职业素养:“朱小姐,在您能完美无瑕地掌握‘形式’之前,没有资格谈论‘内容’的深度。请继续练习汤勺的使用。”
“可是,”朱瑾萱眨眨眼,不肯放弃,继续她的“歪理邪说攻势”,“根据唯物辩证法,形式和内容是辩证统一的啊!僵硬、刻板的形式只会扼杀生动、丰富的内容!您不觉得,一个活生生的、会笑会闹、可能偶尔有点小毛病的真人,比一个完美无瑕、却毫无生气的瓷娃娃,更能带给秦夫人真正的安慰和温暖吗?真情实感,比完美的礼仪更重要吧?”
周管家:“……”
他从业四十余年,服务秦家两代,培训过无数豪门子弟、名媛淑女,从未遇到过如此……能言善辩、且擅长用各种高深理论来为自己的“不达标”找借口的学员!她总能用自己的那套看似歪理、细想又似乎有几分道理的“哲学逻辑”,把那些严谨、传承了数代的礼仪规则解构得七零八落,还时常让他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话来立刻反驳!这简直是对他职业生涯的最大挑战!
接下来的日子,朱瑾萱就在和周管家的“哲学思辨与豪门规矩的终极对决”中度过。她记不住那些繁琐的礼节名称和顺序,但她有一套自己的“朱瑾萱式”记忆法——为每一个礼仪动作,都赋予一个独特的、她自己能理解的故事或逻辑链。
比如,喝汤不能出声,是因为“尊重食物本身的静谧之美,体会熬煮过程中蕴含的时光故事”。走路要平稳,是因为“人生的道路如同平衡木,每一步都需踏实稳重,方能行稳致远”。使用刀叉顺序,被她编成了一段“餐具交响乐”的故事,谁先出场谁后出场,取决于它们在“餐桌乐章”中的声部。
周管家从最初的震惊、无语、试图强行纠正,到后来几乎有些麻木,甚至偶尔,在听到她那些匪夷所思却又莫名自洽的解释时,会陷入短暂的沉思,差点被她带偏。
在一次朱瑾萱试图用“后现代解构主义”来分析和批判穿高跟鞋对女性脚部骨骼的压迫性与审美异化问题,并强烈建议秦家改良女性着装规范后,周管家终于忍不住,走到露台,拨通了秦淮安的电话。
“先生……”周管家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人性化的疲惫和……崩溃感,“朱小姐的‘学习’方式,非常……独特。效果……难以用常规标准预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极其富有主见,并且逻辑……异于常人。”他斟酌着用词。
电话那头的秦淮安,听着这位向来以严谨刻板著称的老管家难得的、带着情绪的汇报,看着窗外暮色中的城市,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也许,雅雅需要的,不是一个完美的、冰冷的复制品。恰恰正是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满脑子奇怪想法,却能带来最原始、最鲜活生命力的“意外”吧。
而我们的朱瑾萱同学,在结束了又一天“兵荒马乱”、“斗智斗勇”的特训后,呈“大”字型瘫在柔软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
“这豪门饭,果然不是那么好吃的!简直是精神和□□的双重折磨!得加钱!必须得加钱!回头就得跟秦叔叔申请‘精神损失费’和‘□□磨损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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