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

牧寒松凝视着杞瑜，半个月来第一次生出后悔。不是后悔把杞瑜带出来，而是后悔确实如杞瑜说的，他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面前的人，从有意识起就游走在罪恶的边缘，深渊凝视久了，终会被深渊吞噬，书灵从最开始的纯白如纸张，一点点看尽人类最复杂最多样最深刻的恶意，其实他的认知一直很简单也很直白，但在现实世界里，不管是正义还是罪恶，都必须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简单和直白的对错也开始变得复杂。

牧寒松试图让他理解，这里不再是书里的世界，他的行为不是正义的审判，而是犯罪。

他想，杞瑜现在不懂也没关系，他可以一点一点教他，但现在必须确保此类事件不会再发生。

牧寒松没有生气。他只是太了解现实世界里的条条框框，也太了解会有很多人等着用这些条条框框拿来对标杞瑜的一举一动。

杞瑜却笑了。

“所以啊，你看，你一开始就不该把我带到现实世界啊。”他笑着，眼底却认真，“牧寒松，我没有错，错的是你。我不适合你们的世界，也不想融入你们的世界。”

“可是那本书已经毁了！”牧寒松说，“你留在里面的结局就是和书一起灰飞烟灭！”

然而，少年嗤笑，“然后呢？你是觉得这是在救我吗？”

他起身，“我是书灵，原本就该是书在我在，书毁我死，既然书没有了，我就该跟着书一起消散。”

他眉眼疏淡，甚至可以说漠然。明明是自己的生死……

杞瑜：“牧寒松，你不会真的以我主人的身份自居了吧？你只是跟我的主人长得像，对我来说，什么前世后世通通不管用，我只认一个主人。如果不是要看守那些凶兽，我早就该和主人一起消散天地。”

“这话我也说过很多遍，你一直没放在心上，那我就最后跟你说一遍。”杞瑜一字一句，“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也不喜欢你们的世界。”

杞瑜冷冷扔下最后一句，“牧寒松，我没什么好对你遮遮掩掩的，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牧寒松怔怔的看着他，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他活了三十多年，还真是从来没有过这种左右为难的时候。

在挂断了十几个加密号码的电话后，牧寒松终于接起来了，回了那头一句，“我马上过来。”

……

家里只剩下杞瑜一个人。

他从落地窗看了一眼，确定楼下的车已经开走了，然后火速倒回沙发，拿起已经凉了一半的包子继续啃，一边啃一边抱怨，“真会跟我作对，就不能等我把早饭吃完再回来吗？”包子凉了以后，口感简直打对折了。

不过杞瑜瞧了瞧他今天一早起床后就发现从25%涨回了90%的进度条，觉得也不是不能原谅一次这个煞笔主角。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位面就不是进度条的问题，是牧寒松这个位面之子的问题，牧寒松一定有病，所以才导致他的任务进度条动不动就抽风似的下跌或者增长！

好不容易重回90%大关，他可不想再看到进度条回落了！心脏病都要犯了！

下午，杞瑜还在睡午觉，就被系统吵醒了。

[叮咚——]

[系统提示——]

[任务进度条刷新——]

[当前任务进度——99%]

一瞬间，杞瑜的起床气烟消云散。

大萌目瞪口呆看着进度条这惊人的回涨态势，[宿主，到底发生什么了？位面之子难道忽然就想明白了？]

“你当然不懂。”杞瑜表示，一切尽在掌握。

主角这种生物是这样的。

杞瑜也不睡觉了，伸了个懒腰，赖床人士难得利落地爬起来，然后跑到衣帽间，从牧寒松给他买的一堆衣服里挑了一套换上，看了眼外头的太阳，想了想还是戴了个帽子。

[宿主，你现在要出门？]

“嗯哼。”

[提醒一下，有人盯着你，不止一个。]

“哦。”

意料之中。

随着新的死者出现，特殊部门肯定意识到他不会老老实实的，不管是为了避免他跑路还是对下一个人动手，他们都会随时监控他的一举一动。

大萌还以为杞瑜是又嘴馋了，跑出去吃东西，然而杞瑜确实没亏待他这张嘴，吃了一路，连监视他的人都忍不住犯嘀咕，他肚子看着不大，还挺能吃的。

杞瑜的目的地是游乐园，不过他没进去，而是在旁边的店里买了两个甜筒，走到远离人潮的位置，下一秒就被一个小东西抱住了大腿。

准确来说，是个小孩。

杞瑜把香草味的递给他，“喏，看你小我才分给你的。”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呆萌的样子和小魂犯错了在他面前求原谅的时候一模一样，小魂也是另类的小孩。

[宿主，你是不是想小魂了？]

杞瑜：屁，他不是回归本体了吗？有什么可想的？

大萌嘀嘀咕咕这不一样，但也没跟杞瑜争论。

“我拿不到。”

杞瑜：“你还没伸手就知道拿不到了？”

小孩半信半疑，伸出手，紧接着瞪大眼睛，“……拿到了！！！”

杞瑜自己咬了一口，斜他一眼，“快吃，要化了。”

小孩连忙舔了一口，吃到嘴里了还不敢相信。

“哥哥！”小孩抬起小脑袋，期待地看着他，“你还记得你昨天答应我的吗？”

杞瑜懒懒道，“要是不记得我来这干嘛？我可是很有信用的，对了，你很久没吃零食了吧？要不先请你吃顿炸鸡？”

小孩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小孩子天生拒绝不了炸鸡汉堡，但是他吸溜完口水坚定地摇摇头，“不要了，我想见妈妈！哥哥，我快没有时间了。”

怨鬼的怨气被化解之后，就要去投胎了。

杞瑜看了他一会儿，“行，还给我省钱了。”

杞瑜把手伸向他，“走吧。”

小孩把手放上去。

……

“他在干嘛？跟谁说话？”

“没看见吗，他刚才拿了俩冰淇淋，有一个一下子就消失了……”

少年垂下的手好像牵着什么，但肉眼又根本看不出来。

还好特殊部门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超自然的东西，不至于犯怵。

眼见少年越走越远，各个方位的监视人员不约而同快步跟上去。

*

杞瑜在一座偏僻破旧的小四合院停下，轻车熟路找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门很破，感觉就算上了锁也没啥用，一脚就能踹开的那种，破，但租金也便宜。

小孩看见了那把锁，犹豫又失落，“妈妈不在吗？”

杞瑜也没想到人居然不在家。

现实世界毕竟不是书里的空间，杞瑜掌控一切，什么都能“看”到。

这时，对面屋子的老人出来去院子里打水，看见了杞瑜，“孩子，你找小赵啊？”

杞瑜听到，转身看去，“是，奶，您知道这屋的赵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吗？”

“哎呦，你们来晚了一会，小赵刚退租了，前脚刚收拾了东西走。”

杞瑜皱了皱眉，“那她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吧，她弟弟来接的，说是准备回南省老家了。”

杞瑜低头一看，小孩已经开始哭了。

他跟老人道了谢，然后把小孩牵出去。

“哥哥，我是不是见不到妈妈了？”小孩泪盈盈抬起头。

一大一小停在没人的巷子里，杞瑜想了想，蹲下，“不会，我可不是爽约的人。还记得昨天我是怎么找到那个坏人的吗？”

小孩一点一点停住抽泣，红着鼻头看着他，点点头，“记得。哥哥，这也能找到妈妈吗？”

“嗯哼。”

亲爹能找到，亲妈当然也能。

杞瑜：“还是要你一点血，会有点儿疼，别喊啊，我最讨厌小孩子大喊大叫了。”

……

“姐，爸妈都在家等你呢，我来接你之前他们还念叨着，上次视频看你瘦了好多，等你回家给你好好补一补。”

赵韵呆呆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街景，没有搭话。

赵小弟叹了口气，见她这样还是忍不住劝她，“姐，你别这样，熙熙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看到你这样也不会高兴的。”

赵韵仍是没有反应，良久，才喃喃，“熙熙一定在怪我，半年了，我从来没有梦到过他，他一定怪我没有保护好他。”

她闭了闭眼，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赵小弟还想说什么，突然车子一个紧急刹车，险些让他撞到前面的座椅。

“怎么了这是？”他连忙看向前头，只见一个少年张开双臂挡在了车前。

司机也被突然蹿出来的人吓了一跳，还好刹车及时，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刚要下车，车前的人已经走了过来。

但他的目标却是魂不守舍的赵韵。

杞瑜敲了敲赵韵这边的车窗，赵韵愣了一下，看着他。

杞瑜：“有人想见你。”

赵小弟皱着眉：“你是哪来的？我们不认识你。”

杞瑜扫了一眼赵小弟，看面相这弟弟为人还是不错的，赵韵确实不认识眼前的人，但他的下一句话却令她变了脸色。

杞瑜：“他说，3月18日，他等了你很久，你说这天会带他去游乐园的。”

赵韵以为自己眼泪已经流干了，却原来，还是会在一刹那湿润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