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这是你那位友人的书箱?”
什么友人中了状元就音信全无,连自己财物都不要,这是要跟过去割席。
“是他的。”丽娘有些茫然无措,眼下找到书箱,反而让她心中更加迷惑。
简郎一向勤俭,他的衣物财物确实都在此,可他为什么会抛下这些,孤身回到玉泉镇只为给自己留下一纸和离书?
言菱瞥见丽娘神情恍惚,心知一时半会儿问不到更多,便转向客栈掌柜问道:“这两人都没再回来?”
“没呢没呢。”客栈掌柜直摆手,聚贤客栈经营多年,这种情况屡见不鲜,房费到期就把房客的东西收拾后另行存放,这都是惯例。
毕竟屡考不中疯了的书生大把,家人找来就还他们的行囊,不过是常规操作。
“不知客栈可还有空房?”
“有有有,这两位公子失踪后,那两间房一直是空着的。你若是不介意,可以挑一间。”
“没有其他人住过吗吗?”
“没有。”客栈掌柜摇头道:“殿试放榜以后呀,簪花游行的状元郎游街都必经我这门前,许多二楼临街的空房倒是都被包出去啦,那些个贵女,都等着白日里来看前三甲,后院这两间太过简陋一直空着呢。”
言菱闻言只得开口道:“那把最清净的那间给我吧。”
“把简……不,把剩下的那间房给我吧。”
“你们二位一人要定一间房?”客栈掌柜打量言菱和丽娘,还是决定丑话说在前头:“那两间房可简陋的很,二位可想清楚了?”
“你安排吧。”
客栈掌柜点头,他带着两人来到聚贤客栈后院,此处后院有两排厢房。
两排低矮的厢房独门独窗,外墙墙皮斑驳,瞧着是为进京赶考的寒门子弟准备的便宜落脚点。
他们来到最偏僻的院角里,紧挨着后门的两间厢房正是此前状元和榜眼住过的。
“门边那间是您要的最清净的厢房。”客栈掌柜请言菱进去看,爽快道:“一日只收你十文钱。”
厢房内只有简单一桌一椅,拼接的木板床上被褥有些单薄。
“之前那状元就睡在这间房?”
得到客栈掌柜肯定的点头,言菱果断要求道:“给我把床垫厚点,再多给我床被子。”
这么冷的天,不加被褥能冻死人的。
“得嘞,那每日房钱就是十五文。”
“行。”
客栈掌柜又将门口等候的丽娘带去隔壁房间,两人很快看完房走了出来:“二位小娘子,本店可提供一日三餐,每日五文钱。”
五文钱算是相当良心,前来都城赶考的书生拿着五文钱出门,最多只能解决一顿朝食。
言菱对客栈掌柜的印象略有改观,她问道:“明日还有簪花游行吗?”
“有有有,自从恢复科考以来,每年状元及第都会簪花游街三日,以供世人景仰。”客栈掌柜见言菱感兴趣,又道:“明日可是最后一天簪花游行,未时就能见到状元公啦,可得留意。”
有伙计远远朝客栈掌柜打招呼,客栈掌柜拱手分别朝两人行礼道:“两位小娘子,鄙人姓艾,唤我老艾就好。有事就来找我,这会儿伙计找我有事,我先去忙了。”
目送老艾离去,言菱回头问丽娘:“你还好吗?”
丽娘心事重重点点头,低声道:“我有些累,先休息了。”
语毕,她便转身退回厢房内,轻轻关上房门。
言菱仔细打量四周,聚贤客栈的后院院门未落锁,想是经常有人进出。
她从后院院门探头伸出去,发现门外是条两人宽的小巷,曲里八拐不知通向何处。
言菱才拐了几个巷口就差点迷路,这后门都是谁在走啊,新来都城的读书人做什么要从这巷子出去。
言菱原路返回,重新回到了厢房。没有更多的线索,只能明天等簪花游行,看看那蒙着白布条的状元究竟是何人。
一夜无梦。
言菱悠悠哉哉来到聚贤客栈一楼,发现堂内挤满了人。除了昨天几个熟面孔,大多数都是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
好些女子身后还跟着丫鬟婆子,气派十足,想来非富即贵。
聚贤客栈对面,是座二层的茶楼,名为衔福。茶楼无论楼里还是楼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衔福茶楼二楼应该是特设的包房,与聚贤客栈二楼的厢房窗户不同,衔福茶楼的窗户几乎占了半个墙面的长度。
坐在衔福茶楼包房内,就能毫无遮挡的看到街上风景。
此时衔福茶楼二楼最大的包间内,一位身穿都城正流行的石榴红十祥锦花小袄的女子正凝神往远处街道看着。
傅行简身穿红色官衣帽插金色宫花,骑着白色高头大马出现在街头。
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伴着马蹄节奏缓缓游街。
白色布条横在状元郎的双眼前,更显得他冷峻莫测。
沿途不时有女子朝状元郎投掷香囊花朵,更有甚者惊叫昏倒,只为谋得状元郎的回首停顾。
可无论是妙龄女郎倒在人群,还是翩翩佳人将香囊投入状元郎的怀中,他都面无表情的驭马前行。
还未来到聚贤客栈门口,一道丽影扑倒在状元郎高头大马蹄下,若不是傅行简反应敏捷拉住缰绳,这道丽影怕是会化成马蹄下的香魂。
傅行简坐在马上,冷眼看着衙役扶起女子,见她似乎无事便松开缰绳准备继续前进。
“简郎。”女子轻唤出声,居然是赵丽娘。刚才她在聚贤客栈内无意见看到游街的傅行简,不顾人群拥挤竟倒在他的马下。
傅行简皱眉,自傅行简中状元以后,各路投怀送抱的女子数不胜数,有良家女子也有花魁戏子,这种引人注意的场面众人见得多了。
傅行简不耐烦的开口道:“我与你并不相识,为免让我的未婚妻误会,还请这位娘子自重。”
“未婚妻?”赵丽娘听到傅行简说未婚妻一词先是一惊,后听到让她自重已是红了眼眶。
从前他都是如此冷落其他女子,赵丽娘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是自己遭遇这一切。
“是我呀,我是赵丽娘。”你曾经的未婚妻,收到你和离书的未婚妻。
马儿有些焦灼的喷着鼻息,傅行简不安的挪动坐姿,他低喝道:“什么丽娘不丽娘,你离我远一点,我未婚妻正看着呢,我不想她误会。”
顺着傅行简双眼朝向的位置,赵丽娘顺着看去发现是衔福茶楼的第二层。
第二层包房的窗边挤挤挨挨站着许多鲜嫩的女子面孔,他正对着的是衔福茶馆最大那间包房,窗边只站着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头上光溜溜的,看起来竟似秃子。她的面容寡淡,好似拍扁的面团,微勾勒几笔便当做五官,如果不是看穿着都城时兴的贵女华服,都无法判断她的性别。
“什么,这是状元郎的未婚妻?”
“还没我好看呢。”
“她是不是光头,没有头发?”
………………
街边各种难听的议论声四起,衔福茶馆二楼上,众人议论声传到史寄思耳中。她面色铁青很是气愤的冲出包房,跑下二楼冲到街边。
史寄思也不靠近傅行简,只板着脸站在衔福茶楼招牌下,抱臂看着他。
这时围观的人才发现,状元郎的未婚妻并不是光头秃子,她的后脑上还绑着一条辫子,饶是如此也并不好看。
原本就没有姿色的状元郎未婚妻,在这种奇形怪状的发型加持下,即使穿着贵女华服,也无法提升一丝颜值。
她在人们眼中,就像是猴子装人。
史寄思却并不这样认为,她昂首睥睨傅行简,眼神倨傲。
傅行简接收到她的眼神,竟主动下马。
他看也不看赵丽娘一眼,只深情款款的向史寄思走去,路人自动自发的给状元郎让出一条路。
离史寄思还有几步远,傅行简突然噗通跪扑在地,膝行几步来到史寄思脚下,毫不犹豫的朝她鞋面吻了过去。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男儿膝下有黄金,状元郎真是爱惨这位发型奇特的女子,才会如此卑躬屈膝。
其他女子纠缠不休,状元郎为了道歉竟亲吻未婚妻的鞋面。
世间有几个男子能如此爱重女子,人群之中的世家贵女们各个若有所思,鄙夷有之艳羡有之。
言菱绕到魂不守舍的赵丽娘身边,刚巧看到傅行简跪地亲吻他未婚妻鞋面的动作。
怎么说呢,看起来并不恩爱,倒像是奴仆跪舔主子,毫无尊严可言。
赵丽娘呆呆的问言菱:“他怎么会不认识我?他怎么会如此?”
没等言菱回答,她又似哭非哭道:“他还嫌我会让他未婚妻误会,她是他的未婚妻,那我又是他的什么?”
语毕,赵丽娘捧着脸呜呜哭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傅行简已经站起身搂住他口中的未婚妻。
史寄思携傅行简临走前,幽幽地看了赵丽娘好一会儿,久到眼里都差点冒出利刃将她活剐。
言菱不动声色侧身挡住史寄思的视线,轻揽赵丽娘向反方向走去。
赵丽娘哭哭啼啼跟着走出几步,回过神有些吃惊地问言菱:“小菱,我们为什么不回客栈?”
言菱继续带着丽娘往前挤:“去甩掉这些烦人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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