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拾伍章

宫循雾把他手中的杯子也拿走,似乎做了个握手的动作,又发现了他心中剩余的一个碎片,也拿走放到一边。

虽然不久前叶妜深还觉得宫循雾阴沉沉的不太讨人喜欢,但此时此刻已经把他视作救命稻草,本能的凑上去自我表白:“我是正当防卫。”

叶妜深煞白的一张小脸,星星点点的血迹已经被抹成一道一道,不仅不显得脏污,反而与他莹润饱满的红唇相得益彰。

宫循雾伸手擦掉他脸上的血,虽然靡曼又艳丽,但是他心理上不想让任何脏东西出现在叶妜深身上。

“是他突然出现,他想杀我。”叶妜深语速有点快,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他还是没从其中冷静下来:“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杀掉他,我就会死,你明白吗?”

“明白。”宫循雾几乎是下意识回答他,像是安抚。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宫循雾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目光停留在尸-体上。

怀里的人还在簌簌发抖,他的手覆在叶妜深的颈背上,拇指能碰到一点脖颈上的皮肤,细腻的不舍得挪开指腹。

宫循雾改变了主意:“不会有人信。”

叶妜深察觉到了他变卦的苗头,沉默片刻才抬起头问:“什么意思?”

“他是朝廷官员,这里就是他平常歇息会来的地方。”宫循雾在水汪汪的注视下有点于心不忍,沉默着自我斗争了一会儿,等私-欲占据上风之后继续道:“反而是你,无官无职,随兄进宫,不仅你说不清,或许叶家任何人都不能独善其身。”

叶妜深平静的思考,其实内心已经乱成一团,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需要法医和律师。

宫循雾眼神示意他看向尸-体:“他甚至没有武器,而你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叶妜深从他的神情中读出威胁的含义,明明他刚才相信自己来着,究竟是哪个微小的环节突生敌意?

僵持片刻后,叶妜深懵懂疑惑的眼神变的清澈决绝,他攥紧拳头,抬头看回去:“谁说我身上没有伤?”

宫循雾反应迅速的捉住他朝自己挥起的手腕,因为动作太快而明显喘息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只有眼神中还剩下一丝没有消退的惊讶。

虽然没有指望能在御书房吃杏的叶妜深崩溃求饶,但至少也该放低一点姿态,服软求自己施以援手,毕竟一个柔软又孱弱的少年人。

居然要当着他的面自己下狠手伪造伤痕么?

宫循雾心中原本冲动之意更多的恶劣心思又深刻了几分,不肯就范的猎物总能激起猎人更多的狩猎欲。

宫循雾把他的手按下去,不知不觉有点哄他的意思:“我说帮你善后,不会食言。”

叶妜深按着他的胸膛后退,拉开距离后半侧过身去有点敌对似的回避:“我应该与我大哥商量。”语气也是没把宫循雾划入己方阵营的意思。

他目光落在尸-体上,原本披头散发的脑袋不知何时已经马马虎虎的束了起来,看上去只是有些乱蓬蓬,像是挣扎间弄乱的。

而那根作为凶器的锋利簪子如今正充当束发的物件…或许不是充当,叶妜深回过神来一身冷汗,宫循雾说的对,对方没有武器,那根簪子如今已经待在本身该待的地方。

原来对方没有拼尽全力的后招在这里,叶妜深背脊凉飕飕。

一个官员来他每天都会来的地方喝茶,名正言顺。而他现在已经满身是伤的死掉了,旁边只有一个叶妜深,名不正言不顺…

宫循雾像是摸清了他会有的反应,淡淡开口:“你惹了麻烦,我既说帮你,你又何必赌气?”

“他的血把你弄脏了。”宫循雾从上到下打量他,最后目光停留在束带之下纤细堪折的腰-肢:“其实不必你兄长操心,如果你不想,他甚至不必知道。”

叶妜深不知不觉被他蛊惑:如果这真是一件会让全家陷入祸患的灾难,那隐瞒或许可以让家人免遭担惊受怕,最好这件事安静的过去,就当没有发生过。

若是以后再有人来杀他,他一定会长个心眼不脏自己的手,再告诉家里人,他们只需要解决一个小儿子被追杀的小麻烦,而不是全家流放的塌天大祸。

凡是所得必有价格,叶妜深知道不会白白得到宫循雾的帮助。于是问道:“我需要帮你做什么?”

宫循雾嘴角似乎勾起一个笑意,叶妜深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有表情。

但是叶妜深对他没有太多好印象,下意识把这个笑意淡淡的神情理解成了狡诈奸笑。

“先换身衣裳。”宫循雾像是怕他反悔,带着他出门后,对守在旁边的一个侍从使了个眼色,就带着他走了。

宫循雾在宫里也有住所,很少有亲王在新皇登基后有这种待遇,大彧也就这一例。

很快备好了热水,叶妜深只是在檀木椅上刚坐下,就被叫去沐浴,叶妜深心惊胆战的把自己洗干净,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长的还不错,以及兄长叮嘱他不要与祁王单独相处。

于是洗澡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几乎是在故意拖沓不出去。

显然这不是个聪明的决定,倒是给了宫循雾进来询问的正当理由:“还没洗好?”

叶妜深缩在大浴桶里心砰砰跳,两人隔着屏风互相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然后宫循雾打破了这个距离,叶妜深无计可施的看着他走近自己,用理所当然的姿态从浴桶里撩水到叶妜深身上,拿起旁边的帕帛作势要帮他擦洗。

叶妜深缩回水里躲开了,一颗脑袋和两个圆润的肩头露在水面:“你出去。”

宫循雾迟疑了一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终没有为难他:“那你快些。”

一套洁白的中衣折叠整齐的放在高几上,叶妜深顾不得擦干净身上的水,等人一走就穿上了,中衣稍微比自己的大一点,但也还算合身。

宫循雾站在妆台前示意叶妜深过去,也不知他给自己选了什么新的定位,总之从洗澡到梳头发他都想插手。

叶妜深等他把自己的头发擦的半干又梳起来,这回没有像上回一样搞错,几乎跟早上侍从帮忙束的高度一致。

然后宫循雾又帮他穿上了外衫,是件穿过的旧衣裳,后方下摆有轻微的褶皱,这是穿过才有的痕迹。

“是我十五岁的衣裳。”宫循雾甚至帮他系好束腰上的琵琶扣。

叶妜深没有理会这句闲话,手指绞在一起,问他:“我大哥会不会找不见我?”言外之意他要回去。

宫循雾好像已经忘了他还要走似的,听他说起来才陷入沉默,片刻后说:“你明日午时独自去祁王府。”

无亲无故施以援手,叶妜深对代价早有心理准备,他点点头:“好。”

但有些事情不确定,他始终抱着点侥幸心理,旁敲侧击道:“我不认路,我二哥送我去可以吗?”

宫循雾没说话,冷漠的表情是当然不可以的意思。

“我知道了。”叶妜深深出一口气,被宫循雾送回耳房。

屋子已经收拾的与最初别无二致,叶妜深没有了喝茶的心思,整个人像是一朵缺水打蔫的花朵。

他安静的坐了一会儿,不说话也不动,旁边的宫循雾也是一样,两人都像画上的人物,一个忧愁的美人,另一个没有灵魂,疏离厌倦,宛如没被画师绘出眼睛。

“我该怎么解释换了衣裳?”叶妜深问起。

宫循雾回答的很快:“我打翻了茶水,弄湿了你的衣裳。”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叶元深的衣袍已经有了点褶皱,明显忙了好一会儿,袖子还卷在手肘以上。

见到宫循雾还在,他有些意外:“殿下。”

“嗯。”宫循雾站起身,没有要解释为何与人家弟弟并不熟悉,却单独对坐在这里的意思,径自离开了。

叶妜深看到叶元深这张端正温和的脸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快步凑过来,仰着脸唤了声大哥,从神情到语气都有说不出的委屈。

他主动解释:“我衣裳被茶水弄湿了,祁王带我换了衣裳。”

叶元深早就注意到,他把弟弟转过去又转回来,通透的眼神中都是质疑:“只是这样?”

叶妜深突然说不出话,满脑子都是那个人躺在地上失去生机的样子。

“他没对你做什么?”叶元深神情很认真:“你别哭,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为何看起来像受了欺负?”

叶妜深也没有要哭,任何一个人亲手结果一条命都不会冷静到哪里去,冷酷无情是刽子手麻木的表现,否则只能是反社会人格。

叶元深越是关心他,他越做不到把家人掺和进来。

“我想回家。”叶妜深避开他的话:“我一个人等了你好久,马上天就黑了,我怕宫门关了我们出不去。”

叶元深姑且相信他的说辞,其实是怕追问下去把人惹哭。“还有半个时辰呢。”

一路上叶妜深都像是失去信仰丢了灵魂,弱小又可怜的缩在叶元深旁边,努力去想一些阳光美好的事,试图忘掉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叶元深则在想宫循雾,他不觉得平白无故人情味寡淡的宫循雾,会来同他这个好几年几乎没有往来的伴读联络感情。

除了漂亮的弟弟被盯上这种原因,他没有其他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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