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璐只是哭，没再多说，宋祈站在那里，倒像是犯了错，颇有些无措。
那十万块钱，连上宋许国用的时间，拿在她们家手中也有四年了，放银行利息都不知道出来多少了。宋祈今天出门本说要去存一笔钱的，银行卡就放在钱包里，若说将这十万划走，可以说就是出个门的事。
屋里的沉默几乎要将人逼疯。
退一步讲，就算这是假的，乔璐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人家都这么明显地要钱了，宋祈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哪就能完完全全绷住脸、冷下心，或是也开始卖惨，说自己有个坐牢的爸、病重的妈，与一个成熟的中年人较量。
她又有点后悔，当初得了摄影比赛那三万五，就应该好好存起来，她为何偏要与人争风，一下花出去两万多。
宋祈终是妥协，道：“伯母，那十万块我先还你，你拿着给伯父治病。”
乔璐连声道：“好、好，如果不是急着要，那钱你拿着用，只要我们不缺，你再用个五年十年都没关系。可是谁能想到老天耍祸人……”
宋祈与她出门，将钱还了后，也没再上乔璐家里了。她自己坐公交车，望着窗外的城市，漫无目的也不知该到哪去。车子路过一条街，这条街上多饭馆，时不时会有哪家张贴出招聘信息，她略微留意着，等车子靠站时下了车。
半年罢了，也就半年。
等那个讨厌的家伙上了大学，等她适应一个学期，就让她也出去找工作，只要她能养活了自己，她就再也不管她，全心全意地去做自己的事。
这里离她们家不算近，离一中和宸大也算有一段距离。才大年初三，好多饭店都不开张，至少要等到初□□有点大，吹得发丝胡乱地飞，宋祈忽然也嫌麻烦，学林愈的样子将头发随便绑在脖颈后，将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头。
有一家店是开着的，只不过店里没有客人，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纸说诚招夜班服务员，月薪保底一千五。这是家夜宵店，难怪白天客人少些，宋祈进门，问：“你们招服务员？”
老板就从柜台里出来，将她打量一番。因为是拜访亲戚，宋祈化了淡妆，身上的旧羽绒服临出门前也打理地整整齐齐，或许是她怎么看也不像是真心来应聘的人，老板摆摆手，道：“我们不招临时工。”
宋祈虽说确实打算着干几个月就走，但还是继续问道：“你们招服务员还分夜班和白班？”
“白班就是看店的，夜班你得稍带忙忙后厨，串个串儿、洗个虾什么的，忙得比较晚。”那老板随意道。
“晚是多晚？”
“我们这卖小龙虾的，怎么也得晚上两三点吧。”老板躺在躺椅上，前面摆着一个电暖扇，亮着橘黄色的光。
宋祈一听，当即放弃，本来这地方就远，两三点她都不知该怎么回家去。她出了夜宵店，继续在街上走，路过几家依旧是诚招服务员，哪怕是已经知道时间不合适，她也进门了解了下情况，到后来她就有点不愿意再问了。这地方离宸大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谁料哪天就遇到熟人了，宋祈很难不犹豫。
她下车的时候，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她觉得做什么不是做，只要挣得多点、来钱稳定，累上半年又有何妨呢？可临门一脚，她发现第一个拦住她的，竟什么都不是，而是她自己。
或许是事情太过突然，宋祈还没有做好准备，她又出了一家店，走着走着，就看到一家卖烤饼的店。这回总算不是诚招服务员，是诚招看炉师傅。这事听着像是后厨的工作，就算不成，问问也好，她进了店。
“姑娘，饼子还没开始烤哩，你五点多再来。”
“我来应聘。”
老板也不闲着，站在案板前给面团上抹油，闻言就停下手上的活，向她看去：“你来应聘啥？看炉子的？”
宋祈点头。
老板就继续干活儿，顺带着道：“我这店做的就是传统的炉烤饼子，不是用那种电炉子烤，是用火烤的，现在客人多了，我和我老婆忙着打饼子，看不过炉子来。你要是干了，就每天下午四点过来预热炉子，然后看着火，给饼子翻面儿，到了晚上十点多差不多就能收工了。”
只是看着火和翻饼而已？宋祈想了想，问：“每个月给多钱？”
“多钱？”老板抽空看了她一眼，“你先来试几天，能干好我每个月给你开两千。”
两千！
这条街上的薪资基本上都是一千五左右，还是一整天上班的情况下，这个相当于只是个晚班，又正好合适她的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开到两千。
宋祈立马道：“我今天能试试吗？”
“行啊，一会儿我老婆热炉子，你到后面跟着她学学。”老板答应了，宋祈就到后厨去。店面不大，中间一个柜台将前后隔开，后面是个小厨房。老板娘正在里面擦灶台，当是听到了前面的对话，就招呼宋祈过去。
“羽绒服甭穿了，炉子点着了热。”
宋祈脱了羽绒服，里面穿着白毛衣，老板娘拎了个围裙来给她穿。这厨房里有三个火炉子，底下要烧炭，老板娘点起第一个炉子，道：“炭要这样架起来，火才能点着。我们家的烤饼是老家那边的手艺，跟烧饼可不一样，特别讲究火候，所以得看着火，翻面的时候撒椒盐……”
宋祈倒是不怕火，也不畏烧红的炭，上手快，教一遍就会。炉子热了，前面老板的饼子也做好了，第一波饼子烤出来时，店门口就已经排上了队。老板娘就开始忙着煎蛋、煎肉往饼子里夹，又要去翻饼子看炉子，小厨房里本来就有暖气，老式火炉一烧，这不大的地方就热得人火烧火燎的。
老板娘看宋祈干得不错，慢慢地就不怎么管她了。这厨房里确实一个人不够用，忙起来能忙到死。老板娘似是对她还算满意，夸道：“大学生就是厉害哈，学啥都学得快。”
说是看炉子，实际上炉子还真不用怎么看，主要是让她来烤饼。守着灶台和火炉，不仅烟熏火燎，还宛如汗蒸。宋祈突然就明白了，两千的工作为什么找不下员工。一是因为在他家烤饼是个技术活，估计没什么人能做到夫妻俩心坎上；二是窝在火炉边上实在受罪，不干不知道，每天受这种苦，估计没几个人愿意坚持。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透过那一扇小门看到外面的天黑了，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天色暗下来便会给人一种凉意，总之比起屋内的炽热，外面的空气倒像是久困沙漠的人渴求的一滴水，枯苗望雨，悬悬而望却不可得。
她的眼睛也不舒服得很，外面不再有客人的时候，她才彻底感觉到眼睛火辣辣地疼。她勉强看了眼表，九点多不到点十点。炉子早已灭了，她跟着老板娘清理炉膛。从中午起到现在就没再吃饭，老板给了她两个没卖完的饼，她也没什么胃口，只想着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快些回去。
“姑娘，你明天还来不？”
宋祈一听，就道：“两千四，每个月。”
老板擦抹着案板，道：“姑娘啊，你去看看这条街上的价，一路走来有上两千的不？别说两千，上了一千八的你都没见过吧？你这就干的晚上这么一会儿，还是个生手，给你两千四我还不如自己干哩！”
“在这烟熏火燎的地方烤饼，人能清醒着把饼烤熟就不错了，换个人来，你要是放手不管，他能砸了你招牌。”宋祈道，“你自己也知道，长久呆在这地方，肺都要出问题，拿命换钱。”
“没那么夸张哈姑娘。”老板娘过来道，“你要是干的话，打算干多久哩？”
宋祈如实告她：“四个月。”
“那正好干到夏天嘛！这几个月又不热，前三个月两千，六月份的时候给你开两千三行不？”
“那算了。”
“诶诶姑娘，每个月两千二，两千二吧！折中一个好不？”
“两千二百五。”
“二百五多不好听嘞！两千二足可以啦！”
“那你给你的房子多安两个排风扇。”
“算了算了，二百五就二百五！”老板拍板，又小声对老板娘道：“么事哈！咱的门店又么的房租。么招哈这小姑娘，白的让你受苦受累。”
宋祈听不见这二人的窃窃私语，这个工资她挺满意，刚开始叫两千四也不过是刻意说高点。当晚就和他们签了合同，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却见夫妇俩擦洗完案板，又开始剁牛肉，便问：“还不收工回家吗？”
老板就道：“这是准备明天早上的牛肉丸。明天早起，我们还要推上车卖牛肉丸去。生意就是，能多做一点是一点呗！”
“一晚上能做得完吗？”
“能行，都弄了几年了。”老板笑道，“姑娘，要不你再留下来帮我们打打丸子？”
本来就是一句玩笑，没想到宋祈真的应下，夫妻俩还吃了一惊。宋祈留下来帮他们做牛肉丸，最后统一下锅差不多煮熟就行。
“要尝尝不？”老板娘问。
宋祈点头，老板娘就捞了五个牛肉丸上来，和酱一炒，最后喷醋，撒上胡萝卜碎和葱花，香味直钻鼻腔，任何人来了只怕都拒绝不了。宋祈尝了一个，只觉得这真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香醋牛肉丸，比先前吃过任何一个小摊的味道都好。
这一道小吃，醋是最后的灵魂，要用久酿的陈醋，味道浓醇、色如酱油的陈醋。有些人不爱这么重的醋味，故而不喜欢这道小吃，可喜欢的人却是彻彻底底地喜欢，就像林愈，甚至隔段时间不吃，还会想念起那个味道来。
感谢阅观，祝顺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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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盲雪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