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班的班服终于到了,学生的神气劲要把办公室的天花板冲个洞,穿花似的找老师签名。周榕一改不在乎的态度,脸上笑出红晕。有老师问她家长那块怎么弄,她说不知道,有家长投诉找班长理论。
“班长好凶的,把全班骂了一顿,我没有进去,骂完了才去上的课。”
“周老师,你不是说9班学生骂不得吗?”
“老师骂不得,家生干部骂得。我只是批评几句,就说我骂学生,投诉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学生干部骂,没地方投诉啊。”
政治老师郁方平说:“那你就让班长讲,以后老师批评学生的事不许回家说,谁说谁就是跟老师为难,查出来清理出班,不就解决问题了?”
周榕摆摆手:“你太天真了。谁爱投诉谁投诉,我谁都不惹。学校教不好,回家自个斗,看他还能向谁投诉。”
岳晓明说郁方平:“可能是教育线的,不方便查。别挑动周榕搞事。搞起都是小事,发酵全成大事,和平过渡是最好。等他离开校园,回家搞窝里斗,父母就欲仁得仁了。””
办公室里还在议论。
“现在学生也是,完全不明白‘批评’和‘骂’的区别。骂是讲粗口,侮辱他人的身体和精神;批评是什么?是指出你做得不对,动机是让你改正,达到更好!”
“就是。前天我批评四个女生抄作业,知道学生怎么写?说我对着她们破口大骂!天呢,知道‘破口大骂’是什么状况不?语文老师讲过没?”
“别找语文老师麻烦了,有点危机意识吧!如果家长看到破口大骂四个字,找上门来骂你祖宗八辈,看你去哪里哭……”
“呜呜呜——哈哈哈——抱着领导哭!”
“发你的春秋大梦吧。领导不把你踹坑里,就是你祖上积德!”
……
“陈老师,快快快,到大本营来。”张剑正火急火燎地打电话来。
电话里好像在吵闹。陈芷汀斯文也不要了,小跑着过去。果真3班和4班又怼上了。3班女生自娱自乐在唱歌,4班几个男生为她们鼓掌喝彩,胡里高明不愿意了,召集女生也唱,3班男生看女生处于下风,加入一起唱,于是乎,唱歌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张剑正以为他们是友情比赛,也一展歌喉,剑拔弩张瞬间变成亲切友好,两个班的学生一起鼓掌叫好。小明和荣耀班的学生看得眼热,叫来岳晓明一起拼歌。
岳晓明高兴啊,多么好的突发事件,多么好的新闻素材。
专门组织搞歌咏比赛,往往人累心累,形式主义以绝对优势压倒唱歌的快乐,而兴之所至放声高歌,不仅开心解压,还会产生意想不到的艺术快感。
唱!唱唱!我给你们拍照录像。
好事不能少了陈芷汀。张剑正首先想到她,她到了才想到李桔。桔子一边报怨张剑正叫迟了,一边打开手机帮学生找歌。《菊花台》《认真的雪》《 寂寞沙洲冷》……唱过了,唱过了……李桔汗都出来了,终于找到《爱情错觉》没唱,立刻冲出去打出暂停的手势。
李桔严肃的神情和突然起拍让自己班唱歌的郑重,让神情亢奋的学生想笑又想嘘,随即被嘶吼般的歌声压制。
看窗外的世界
繁华喧闹的夜
孤单身影随风
在空中摇摇坠跌
……
渐渐有其他班的学生加入进去。4班几个女生轻轻舞动,和着节拍跳起来……
赵鹏突然冲了过来,摆了个肥胖的POSS,拧腰提胯,右手抚额头,左手翘兰花,风情无限地站在几个班学生面前——
“错觉~~~~~~~~”
他用低沉颤抖的男中音唱道。
随后配合歌曲抖动肥胖的身子,飘起了凌波微步,浑身的肉像不平静的海洋,脸上的神情却是小天鹅的优雅和端庄——
我看着你的世界
一个虚无缥缈飘渺虚无
看着花开花落等你的世界
跟你追跟你飞
跟你飞得那么心碎
……
他微微抬起肥胖的头颅,向往爱情的甜蜜与肥硕的P股形成鲜明的对比——
前面被压制的安静像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老师低头弯腰笑,满脸不可思异的眼泪;学生像夏季热风中的花儿,前摇后摆地大笑,个个见牙不见眼。一大片学生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坐到地上,拍地跺脚,仿佛在抽筋。
陈芷汀在失控的笑声中低头掩脸,“嘭”地一声响,与前仰后合的张剑正撞个头碰头,痛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坏怂,脑袋这么硬!”陈芷汀吃了大亏。痛疼让脑袋发懵,笑不出来,只好离开狂热的海洋。
“周老师,你也过来吧。” 到一边揉脑袋的陈芷汀发现9班没人组织唱歌,打电话给周榕,周榕听说是这种事,拒绝到场。
“9班学生,好像有点可怜,想唱,没有人组织。”陈芷汀看着聚在一起当观众的9班学生对岳晓明说。岳晓明抢了几个镜头,不在意地说:“陈老师,你有佛心啊。”
“什么佛心?又乱讲。”
“能够感同身受的人都是有佛心的。中国人对别人的同情心大多局限于怜悯和优越,像你这样,有点伤感情绪的人很少。”岳晓明看看陈芷汀的眼睛说。
陈芷汀赶紧眨眨眼,后退一步。她看着9班学生眼巴巴等着8班唱完,想起头没人站出去,又被李桔抢走,学生亮起来又黯淡下去的眼神让她的心抽了一下。她跟岳晓明说的时候眼睛有点发潮。
张剑正终于摆脱学生的纠缠,过来关心陈老师的头,陈芷汀白他一眼,叫他跟自己去田径场,让学生自己嗨。
突然周榕被两三个学生家长围着跑进学生大本营。“快快快,还来得及!”
有家长亲自支持周老师,而且是问题学生家长,周老师面上放光,半高跟鞋杵得水泥地噔噔响。
“黄花菜都凉了。”岳晓明翻转眼珠,看着其中一个家长的背影,突然打个响指,“我明白了,果真是个领导,教育局的。”抱紧相机跟在周榕后面又跑了回去。
“这头孙子。真他凉地两面派。”张剑正回头骂了一句,再一细看,又说,“不过一个副科长,掀风鼓浪,让一个班的师生不得安宁。凉希皮!”
歌声很快变成古诗词背诵。不知哪个班来不及想歌曲,有同学起头背起了古诗词。这是4班的强项,陈芷汀不担心。800米开始检录,要过去给学生打气。
背后突然又爆发一个**。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照——汗——青!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赵鹏又跳了出来。
非得找个机会收拾他不可。不能调笑古诗词,那可都是老祖宗智慧的结晶。像“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都被学生曲解得不像话。问题是,老师不但不纠正错误理解,甚至连提都不敢提。也真是奇了怪了。
第二天上午的重点是中长跑和跳大绳。刘恺和钱森林跑2000米,佘晓凤和薛靓靓跑1500米。陈芷汀很担心薛靓靓,她知道这孩子是为了做给她看才跑的。薛靓靓学习一般,担心陈老师换掉她的语文课代表,总想让老师看看,她不仅有一颗认真做事的心,还有挑战自己的精神。
“靓靓,能跑就跑,跑不了就走完。”
“嗯。我一定能跑完。”薛靓靓点点小脑瓜,又四处搜寻。陈芷汀发现她瞄的是准备2000米的刘恺,有点吃惊,又有点想笑,摇摇头走了。
梁进发一直坐在操场的角落里,没有去看比赛。徐克缓发现他盯着即将开始的铅球比赛时,眼珠有了一丝光。赵鹏扔铅球偏了,差点砸到插小旗的学生,裁判气得大喊:“这种水平还来比赛,哪个班的?”
赵鹏灰溜溜地跑了。梁进发的眼睛越发亮了,他突然站起来向铅球比赛场地走去。徐克缓知道他要干什么,用力扯他,可完全扯不住,被他带着向铅球场走去。
那里正在进行比赛。每一个飞起的铅球都有几公斤重。徐克缓想到梁进发迎着铅球走进场的情景,吓得双腿打颤,只能手上发力死死抱住他,伸长细瘦的脖子大喊:“陈老师,陈老师!帮我喊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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