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外头天亮后,慕容冲模模糊糊第一次睡醒时候苻坚还在榻上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哄了几句让他继续睡。

身下又涌上一股无力与酸痛,慕容冲便再次昏迷过去。苻坚的声音称得上是温柔了,慕容冲纵然梦中惘然,心里头却清楚,他不伺候苻坚更衣,男人也不会怪他的。

前世慕容冲偶有起不来床的时候便撒娇说伺候久了,有些累。男人总是会心疼他的,隔着人儿小心翼翼坐去床边,唤其他侍女去穿衣裳。两人感情最好时候男人起身不小心吵醒他,还会怠慢一下早朝的时间,硬生生再把他哄睡才走。

帝王的恩宠,向来窥一斑而可知全豹。于是整个长安沸沸扬扬皆是他魅惑君主的传言。

确实是传言,不是谣言。那是真的。

慕容冲再睁开眼,春日都已经有些刺眼了。

他躺在床上问时辰,平时照料他的侍女走过来答已近午时。

他慢慢爬起身,腰肢依然酸痛到让他吸了口气。一旁的侍女连忙过来两他扶起,又往他腰后头垫了枕垫,“呀,小贵人可别叹气。今儿陛下一早起就去召了阳平公等一众王室子孙,还开了伺!我听人说八成是要册封您啦!”

慕容冲揉了揉腰,接过另一个侍女送来的热羊奶,小口小口的喝,并不在意。只要苻坚的一众近臣还活着,要给他一个亡国皇子名分,那也还是难如登天——况且他是个乾元。

再说他被册封,于后续出宫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侍女见他不说话便又要开口,苻坚这时却从外殿走了进来:“醒了?”

慕容冲见他进来嘴角弯出了个笑,把空了的瓷碗递到一边,朝他伸出两只胳膊,做出了个撒娇回抱的动作。苻坚果真一个马步跨过来将他直接从榻上抱起笑叱:“爱娇!”

慕容冲将下巴抵男人肩膀上问他方才去了哪儿,苻坚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却抱他先去了外殿落座。

慕容冲抬头一瞧,见他眼熟的苻融王猛宋牙赵整同几个宫医高官跪坐在侧,不免皱眉心中有些不妙,便小声询问苻坚:“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呀?”

苻坚抱他在腿上安抚:“你待会儿听朕同他们讲。秘书郎,提笔吧。”

一旁的赵整果真神色肃穆,开口:“宫医。”

为首的宫医便上前捧着小半盏鲜红液体到他身前,对他道:“小贵人,你且闻闻这是个什么味道?请如实作答。”

他迷惑地瞧了一眼苻坚,苻坚笑着看他不语,他只能扭头去闻一下血盏:“……有股木沉香的味儿……”

苻坚笑意愈发浓重,接着向赵整点了点头。慕容冲不知晓他们在做什么,只好去看苻融与王猛,却见两人竟面带笑意对着自己。

紧接着苻融便朝赵整道:“他已闻得香了,不日便能定身。你可代王兄拟旨,我好去通知母后在后宫中筹备此事。”

赵整低头写着字:“诏先祖——契妻慕容氏幼子,昌黎人。册贵嫔。”

苻坚颔首:“善。”

慕容冲这才反应过来,苻坚竟在筹备册封他的事,甚至叫一众人载记,面证。慕容冲失笑,觉得苻坚天方夜谭。

他一个亡国皇子,有这么多重臣在此,苻坚怎么可能顺利下旨指自己为他的贵嫔。

即便是上一世的姐姐,一开始也只是昭仪而已。

果真,他瞧见前座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起身——这大概是他最期待王猛的一次。

期待王猛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妖孽,“迫使”他在宫中无名无份。如此这般苻坚便更心中有愧,忙于补偿自己。之后亦更易行事。

可对方开口的话却叫慕容冲失语。

“陛下能娶得契妻实乃天赐之福,臣亦喜不自胜。此公事于众礼之大成臣定不负所托——”语罢又面向慕容冲:“贵嫔也定能为大秦平安诞下一位乾元太子。”

“……呃……啊……”

中年男人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笑意,面上笑容可掬实在也是前所未有的……慈祥。

慕容冲只觉得一阵恶寒。

直到官员们退出外殿,慕容冲才继续从苻坚身上爬下来,他身上这件袍子有些大,又是被男人抱出来的,未来得及穿鞋子。两只脚光着踩在木板地上,俯身下去装模作样问苻坚:“奴是亡国奴,怎么可以做陛下的契妻呢?丞相阳平公怎么可以和陛下这样胡闹,况且——况且奴是个乾元呀——您不能骗人说奴是坤泽呀。”

苻坚把他搂在怀里紧了紧:“你还能这么乖呀?朕说了要给你名分便绝不食言。至于你定身一事……哈哈,朕可没有骗他们,朕一说要娶你,他们自然全都认定了你是坤泽。朕不好开口否决——至于其他,日后的事日后论吧!”

慕容冲愣了愣,只觉此事更加麻烦。苻坚却浑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伸手捏着他的脸蛋两边看:“再说,哪儿有乾元能长成你这样儿的。”

哪儿有男人能长成你这样儿的——这也是前世苻坚最常对他讲的话。在他更年少的时候,这句话一直影响着他的抉择。苻坚毫不避讳将他当做女人看待、使用乃至保护。在秦宫的几年里,他曾有大部分时间把自己认知为一个女人。在自己的宫殿里寂寞的等待着丈夫的出现,然后对他百依百顺,张开双腿。

慕容冲垂目,往男人怀里依靠着,“陛下是经天纬地的乾元,倘若凤皇没有这张皮面,您肯定就不会要凤皇啦。”

苻坚抱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着:“怎么把自己说的这么可怜?可惜我的凤皇儿就是长的这般艳光明媚,叫朕魂牵梦萦。”

慕容冲抱紧他的腰,做足了惹人怜惜的幼态:“倘若陛下都不怜爱凤皇,那凤皇在长安怎么活下去呀。凤皇只能好好听陛下的话咯。”

苻坚笑两声,看着怀中人娇憨做派忍不住开口承诺:“只要你要求不过分,想让朕怎么怜爱你都可以。”

慕容冲立刻不装了,从他怀里爬起来同男人面对面:“好呀好呀,陛下。我阿姊两天后就要赴任上党了,我想和她见见面。”

他这么一做,苻坚失笑,张口便答应了——慕容冲知道男人在笑什么,男人会觉得他藏不住心事,会觉得他热烈又单纯。

于是装作更可怜的模样:“好不好嘛,陛下。”

“好,好。”

慕容冲如愿见到清河公主已经是几日后,上党离平阳不远,慕容冲还是有些担忧今世或有变故,偷偷绘制了一副地图交由姐姐:“阿姊,不要让人发现——你只管购置我勾出的那块土地,买族人羯人汉人都好,养在那里。”

清河公主皱眉小声道:“你要屯私兵?!”

慕容冲回:“你尽管让他们在那里耕田畜牧,州牧查到只会记郡太守功,兵马另藏——此处。”

慕容冲指头点到地图一出:“我会在长安替你周旋——阿姊,我不想嫁人,你救救我。”

清河公主盯了会儿地图,蹙眉问他:“凤皇,你到底——罢了,你懂事了……这需要很多银钱——而且要极密,几位兄长暂时也不能告知,你晓得吗?等阿姊在上党站稳跟脚然后帮你。”

慕容冲伸手抱住姐姐的腰,有一瞬间感慨这一世清河公主没有被囚于后宫真是上天恩赐:“阿姊,我会尽量给你提供更多的钱财的。”

清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拍着他的手又讲:“从小到大父皇的孩子里数你最会撒娇——凤皇,我是说,这对你来说是个好事。你……要多对着他撒娇——乾元都会对你心软的。”她又努力找了些措辞:“你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么凤皇,你就一定要先为自己想,也一定要藏好自己,阿姊与你一同复国。”

“我知道的,阿姊。”

苻坚不会刻意留人偷听他与清河公主的对话,慕容冲送走清河公主后坐在躺椅上感慨了许久——他的姐姐可以在他提出问题时便洞察他对苻坚的心和打算,上一世他两人在秦宫也是姐姐一直护着他,这么一个聪明的女人上一世在秦宫依然死去的那么早……

这个囚笼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最多三年,一定要离开。

清河公主没有留下陪他用夜食,苻坚也不知去了哪儿。月上柳梢时候第一个来到他殿里的竟然是苟太后。

慕容冲前世和苟太后几乎没有任何交际。这个女人不喜欢他——这是他几乎肯定的。自进宫后苻坚一门心思把对女人的宠爱全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苟太后亦不止一次提点过苻坚,可男人从来没有听从过母亲的话。

也索性有苻坚的宠爱,后宫中无形的手始终没能伸到他身上。

慕容冲整理仪容去前殿迎接,苟太后越过他直接进了殿门坐在了上座。

“小家伙,抬头叫我瞧瞧。”

慕容冲行礼后听话抬了头,本以为自己要被刁难,可见到的却是苟太后的笑脸。

“难怪永固最近几日不停地叫博休到我这儿扯东扯西——要娶你做契妻。你是慕容家的坤泽?果真漂亮啊——我从前只听闻慕容氏的乾元漂亮,可惜几代都未有过坤泽,如今出了个你——”她抬了抬眉,本笑着的语气带出些傲气:“天佑我秦啊……”

“永固是乾元——亦为天王。他想要一位坤泽契妻我可以理解,也乐意见得。但王后之位是价值造就的——你是契妻,贵嫔是他能给你最高的地位——至于王后,倘若你不能为秦诞下一位乾元皇子,那么你就不要想了。”

慕容冲心里翻了不止一个白眼——做苻坚的王后——谁稀罕。面上却装着怔了下,怯怯地答了个:“噢……”

苟太后一套下马威打下来,慕容冲想了想十来岁的孩子遇到这种事应该怎么做,二话不说就开始偷偷掐自己的大腿。

苻坚来的也是巧,到的时候慕容冲已经把自己的大腿掐的红了眼眶。苟太后年纪大了,看不清。苻坚却一到就看到慕容冲委委屈屈的模样,似是下一秒泪珠子就要砸下来了。男人立马就懂他亲娘说的什么话,开口阻止:“行了,他才多大,能懂什么。”

苟太后见他护着慕容冲便不说话了,良久又道:“从明日开始,我会叫人每日给慕容贵嫔送药。”

“他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不,那一天要更早一些才好,宫中甚至还没有一个乾元孩子。”

苟太后叫宫人扶着走了。慕容冲不打算浪费自己的眼泪,利索把指甲往掐过的地方一按。

苻坚刚掰过慕容冲就瞧见他下睫毛挂着的晶莹泪珠滴下来了,“哎呀,怎么又哭了?”

慕容冲撇撇嘴,踢了鞋子光着脚又往男人怀里爬:“太后怎么这么不喜欢我啊。”

苻坚听他吸鼻子的声音,又掰开他的脸看,果真还挂着泪呢。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慕容冲顶好看,怎么哭都不丑。肤白貌美,红了眼睛那也是梨花混海棠,漂亮的很。

“怎么会呢,她就是嘴巴说话不好听,不然怎么会亲自来看你呢?何止我娘啊,我的弟弟,一众重臣听闻我要娶契妻都乐呵着呢。丞相直接把册封礼的事都接了,要亲自主持操办。”

慕容冲被苻坚擦了眼泪,听闻这番话实在疑惑。虽然这一世变化过多让他应接不暇,但上一世对自己避如蛇蝎的苻融王猛等人又如何会答应苻坚娶自己呢?

“阳平公和丞相不讨厌我吗……可我是慕容氏的人啊……”慕容冲试探道。

苻坚突然笑出声:“他们为何要讨厌你啊?你们慕容鲜卑已经不足为虑了。”

这番话真是刺耳,他真是太自大了!真让人讨厌。慕容冲想着。

他哼两声,整个脸都埋男人怀里:“好吧……”

“你又拿朕衣裳擦眼泪,哭包。”

慕容冲不说话,心里却门清。眼泪对付男人是很管用的——

“又想让朕哄是吧?”

慕容冲点点头。苻坚把他抱起来就去了内殿,“前几日叫宫里绣女给你缝了几件衣裳,朕给你换来看看?她们手艺一般——听闻南人那边出色的绣娘多一点,西南处也不少,朕有意沉兵收复蜀地,到时候让她们给你缝蜀绣花的衣裳。”

慕容冲突然想到上一世最后墙头马上长安见时,苻坚的第一个举动也是看自己穿的潦草,给自己送衣裳。他很多时候会觉得苻坚奇怪,因为他并不觉得苻坚是一个很注重细节为人着想的人。可他喜欢穿漂亮鲜艳的衣裳戴亮闪闪的头冠,男人却记了很久很久。收到袍子那一刻他不是全然无感的,只是想起来小时候喜欢男人的那种滋味,是很苦涩的、不能多想。

“不用把我当成娃娃打扮……”

“怎么突然这么说?你美貌,喜欢漂亮的衣裳步摇,这些都是很好的事情,你衬得上,凤凰。”

苻坚想了想,突然又笑了:“你知道么?今早朕在凤凰殿瞧见了一匹布,是绣娘新赶出来的。说是要给朕做春衣。真的是漂亮的很,朕第一刻想到的是你穿上一定最好看,便叫他们拿去给你缝礼服了。凤皇儿啊,朕从来没有不承认喜欢你是因为你漂亮,可爱美是人之常情。朕爱看你漂亮,想对你好,你不要害怕。”

能做上这个位置的男人……真会说话啊。慕容冲从前以为小时候的自己会喜欢上苻坚是因为见识少,蠢笨。可如今再来听他的话,依然不是滋味——他当真如此爱惜我,那我到底该如何?

慕容冲脑子又开始乱起来,一把推开苻坚后才突然意识到自个儿现在是他的娈宠,连忙又凑去亲上男人的嘴巴掩饰。

苻坚自然以为他是大为感动,刚分开就点着自己的嘴巴笑:“凤皇,再亲一次。”

慕容冲小时候的话自然是听话的,如今为仿小孩子的样子,便又蜻蜓点水去啄了一口。

“再来。”

“啾。”

“再来。”

慕容冲想了想,眉毛一蹙。提着宽大的衣摆转身走去屏风后头了。

屏风外有苻坚大笑起来的声音。

慕容冲记得小时候男人最爱逗自己,每次到自己生气了才肯罢休——料定自己是不敢跟他置气。

苻坚没有追进来,慕容冲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去请他进来。踩着点故意晾了他半盏茶时间,然后轻轻走到屏风后扒着木框探出了半颗头:“睡觉……”

苻坚果真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走过去把手臂一抬:“那来伺候朕更衣。”

慕容冲手快,利索给他更了衣。还没来得及去榻边叫侍女给自己更衣,宽大的袍子就被男人拿住腰解开了。

知道是男人来了兴趣,他便不动了。男人一掌将他两只手腕拿住,另一手剥下他的袍子,见他睁着大眼睛丝毫没点反抗动作,问道:“昨夜不是挺主动的吗,怎么今夜这么安静——哎,凤凰儿,你昨儿是不是快活的很?”

他不羞,慕容冲也不羞,想了想,如实答:“是的呀。快活的奴都晕过去了,陛下好厉害。”

苻坚揉捏着他身上的软肉,贴去他耳边:“凤皇儿也很厉害,凤皇儿声音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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