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命数的原因,叶励忍从小便与父母亲缘淡薄,他不像别的孩子似的依恋父母,两三岁就总独自坐着玩玩具,因此还被怀疑过有自闭倾向。
他的父母关系并不好,父亲整日出去花天酒地,终于有一天离家再也没回来,母亲备受打击,浑浑噩噩过日子,自然也顾不上管孩子。
后来叶励忍的母亲认识了一个外地来的商人,两个人一见如故,一来二去就交往了,那段时间是这个可怜女人最快乐的时光,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后来才发现,这外地男人是个有家室的骗子。
流言蜚语就是这么起来的,虽然叶励忍母亲及时和这男人分了手,但以谢秀欢为首的邻居们,还是对她展开了言语上的侮辱。
仗着孤儿寡母好欺负,流言越来越离谱,先是说她明知道男人有妻子,还是想上位,又说她已经破坏过不少家庭,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叶励忍母亲是个保守又懦弱的人,她一辈子的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家相夫教子,做一个人人称赞的好女人。
如今连这最后的‘名节’都没有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索性爬上顶楼,一跃而下,残忍留下了年幼的儿子。
母亲去世的当晚,叶励忍正在房间开车睡觉,他听到沉闷的一声响,出来后客厅的窗户大开,楼下一片喧哗。
愣了两秒,他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并没有很伤心。
一直以来,他都处于旁观者的位置,母亲岁生下了他,却完全没有给过他母爱,她一心扑在丈夫身上,想将他牢牢笼络住,至于孩子,可有可无。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他的母亲。
后来叶励忍的生活便全靠远方的叔叔接济,那边每个月会打一笔钱过来,后来他长大些,也能凭自己的能力赚些零用钱。
他家和谢秀欢家是邻居,进进出出总能遇到,中年女人探究的眼神让他觉得厌恶,后来他就发现了刚被接回来的闻声。
小女孩浑身都带着锋芒,又对谢秀欢带着恨意,如果能用心培养,假以时日她一定会变成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次次刺向她的母亲。
只是那时叶励忍还不知道,命运冥冥之中,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那把匕首越磨越锋利,他却不舍得用来伤人,只想放在匣子里好好珍藏。
闻声十二岁的时候,叶励忍十九岁,远方的叔叔忽然病逝,因为没有其他亲人,所以遗产都留给了他这个侄子。
叶励忍坐飞机去奔丧,他井井有条的处理了叔叔的后事,轻点遗产后,将五十万中的二十万用做闻声的医药费,另外三十万当作创业基金,远走国外。
于情于理,他对闻声所做的一切,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他和她并无血缘关系,甚至父母那一辈还是仇人,但他却用心养育了她,给了她所有小孩子都有的,无忧的童年,这是亲人都未必能做到的。
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有自己的事业需要发展,而闻声也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所以分道扬镳是必定的事实。
至于为什么不告别?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小姑娘长大,记不记得他都是个未知数,他们两个人的未来,也没什么再交集的可能性,毕竟人海茫茫。
到东南亚最初的那几年,他都住在最简陋的出租房内,生活条件并不是很好,每天都要经受很多考验,自然也无暇去想其他。
后来他凭借着强硬手段,硬是闯出一条路了,事业越做越大,人也稍微闲下来一些了,却开始东想西想,他觉得孤独,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以前,梦里面最多出现的,是那个倔强小姑娘的面颊。
所以人都是不知足的,之前梦寐已久的财富和地位拥有了,便又开始想要拥有一个家,他的家在国内,有闻声的地方。
再次介入小姑娘的生活之中,他一开始确实是把她当作妹妹的,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这就是个小丫头,她甚至连性别都没有,只是他唯一的家人。
只是随着相处增多,他越来越觉得不平静,她的任何动作,任何一片肌肤,对他而言都是有巨大吸引力的,他对她起了欲念。
但这种感情并不肮脏,只是意味着,他想要进一步地拥有她。
拆掉闻声和陆怀清时,叶励忍也说不清自己有没有私心,他这人一向是想什么就去做什么的,只是闲暇时候,才会倒推自己这么做的内在逻辑。
他不否认自己在小姑娘内心最脆弱的时候挑明这件事,是为了趁虚而入,尽早攻破她的内心,但今夜月色明亮,任何表白都是水到渠成的,他又觉得,这也是命运的安排。
做生意的人,大多都会相信一些玄学,因为很多事情都无法用科学来解释清楚,叶励忍也是这样。
他曾去泰国找一位高僧算过命,这僧人说,他克父克母,是天煞的孤星,只有一人命硬,能陪伴他到终老,他认为这是准的。
他的囡囡一身倔骨头,的确配得上‘命硬’这个说法。
就如此刻,他明明强势地吻着她,却还是犹如一场博弈似的,舌尖鲜血淋漓,双方并不相让。
闻声被放开时,整个人都快气疯了。
且不说这是她的初次接吻,她并不在乎这个,她在乎的是叶励忍完全亵渎了两个人之间原本的亲情,将这厚重的感情搅合得一团糟。
她后退一步,几乎是在吼:“叶励忍,我把你当我亲哥!你也就是我亲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但事实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男人步步逼近:“但如果你还是要把我类比成亲哥,囡囡,那我不介意把这段关系变得更禁忌一些。”
背后冰凉的墙壁提示着她,再没有后路可逃。
闻声的眼圈更加的红,她的手握成拳头,手指甲几乎掐在手心中。
面前的光线逐渐暗淡,男人高大的身影覆盖在她的影子上,他慢慢俯下身,却并没有再做其他的事。
他只是俯下身,用大拇指抚了抚她的上唇,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受伤,而后才掰开她的拳头,淡淡说道:“很晚了,囡囡,你回房间休息吧。”
…
的确已经很晚了,凌晨三点钟,闻声回房已经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已经知道了大门的密码是什么,正是她当今出了事故,进手术室的时间,后来的病例都有记载,她特地翻资料查找过。
这其实也说明,他在她病重时曾去看过她,并不是完完全全放弃她不管,她的内心刚被温暖充斥,紧接着又有新的苦恼一股脑涌进来。
她拎着包走到大门处,伸着指头滴滴滴试密码,随着门锁的一声轻响,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却仍站在原地,始终无法跨出去。
她再一次认为叶励忍是一个很‘卑鄙’的人,因为他明知道,她在这种时候是没有勇气离开他的,身体里的恶魔蠢蠢欲动,似乎只有他才能镇压。
踌躇片刻,她还是回到了房间,蒙着被子躺在了床上。
…
闻声早上是被阳光给晒醒的,落地窗外天光已经大亮,四处都是明晃晃的,一直向上生长的笔直大树枝繁叶茂,似乎一切都是美好又欣欣向荣的。
她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开放式西厨前面,叶励忍正穿着居家服做早饭。
男人背影矜贵,举手投足从容而又淡然,似乎躺在案板上的并不是食材,而是什么价值千金的奢侈品——
吞钦从厨房出来,端了几颗鸡蛋和半杯玉米油送过去,取了蛋清做蛋黄酱。
打蛋器的搅打声响起,闻声站在后面看:“是要做三明治吗?”
吞钦正在专心致志完成任务,这会儿吓了一跳,急忙点头:“对,先生说您喜欢…”
“过来帮忙。”叶励忍将面团放进厨师机内,头也没回说道。
这样的场景莫名有些温馨,闻声想了想,也便走过去,拿了颗西红柿放在水龙头下清洗。
其实是很简单的一顿早餐,但如果每一样食材都要自己制作的话,便需要足够的耐心。
闻声洗完菜以后就直接摆烂,瘫在沙发上不愿意动弹了。
叶励忍也没管她,继续慢条斯理烤面包。
男人身形修长高大,修整面团时小臂上有好看的青筋鼓起,不一会儿就把一个个面包胚送入烤箱。
吞钦拿过计时器来,在旁边守着。
还别说,看着这两个男人一起做饭,蛮养眼的。
等到可以闻到面包的香气,热腾腾的白胖胖的面包基本上就可以吃了。
闻声昨晚上就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此刻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但她又不想显得太馋,于是瘫在沙发上没动,眼睛却偷偷摸摸看过去——
那面包被叶励忍从烤盘里倒出来,放在架子上晾着,表皮涂了蛋液,上面还撒了芝麻点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十分诱人的。
还是等等一会儿三明治做好再吃吧。
她这么想着,索性抱过抱枕,侧身靠在沙发内侧,眼不见为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散落下来的长发被一双大手顺了顺。
男人的嗓音低沉沉的,很温和:“起来尝尝面包烤得怎么样?”
“你自己拿不准味道,还需要我尝哦。”闻声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开开心心坐起身,往餐桌那边走。
吞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房子里只剩下她和叶励忍两个人。
男人去橱柜拿了碟子,放了一只小面包,又配了牛奶和果酱。
他不许她吃太多,说一会儿三明治好了就没肚子吃了,现在先尝尝就好。
闻声就撕着那面包一点点慢慢吃,窗外阳光明媚,一切都是很美好的。
叶励忍在料理台前俯身,将番茄切成一片一片的,又用无菌蛋煎了两颗糖心蛋,外皮焦脆的情况下,内里确实甜滋滋可以流动的,培根也是一样煎到焦脆。
闻声等不及他组装起来,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拿了片培根捧着吹。
等到稍稍凉了就心满意足地小口吃着。
手掌忽然被人从旁边打了一下。
男人端着组装好的三明治,皱眉道:“嘴怎么那么急?也不怕烫着。”
闻声有点不乐意他的教训,斜睨了男人一眼,但还是被美味的食物吸引。
二人各自坐在餐桌的一边,安静而专心地吃着早餐。
过了一会儿,闻声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你为什么今天不去公司啊,是特地留在家里盯我嘛。”
“是留着家里陪陪你。”叶励忍走过来收了盘子,抚抚她的长发,他走去一旁接电话。
回来时,顺手拉过她,替她把头发编成好看的鱼骨辫:“看电影吗?忍哥带你去。”
闻声想了想,点头。
出门时正好是正午,炎热的阳光照射下来,却久违地温暖。
于是她破天荒提议:“要不要我们走过去啊?晒晒太阳也蛮好的。”
好在电影院并不算很远,没一会儿就到了,叶励忍现在楼下给她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闻声一直记得自己第一次看电影的场景。
那时候她上小学,同桌小孩子知道她不被爸妈疼爱,就故意炫耀全家一起看电影的场面,还把电影票拿出来晃悠。
即便还是个小孩子,她的脾气也照旧是火爆的,直接上去揍那小孩。
最后闹到叫家长,她被扣在办公室,家长不来不准走,傍晚时,是叶励忍过来接走她的。
少年身姿早已抽条,样子高大而又冷漠,不说一句话就拉着她走出来,嚣张跋扈的班主任竟也不敢拦住二人。
后来在昏沉的树影下,他严厉地盯着她,问她打架的原因,在她如实相告后,少年并未向往常那样惩罚她,而是带她去了电影院。
影视黑沉沉的,大屏幕亮起那一刹那,却有很大的人影在幕布出现,打斗,交谈,都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她入迷地看着,忽然间又被耳边震耳的特效声音吓到,抿紧嘴巴缩成一团。
少年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声音如常:“囡囡,电影好看吗?”
她沉思:“也好看,也不好看。”
“你今天做得很好。”他又说:“遇到蛮不讲理的小人,拳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记住,下次不要让他有明显的挂彩。”
回忆照旧汹涌,如今再坐在影院里,闻声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新鲜感。
漫不经心吃着爆米花,她忽然觉得,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在叶励忍身边,还是最有安全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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