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天开始，闻声对待叶励忍的态度都是十分冷淡的，她刻意忽略他的存在，但又配合着他的安排，并没有太过抗拒。

她总觉得自己处在一个矛盾的分界线上，分界的一头是她对于叶励忍的万般依恋，爱人也好，亲人也好，只要他在身边就好，不必分那么清楚。

但分界线的另一侧，则是她对于两个人未来发展的不确定，都说爱情会令人分分合合，歇斯底里，万一以后她和叶励忍也变成这样怎么办？

周三叶励忍约好了心理医生，他特地腾出半天的时间陪她去。

天气已经彻底转凉了，两个人都换了秋装，闻声穿了件米色大衣，领口上严严实实绕了粗毛线织得围巾，她最近总是有些怕冷，穿得严实些，内心的安全感也会随之充足。

叶励忍的西装外套外面也套了大衣，不过他不怕冷，衣服相对薄些，颜色是他素来都喜欢的黑色，因着高大健壮的身材，越发显得气质凛冽。

他先下车，而后把后座车门打开，手搭在车顶上护着，再让闻声下来，而后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向医院大楼。

四处都是飘落的黄叶，很多清洁工在拿着扫帚哗哗扫着，但也抵不过迎面而来的一阵秋风威力大。

闻声的黑色马丁靴踩在落叶上，一步步走得很慢，她听着落叶破碎时轻微的脆响，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伤感，似乎秋天就是这样一个悲伤的季节。

叶励忍忽然停了下来，他摘掉皮质的手套，弯下腰拨弄了一下地上的枯叶堆，从中间找了两个叶子拿在手上，而后摘掉叶面，只留下叶根。

闻声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驻足盯着看。

男人把其中一个叶根递给她：“囡囡，还记得小时候的游戏吗？”

闻声眨眨眼：“把两根叶根绕在一起拔？好像叫拔老根儿…”

叶励忍点点头：“你以前无聊了，总缠着我想玩儿，现在还想玩儿吗？”

闻声有些无语：“我那是没什么朋友，又羡慕别的小孩儿都能玩儿这个，才捡了树叶子回来缠着你，现在我都多大了…”

叶励忍难得笑了，他弯下腰拍拍她的脑袋：“这跟年龄没关系的，想玩儿就玩儿，距离进诊室还有一段时间，正好可以用这个来消磨时间。”

听了他的话之后，闻声果然就有些动心，她又蹲下身捡了好多叶子，就这么站在树下和他拔了起来，原本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秋天树叶子的根已经很韧了，是最适合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她特地给自己留了最粗的那个叶根，果然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内心升起些小骄傲，她索性就把那叶根揣在了口袋里，时不时伸手进去攥一下，就这么一直进到诊室里面。

心理医生是位六十多岁的女性，面容看起来很慈祥，沟通时的语气也是温和的，闻声如实说了自己的状况，又接受了一系列测试。

她被诊断为焦虑症，诸如啃指甲，偶尔暴食之类的症状，都是因为太过焦虑引起的，她现在程度也不深，用药物稍加控制，情况稳定后就能停药。

这个结果令她松了口气，压在身上的包袱似乎也轻了些。

之后医生又单独和家属谈了话，叶励忍进去了十多分钟，出来后手上已经拿了取药单，他把单子交给吞钦，又领着她下楼，在自动贩卖机前面买了热的八宝粥。

“你知道，为什么八宝粥里的莲子只有一颗吗？而且罐罐如此，从来都不出错。”闻声难得来了兴致，她坐在长椅上，一边喝粥一边问。

他们来得是一所综合医院，来来往往看病的人就很多，叶励忍站在她前面，替她把大部分人流都阻隔开。

他低下头：“为什么？”

闻声笑了笑：“因为这个粥是在罐子里煮熟的呀，我看过制作视频，每个罐子里都放上定量的米和莲子花生什么的，放上水密封好才去加热。”

她不自觉就跟他说了蛮多话，身上热乎乎的，出了些汗，叶励忍把她的围巾解了，随意搭在他自己的手臂上。

取好药，两个人并肩走出来，正午的暖阳驱散了不少寒意，生活似乎又能正常运转起来了。

闻声长出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以为我是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甚至总是想象自己被关在精神病院的场景，压力真的很大。”

叶励忍倒是认真想了想，他说：“囡囡，即便你真的心理问题很严重，甚至四处发疯，我也不会把你关到那种地方去。”

“那你要怎么办？”闻声有些好奇：“如果我继续疯下去呢？”

“我会请医护人员到家里替你诊治。”叶励忍声音淡淡的：“至少这样，我能陪在你身边，让你没那么孤独。”

闻声知道，他这些都是真话，她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便主动唤了他一声‘忍哥。

又轻声说道：“我可以把之前的事都忘掉，咱们还是回到兄妹关系吧，亲情起码是单纯的，永远不会变质，至于爱情…”

她实在太没有把握，所以连神情中都写满为难。

叶励忍却偏偏要让她转变这种思想。

他的大掌抚了抚她的面颊，先是反问：“囡囡，你认为把我类比成亲哥，就不是对我们之间感情的一种亵渎吗？这世上家庭千千万万，和睦友爱的兄妹又占多少？你有做过统计吗？”

“这个要怎么统计…”闻声觉得无语极了。

“所以你又凭借什么来确定，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不好的？大多数的爱情都只是见色起意，而我们之间却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即便有矛盾，最终也都会体谅彼此，不会走到惨烈的地步。”

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十分温和，语气却又是不容置疑的：“囡囡，我们的感情超越亲情和爱情，而我又对你有着无限的包容心，所以你无需担心我们的未来。”

这样的解答，无疑是打开了闻声的新思路，但她这人向来都是固执的，她低下头去，并没有接话。

…

之后的日子，闻声的焦虑症状好了不少，在药物的作用下，她晚上可以入睡，也逐渐适应了这种悠闲的生活。

她不再去想学业，专心致志让自己沉入另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中，吃吃喝喝，遛弯养鸟，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她仍旧住在叶励忍那里，男人工作繁忙，深夜一两点回家后，她基本已经熟睡，等她第二天起来，他已经又上班去了。

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回来过的痕迹，有时候是放在床头的小礼物，有时间是她被修剪平整的指甲，还有时候，是她卧室内那股淡淡的木制香薰的气味，她知道他来过，却不知道他停留了多长时间。

两个人一周碰面的时间大概有三到四次，每次都是叶励忍特地空出时间，叫吞钦回家接上她，然后带她去吃饭，逛街，又或者是游玩。

他仍像她小时候那样对待她，只是动作中又增添了些许亲密的痕迹，比如亲吻…很久很久的亲吻，但他并没有彻底要她。

而在这半年的时间里，闻声出走过很多次。

她通常都在清晨起床之后，吃过早饭才拉着行李箱出门，漫无目的的逛街之后，便随便找一家离叶励忍家最近的酒店住下。

她现在已经没有太多钱了，所以住宿条件并不太好，在狭窄的房间内，她动都不动，就这么一直坐在椅子上抱膝等待着。

一分钟…十分钟…半个钟头。

时间缓慢而又快速的流逝，陈旧钟表发出‘铛铛铛’三声报数声，下午三点整，房间门准备被推开，西装革履高大男人逆着午后的日光走进来，弯腰将她抱起来，带她走出去。

这好像是两个人之间的一场游戏，她也并不是真的出走，而是在等着他放下工作来找到她，她在测试，他是否真的能够无限包容她。

但后来的时候，闻声回想起她大学休学的这半年，忽然又觉得，这其实是她潜意识里的一种练习行为。

她终究是希望成为天空上自由飞翔的鸟儿，羽翼丰满时，便踏上属于自己的旅程。

而她希望在这种时候，叶励忍是能随时找到她的。

下一章时间跳跃一下，直接到三年后，声声工作之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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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