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字。
文件袋里的东西其实不及那段录音让人煎熬,只是一份罗列了迹象特征的人格心理障碍分析。
障碍会因人的多样性而变得不同。
比如强迫症在一部分人身上只是一种轻微的处事态度,某些程度上还会有利于生存;但在少部分人身上可能会是极端的心理障碍,他们对极大多数事物保持绝对的执着和控制感,任何闯入个人世界又脱轨的现象都不被允许发生。
他们对争抢的东西说不上有多么喜欢,更谈不上喜爱,只是因为心里无法控制的掌控欲和胜负欲,才要把那些东西牢牢锁在自己身边。
他们不允许认为是自己的东西奔向他人。
他们会为了得到那些而不择手段,甚至可以表演,在日常生活中看上去比任何一种有人格心理障碍的人都要正常,有情有欲。
文件袋被重新放回原处。
阮妤对这份东西没有半点怀疑。
是白岑的机构,即便她不清楚他们两个并不陌生的人为什么要开这么一份报告。
文件袋里面还有厚厚的一叠,她没心情看下去,坐回沙发上把那段录音听了又听,听了又听。
这不会是白岑的手笔,录音里他们的声音不算近,如果是当时在场的人做的,那么一定会刻意提出对方的名字以示身份。
但这段录音没有提及任何一个人,不过是因为阮妤认识里面的两个人,才能对应上说话者。
她截取了一小段发给学习相关专业的大学同学,说是能用专业技术分析是人声还是合成。
所以说,都是假的,她一开始就有想过文迟彦不过是对她有点兴趣,不过是场无声无价交易,她的不排斥,换一个不可能之人的亲密。
天迷迷地黑下去,头很晕,屋内昏暗的景象起伏跌宕摇摇欲坠,阮妤没去开灯,任凭黑暗吞没。忽地脑中闪过什么,她拨出了电话。
“舍得打来啦,怎么啦?”
“孟孟,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些话,现在说详细点可以吗?”
付孟箐那边明显迟疑了许久,才试探着问:“发生什么了?要我来找你吗?文迟彦是不是不在?”
既然付孟箐这么说了,说明她那天神神秘秘暗戳戳指向的事情,真的和文迟彦有关。
她们约在市中心广场。
“我从北京回来的第二天,不是去机场休息室见那个相亲男吗,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在说话,那声音我听出来是白岑的,还想着要发个招呼,结果转头就看见文迟彦也在那,他们……”
阮妤木然地听着,付孟箐忡忡地偏头扫了一眼,继续道:“他们在谈你。我不太能听得懂,不过白岑主要问的是文迟彦现在是怎么想的,真的喜欢上你了吗之类的,嗯……听起来就像他刚接近你时是有其他目的的。”
广场上有小孩闹着追追赶赶,不少卖气球的抓着大把一松手就再也不会见的气球招摇。
“不过一说到这种话文迟彦就没口头答复,我怕被发现,不敢回头去看,不知道他有没有用行为表示什么。”
阮妤呼出口沉重的气,目光清明:“他不喜欢。”
“啊?你怎么知道的?他干什么了?我靠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没有吵,到他走之前都还好好的。”阮妤大概说了情况。
“那怎么?”付孟箐抿住嘴拍拍阮妤的手,“他们就是没一个好东西,真心话,全都是演员骗子,他在哪?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当面报复这个自大狂。”
“没事儿,我原本就打算好了,等比赛结束去旅居一段时间画稿。”
她奋力抬起一个笑:“现在提前一点吧。”
吹了几个小时的夜风,阮妤清醒了不少,想象中悲痛的眼泪一滴都没有流下来过。
本来就是一段虚幻到不能再虚幻的经历,她本来就不敢真的相信这个人会那么爱她。
尽管他每次亲密地贴近时,眉眼间分明含着情,她真的以为……
难怪他从来不表明心意,从来只是接近她,拉紧她。
是在那种时候,她竟然说出心里话,说想听他说喜欢,只是因为这样他才在后来的亲吻和更密切的举动中一遍一遍地说爱她。
不过是嘴皮子手段罢了。
河畔的大厦表面重复着四射的光点,光点腾起聚拢,再至上而下降落,俨然如同大楼坍塌。
明明他们才“相爱”过如此短的一段时间。
阮妤提前订好了机票,跟方姐说明了旅居的大概情况,比赛她会如期参加,工作她会线上跟方姐沟通。
她本来就是漂泊着的人,只不过中途文迟彦让她上了岸,但她终归还是要继续漂泊。
自从在美国他们把话说开,文迟彦就像没有负担似的,用数不清的身外之物裹住她,说了不要买还是买,他说钱要花在该花的地方。
文迟彦家里的属于她的东西她一一收好打包,找了寄件公司寄出到定下的第一个旅居地点。
他送给她的所有东西,她都收拾好了留在客厅,不想让文迟彦发现后来阻拦,便只在上面留了张字条。
他这几天发了不少消息,阮妤没回复过一条,还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她知道他一定会立马赶回来用各种理由拦住她的,在这之前或许还会在国内找人。
当然无关情爱,她现在真的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文迟彦依然坚持留给她的那串属于他母亲的项链,她摆放在主卧的床头柜上了。
真可悲。
但唯一出了一个差错。
阮妤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
她手中没留什么,行李也送出市了,只需要空着手离开,在走出房门的一瞬间,她被人抓住了手。
文迟彦轻声喘着气,似乎是赶来的,眼尾似乎泛着红,眉头紧紧皱着,眼神看上去狠戾又愤怒,一看到她的脸就拥了上来。
“为什么不接电话?”
阮妤脸颊上的肉一跳,她此时就像一条横木,裹挟在湍急的水流中依旧冷静自持。
如果要想跨过水流,最重要的便是不动声色。
她轻声道:“我没看到。”
文迟彦一只手足以覆盖她的肩膀,他握着两边,问:“怎么了?”
他看出来阮妤完全不对劲的状态。他此刻燥得很,在第一天没收到她的任何回音时就想尽办法联系她,但根本没有耐心等消息,没过半天就直接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国。
阮妤眼中不带任何情绪,直直地盯着面前人。
你皱着的眉是担心吧。
不过担心的不是我的安危,是你的一样东西可能要不见了。
她尽力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笑笑:“没事,我们去吃饭吗?我饿了。”
“……好。”
他带她来到那家几天前两人一起窝在床上时说要去的西餐厅。
“这个好吃。”阮妤递过叉子,递到他嘴边,像以往文迟彦做的那样。
文迟彦压根没打消疑虑,他坐过去想揽她的腰,被她避开了,她说旁边还有人。
短暂的碰杯声。
主食没吃多少,酒是一滴不剩地喝了,阮妤擦擦手,扬着过去几天感受到片刻幸福时的笑望他:
“我去拿礼物给你,等等我。”
是因为这样吗?
文迟彦点头,然后凝望她离开的背影。
他自以为每次都能轻松看出这个女孩的想法,但这次似乎行不通。
*
阮妤已经登上机,手机上飞机之前就关好机放在包里,夜晚飞机起飞时伴着一路的夜景,看不出个什么,就是闪闪亮亮的,明黄色的灯光,和一滴滴的微小的车辆。
她花了半个小时赶来机场,时间算得刚好,一到达机场就进去安检,安检完毕直接登机,没有人拦得住。
他或许已经发现人不见了。
机舱内没有开灯,她靠着椅背,瞥向窗外出神。
真好,她又要开启一段新生活。
下了飞机,她不得不打开手机,果不其然文迟彦的电话跟弹窗一般关不完,她拉黑了他的号码和所有联系方式。
邮件还是在发,她猜出对方是谁,但对方估计猜不到她动作如此迅速。
线上赛在一周后,她现在住在一座江南城市的小旅馆,平日只需要打开窗,窝在躺椅里准备比赛。
这一周没有任何人打扰她。
她刚到这边时,跟梅斯夫人联系上,诚恳地道了歉,她没办法接下这个于她而言极其珍贵的机会了。
顺利地完成比赛,跟方姐汇报,随后继续处理排下的稿,空窗期便四处转转,每天换个小店吃饭。
到目前为止,旅居都是一个极其不错的决定,心境会随着不同的景致而变化,灵感亦是源源不断地涌入脑海。
阮妤换了个手机号码用作主号码,只告诉了方姐和付孟箐,原来的号码只用于处理工作。
线上赛的成绩公布,她又一次取得了二等奖,已经是特别好的成绩了。
网络技术发展得很快,官方展示了她的作品,再由国内网友搬运回来,这位叫“鱼”的画师再次收获了大批关注度。
简直受宠若惊。
度过整整两天的休息日后,阮妤提着去前门大街买回来的鸭血粉丝汤,回到小旅馆。
“小姑娘回来啦?”旅馆主人朝她打招呼。
“回来啦奶奶。”
这件旅馆不似平常意义上的旅馆,更像是在闹市中腾出来的一片清净地,定房只能来找奶奶亲自谈。
阮妤路过奶奶摆了满园的盆栽,悠悠地回了房间。
打开电脑,她便看见方姐来了信息。
方姐:【有个急单,五倍价格排最前。】
方姐:【看来是真心喜欢你的画啊。】
阮妤看得直瞪眼,一边惊讶一边回消息。
鱼:【豪啊!】
方姐:【喏,对方说不爱打字,直接电话里说要求,还说你能直接打过去。】
紧接着甩来一串号码。
阮妤表示理解,愿意以五倍价格加急稿件的人,他做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了。
她用原号码拨出了电话,本以为要等上一会,结果嘟音没响两下就接通了。
“喂,您好,我是画师鱼,希望没有打扰到您,您有空的话随时可以跟我聊聊稿件的事情。”
“……”
电话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阮妤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疑惑地问:“您能听见吗?”
手机再度贴到耳边,她听到对方的一声短叹。
“阮妤。”
无尽的。
……
电话挂断。
窗外瞬间起了大风,不要命般地撞击木窗,嘣嘣嘣嘣,也重重地敲打胸膛。
她挂完电话猛地把手机推向一边。
他要干什么?
还好是用原号码拨过去的,她怎么会没想到他还能用这种方式。
碗里剩下的粉蹿着热气,她没心情继续吃了,跑到窗边平复呼吸,好在风声够大,足以掩盖狂蹦的心跳。
阮妤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过几天就要准备换地方,她好不容易把心里他留下的痕迹抹除得只剩一个影。
屋里越发的闷,她拿起倒空的打包盒往外走,出了旅馆放在垃圾箱里。
应该往好处想,他现在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找来,说明他压根就不知道要怎么联系她,更不可能知道她在哪里。
河道边小摊贩都趁着夜色降临之前摆出商品,这附近算是个观光区,阮妤买了份绿豆沙,一边在河边打转一边喝着手里冰沙质地的东西,心情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前面要转个弯,路是顺着河的走向建的,她提着剩下的绿豆沙,绕过嬉闹的少年。
他们追来赶去,接着散开,让出前路。
也现出前方翩翩而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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