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

湘容捏在腰封处的手一顿,她有些惊愕地睁大双眼看向景玉甯。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去,她的瞳眸盯着他的背影,微乎其微地叹出口气。

竟还是被他看破了……

她把手从腰上放下来,笑里藏刀地问道:“皇后娘娘既然发现了,又为何还要与臣妾共处一室呢?”

说完,她伸手捋上一把披到后腰的长发,腰间在失去黑发秀发遮掩的一瞬,依稀可见后面绑着的绸带松散到即刻就能开落。

湘容挖空心思已然踏入到她能想出的最后一计。只是纵使如此,却依旧被看透了。

她此时终于卸去伪装,露出了骇人的爪牙。动人的双目中是深不见底的恨与怨,让人望进立生悚然。

她自知景玉甯太过聪明实难对付,所以只抓准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男女之别。

一位男皇后,即便他再美再温驯又如何,终究与真正的女人不同。

她释放着心底压抑许久的妒意,倘若今日景玉甯拒绝了她转而要将当年之事告知赫连熵,那她便当场卸衣诬告景玉甯对她欲行不轨之事。

她预计好所行一切,把全部都赌在了这一刻上。

对于之前蛊虫一事,她确实对他的态度有所动摇。她看不懂景玉甯这个人,却能感觉到他好像是真不意在针对自己。于是在后来几夜辗转难眠中,终于被一场场梦魇而逼到了极限。

故此她忽然间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选在今时今日与自己数年的诚惶诚恐做个了断,也是对景玉甯最终的试探。

他不是声称不愿害她么?不是说要与她一同对付太后么?既然要谈合作,那总该有所诚意。

她所要不多,唯一要的就是景玉甯将这把割在她心头的斩刀拱手交出,让她彻底了断了这担惊受怕的日子。

室外这时传来一声枝桠断裂的声音,随之很快便听见“啪嗒”一声似是摔落到铺满落叶的地面上。

景玉甯将身子稍微往旁侧了一些,目光依然定在与她相反的方向,直言回道:“本宫无意同你争夺什么,也不惧避嫌。”

他知晓湘容此行目的为何,也知二人一旦未谈妥她将会以何种手段绝地反击。

只是她韧性不足,又被惧意牵引反被情愁所困,从而无法静下心择出最佳之径。

她左不过是在寻求一个解脱,一个能让她在后宫彻底安心下来的誓约。

只是她在最初就行错了路,而后只能用更多的错处在一条不归路上前行。

她是本着你死我活来的,恨怨至此已是再无顾及。若是能活,皆大欢喜,如若不能,当一损俱损。

湘容是个无畏的蠢人,她能为了仇恨而冒死欺君,也会为了生存而穷竭心计。景玉甯怜悯她的不幸,不过也仅止步于此。

他正视着湘容稍带惊异的脸,面无表情地低沉道:“这件事本宫可以答应你,但同时本宫也在此把话讲清,如若你再在后宫兴风作浪,本宫绝不轻饶。”

湘容眯起眼,不善地反问:“您是在要挟臣妾吗?”

景玉甯慢慢转首看向她,淡道:“是否要挟,但看贵妃以后的作为。”

他向来不喜把警告的话言过太重,但湘容又实在与他以往接触之人相差甚矣,对于她……只得更为直白地警示。

他与湘容正目相对少顷,而后薄唇吐出最后一句告诫之语:“你若在后宫安稳度日,本宫亦然。”

湘容谨慎地盯着景玉甯,虽是预想过他会如自己所料般答应下来。可如今他真的这样做了,她却依然无法彻底的踏实。

片刻后,她挑眉问道:“娘娘口说无凭,臣妾又该如何相信您呢?”

听其这样一说,景玉甯即刻明白了她想要什么,当即冷下脸不客气地回道:“本宫无任何凭证给你,你若不信,大可按预谋行事,本宫接招便是。”

景玉甯五官绝美惊艳,往日里和善的模样就足以动人心魂,现下阴起面来,更盛清冷高岭之美,让人不禁折服于他的气场。

湘容暗自咽下津液入喉,竟冒出了细小的冷汗。

他们僵持到半柱香左右,湘容最终还是在可怖的寂静氛围中败下阵来。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对景玉甯欠下一身:“皇后娘娘苦心臣妾甚为感念,往后臣妾答应您,与您井水不犯河水,定在宫里安然度日。”

她双眼向上抬起,描绘着景玉甯的身型:“只要娘娘信守承诺,臣妾不会与您为敌。”说完,她再次低首欠身。

湘容此言七成真三分假,最终还是迈下了这一步。她犹如一个痴迷猜数的赌徒,余生都要行在极险的赌市之中。

她的心感到一阵悲凉,随即自嘲地苦笑了一声。

年幼时她曾赌母国爱她护她,结果输得惨烈。少女时她赌她永远不会让赫连熵发现青夜宴的替代,而今胜负未果。如今她又把赌注押在了景玉甯的身上,赌他会遵守承诺,予她安宁……

她其实是个胆小又穷的赌客,但世道却一再逼她去赌那些大到半点也输不起的局。因此她只得活在压抑、憎恨与畏惧中,而心却又不由得对美好与安逸充满了向往。

她是个可悲又矛盾的女人,既贪婪着权势与对母国的报复,又无比留恋着赫连熵给予她的情爱。

她的恨意让她化作带毒的利爪,她的爱意又让她陷进无望的嫉妒与怨恨里。

因此她设想着,如果赫连熵知道了真相是弃她也好,赐死也好,她总归得把景玉甯也拖入地狱。只有这样,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冰峰极寒,才能多少好受一些。

景玉甯没再看她,他走到墙侧亲自打开其中的一扇窗,日光透进屋内正好撒在湘容方才触碰的那件精致的瓷器之上。

温暖的光线映射出一层绚烂的彩晕,优美的形状熠熠闪耀,只是瓶身越是明亮艳丽,那一条剌在上面的伤损就显得有多丑陋突兀。

申时未到,湘容带着霜月宫人便尽数离开了西偏殿。景玉甯没有多留,他看着逐渐行远的贵妃仪仗,神色依旧平淡如常。从他的样子来看,贵妃今日就好似只是寻他谈了些家常,而非任何令人震惊的大事。

待到前方湘容的身影已全然不见以后,夏灵带着幽怨的声音从景玉甯的身侧响起:“少爷为什么要答应她?”

景玉甯错愕一瞬,回过头看到走上前来的丫头,惊道:“你怎么没走?”

夏灵没有回答景玉甯的问话,只皱着眉继续说道:“原来湘贵妃是冒名顶替了少爷的恩宠才得到至今所有优待,她做人做事不义至此,少爷应把青夜宴之事告知给皇上!”

她面露愤慨,嘴巴稍微撅着,显然对景玉甯的决策很为不满。

“还学会偷听墙角了。”景玉甯捏了把她肉嘟嘟的脸颊,“我是不是该夸你没气急地闯进来治湘贵妃的罪?”

他言语戏如玩笑,但现下通过这事倒能感受到夏灵在历经生死劫难后多少学会了一些压制情绪与思而后行。

“少爷,我没在说笑!”她不乐意地躲开了景玉甯的手,“湘贵妃多次陷害你,为得恩宠不惜欺君,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袒护!”

“一个孤身在他国生存的质子,她也着实不容易。”景玉甯平静地回她。

夏灵有些急道:“可要不是她心虚挑唆,皇上又怎会在新婚……对少爷……”她一说话就没个把门,直到快吐出那几个让景玉甯锥心之痛的字才赶快噤了声。

景玉甯澹然地看了她几眼,好在没有怪罪,只道:“湘贵妃即使故意挑唆,可若皇上有一定之规不将那荒谬之事做出,她便也无可奈何。”

他上前一步正对着夏灵,伸手摸上她的头发,揉了揉,在她欲言又止的注视下有些哀伤地叹道:“我觉得她很可怜。”

夏灵歪了下头,全然不解少爷会为何如此说。

景玉甯瞅着夏灵懵懂天真的模样,温和地勾起唇角,没做解释。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景玉甯极深地懂着湘容。他理解她的不安与惧意,也理解她的慌乱与极端。

也许在外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利用帝王上位的世俗女人,可景玉甯却看得出,她的爱如汪洋的夜海,爱至情深却分毫见不得光。

想到此,他的浅眸深处不经意地露出了悲伤。

看着面前尚带着稚气的小丫头,半晌他轻微地吸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出一句叮嘱:“不要将自己的幸福寄托于别人身上,输了就再也赌不起了。”

好听的声音低沉而落寞,只是不知,他的这句话是正说与夏灵,还是在讲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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