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内殿在话音落后陷入骇人的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鼻息声都不敢让盛怒的人听到分毫。

大监暗自观察着赫连熵的神情,和众人一起提着心,不敢贸然上前去劝。

他是看着帝王从小长大,自能看得出他现下已是震怒至极,这次非比往日任何一次忿火与怒意,许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动如此大怒。

那双暗黑的目仿若吞噬尽周身的一切,气场如能化物成型,定该是极黑的阴雾,浓重而混沌地覆没整个大殿。

赫连熵用力吸了一口气,呼进胸腔中的气息都带上了血腥的痛。

他从未有过一日像今日这般愤到心胸撕裂,痛进剌骨钻心。

桌上的两幅画面就像两篝焚火燃尽他所有侥幸的希望,让他在一片枯死的废墟中看见了曾一度逃避的残忍真实。

两幅画作,笔触一致,字迹更是一致。就连画中皴笔所绘的树枝纹理都如出一辙,全无任何变化。

景玉甯是有多愚蠢才会把这样一个罪证带回宫里,亦或许他是有多喜欢那个人才会如此冲昏了头脑。

赫连熵甚至都不敢再往深想下去。

他那日就曾好奇过,沉风铭既然准备了盛礼又为何要在后面特意进献出一幅自己亲笔绘制的山水画,这样也未免太过殷勤了些。

如今他才彻底了然,那厮原来早就有了预谋,恐是生怕自己看不出他与景玉甯的那点私情才故意进献出这样一幅画作进来。

他一拳重而狠地砸在桌上,闷声的巨响让在场所有人都抖上三抖。插在红珊瑚凤上的利剑因颤动而斜落在了地上,与石地碰撞发出哐啷几声,震出了铜铁的戾气。

昨夜当他展开这把折扇时,即刻就想到了沉风铭的画,只是当时他潜意识里不敢信也不愿去往那方面想。

他曾经误会过景玉甯一次,而今又是真的爱上了他。这份情感是扎进脉络,汇入骨血的。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如此浓烈的神往与爱意。

景玉甯与旁人不同,他把这个人放进心里的同时也给予了他刺伤自己的权力。

所以对于所爱的不忠,他的伤与忿已是分毫不亚于面对暗晦的朝政与权争的天下。

他昨夜在彷徨与难安中靠着一次次把人强硬的占有以寻求徼幸的慰籍,只是一夜未眠直至凌时,他终于坐起了身,夷犹着独自走出寝宫。

他在一日里最昏暗的夜幕下思索了许久,最后还是在漫长的犹豫中来到了殿后的内仓,一查心里的余悸。

在寅时的夜中,他在微弱的烛火下看到枫树上一片片枯萎的叶随着阴瑟的风在摇曳中逐渐飘落而下,他踩在丛地上,终是向那冷风的尽头迈出了脚步。

他拿起烛灯,火光照到地上化出一个狭小的光圈,野花与细小的石子在影中被无限拉长。他无视了后面以大监为首跟着的宫人,徒步行在了最前面。

赫连熵心绪交杂,一边走一边不断地批判着自己。那心里的声音对他说着,景玉甯是他的妻子,是被他赋予了帝后同朝之人,他该是把他看作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人。

他的梓童是那么清雅又纯净,品性与才情皆为世间独有。对他这样美好的人生出如此怀疑便是最大的错楚。他甚至想着,一旦明晰是场误会,他该如何恕罪与补偿。

然而此时,他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所思所想竟是无比的可笑。所有的信任与深情在刹那间皆坠入谷底,一幅幅画面浮现在眼前,而后撕扯、破碎。

他为求心安而来,所愿不过与爱人知情知心。他盼着这两幅字画不尽相同,一切不过是自己想得太多,却终不得上天眷顾。

他看着扇面上对首两侧的枝叶,回想起沉风铭那日所诵的对诗与种种言语,一切的一切就像被层层捅破的窗纸,让他在每一寸进阶的剧痛中品出那二人当日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暗通情愫、眉目传情!

赫连熵捏紧泛红的指节,他把手从桌面上移开,指骨已是通红带血,坚硬的红木被他这一拳砸得凹了下去,裂痕随着木纹列出无数条伤道就如同他此时绞痛的心。

他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当着他的面私相**,而他却在毫不知情下像个傻子一样主动为他们提供了苟且的机会。

帝王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腾生起的彻骨杀意与翻涌的狂怒让他把后牙都咬出了血,即便把他们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恨。

他睁着赤红的眼再度往前回想着,记起景玉甯曾有一日前来政华殿寻他,最后却不知为何哭了起来……

那天本是景玉甯第一次主动与他聊及从前的事,他当时很是欢喜,可没聊几句就见人潸然落泪,让他不知自己是哪句话是说错了。

那时他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只道景玉甯是私心想家,可直到现在他才什么都明白过来,其实这一切竟是全与沉风铭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脚边散落的宝器在逐渐蒙亮的天色中被投进纸窗的微光照亮,孱羸的碎片泛出脆弱的孤独,浮尘飞扬在空中,为屋内的一切笼罩上一层阴沉。

赫连熵吞咽进干痛的喉咙,他的舌根含起无尽的苦涩与腥辣。

他对景玉甯的怀疑没有错,他的妻子当真心里有人!

这些日子他在微茫中的惴惴不安并非空穴来风,其实很早就有了征兆。

这道口子一旦裂开,里面惊骇的本相就逐一被展露了出来。

赫连熵闭上双眸细细地揣摩着景玉甯自入宫后的每一次变化,所有纤小的微妙在此刻坊镳都有了答案。

……那时信友一词何以让景玉甯对他有这样一问,又为何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忍不住地伤心欲绝、而后紧锁坤明宫门竟是不怕触怒君王地将他拒之门外。

以及后来他对景怀桑藏在父子情下的惆怅迷惘……

赫连熵越想越心悸,盛忿之中亦是怫郁满甚。

他不知景玉甯到底瞒了他多少,他更不知一个人该是多无情无心才能在他掏心坦诚后依然面不改色地欺骗他,甚至不惜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从外带把别的男人的脏东西带进宫里。

他在景玉甯的身上不仅尝到了爱而不得的滋味,如今更是体会到了自己一厢情愿后的不堪。

日头在充斥着无数芒刺的静默中一点点升起,透过苍白的纸窗照进尘土絮乱的内仓中。大监这时抹了把额上的汗,谨慎地上前走到赫连熵的身侧,踌躇后小声开口:“皇上,今……”

只是未等他把想说的话言出口,赫连熵就冰冷地睨过他一眼,叫他登时就闭了口。帝王薄唇一启,声音冷炙:“传令,将皇后幽居政华殿寝宫,非得朕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梓童:古时皇帝对皇后的爱称。

对于上一章,个人有些感想。当一些迂腐的人手里有刀,并被给予了斩杀他人的权力时,除其同类以外的人几乎就会被它们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加以扼杀,而这群人绝不会以公正去运用自己赋予的价值,他们所做的只不过是享受自己德不配位的权力以及给予他人更多的恶意。

在这样一个环境下生存,无非只有三种选择,加入、敌对、低头。而作为一个拥有自己三观的正常人,加入它们无疑是对人格的一次侮辱,所以其实也就只剩下了后两个选择。而我在被斩杀了十九次的“利刃”下,终于走向了最后一个。

一个经验的道理:不要妄想与傻瓜论短长,怜悯它们的可悲吧。我能做的不过是依旧为所有可爱的小伙伴们在此继续写下去,但至于它们何时挥刀,我又该如何在它们的刀下求得可笑的“宽恕”,以后不会再在这样做了,若是被斩往后便老地方相会吧。

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我真的尽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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