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二人言至不欢,都沉默着不再言语。赫连熵见他仍是倔强,心里又冷又痛。

他恨透了景玉甯的无情,就好似自己无论怎样对他,他都不会动容一分。

掌中微凉的指尖像是隔着皮肉都能冻进他的脉络,骨骼坚凉得宛如一块铬手的岗石。

赫连熵盯了半晌,把这只纤长的手握得更紧,最后甚至称得上攥着。

他不禁想,难道自己与沉风铭相比就这么差?差到景玉甯纵使嫁给了他,心里也满满装着别人。

“你最好不要动别的心思,”他终于开口,危险地警告道:“若是再把朕惹恼了,朕有的是法子治你。”

景玉甯知道他指的法子是什么,想起那些不见天日的强迫,心口一阵难忍的战栗。

“是臣失言了。”他垂首道歉,态度乖觉:“陛下请息怒。”

赫连熵凝着他,被他避之不及的态度激得更加搓火。他刚要拽起人的胳膊想将他惯进自己怀里,又想起他近日里痛到难以下地的双腿。于是身形一顿,最后自己站起身,把景玉甯直接给打横抱了起来。

“玉甯,”他边走边道:“你说,你是不是不识好赖?”

他侧睨一眼抿唇不做声的人,故意把他又往上颠了颠,“朕这般心悦你,你为何就是不懂?”

男人走步极快,三步并两步就来至床前把景玉甯放到上面,然后俯身而上,将人圈了起来。

景玉甯抬眼看他,目光冷淡。他没有回应赫连熵的话,只推拒着他,并腿想往后去。只是这动作牵动了膝骨,疼得他一下就失去力气,不禁痛吟一声。

这声音让赫连熵当即就险些控制不住地想把人办了,好在他最终还是顾及着景玉甯的身体,扶着他躺平后就收回了身。

床幔垂落到地上,熏香漫进缕缕细烟。寝宫的地暖在赫连熵的旨意下提前打开,把诺大的宫殿蕴得暖洋。

帝王传人把温水端进来,亲自拿起布帕浸湿再敷到景玉甯的腿上。

政华殿的宫人们已经对圣上待皇后的百般殷情司空见惯,她们站成一排,在旁只静静地候着,待一应事宜都被圣上做完了,她们才上到前为赫连熵脱去龙靴,随即向后而退。

听着殿外再无响声,赫连熵拿起梳子上床,跪坐在景玉甯身后为他宽发。

在与景玉甯相处的时日里,他逐渐学着抑制心思与恼愤。

他娶的这位妻子虽性格沉静但骨子里傲气得很,他若不率先低下头,这位就不会后退半分。

从大婚至今,他们也算共过了无数大小事,赫连熵得出了一个经验,就是绝不能与他死犟着。

到底是自己爱上了景玉甯在先,每每他们针锋相对又或冷漠得一句不说时,到最后身负重伤的还是他自己。

“朕打算明日就把丛骓贪墨一案公布朝堂,玉甯以为如何?”他摸过手中冰凉的墨丝低声说。

景玉甯垂下首,想后答:“回陛下,臣赞同此举。丛骓牵涉着李党,他的罪比之那些人只可谓冰山一角。若要一网打尽,他是最好的突破口。”

赫连熵点头:“朕也是这个意思,从他下手虽还打不着母后他们的七寸,但也足够他们消化一阵了。”

听到赫连熵口里的“母后”,景玉甯思索了一下接道:“陛下,臣觉得太后是您的生母,有些事若真做了,莫说天下悠悠众口,即便载进史册也引后人非议…”

只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帝王就蹙起浓眉冷声反问:“何为非议?是议君王大义灭亲重整朝纲,还是骂朕不守孝道枉为儿臣?”

“无论哪种,朕都不惧。”他严酷地肃然道:“朕极其厌恶那些以愚孝为尊的伪君子。”他冷笑一声,讥诮道:“那些人把父母之命唯命是从,从不论是非对错就全全照办,最后倒还给自己灌一个忠孝的好名声。你说,在他们眼里到底是道义重要还是‘孝’这一字带来的名声更甚?”

这番话言得极重,即便看不见赫连熵此时的神情,景玉甯也能感受到那份鄙夷与憎恶。

只是他听完却摇首,向男人异道:“陛下,其实也不全然是这样。每个人身处的家与立场不同,所见与所闻也自有不同。”

他打了个比方:“好比一个落魄人家,父母生了重病没钱医治,可他们也想活啊,于是做孩子的只能去偷别家的钱财买药治病。这事旁人看来是错,可对自家而言又不能算错。”

他道:“这天下自古至今都尊崇着一个孝字,故而愚孝也多。只是对百姓而言,他们是愚是孝所伤及的都不至天下。而皇上作为天下人之首、所有臣民的标榜,无论是孝与不孝,牵连的皆是一方国土,九州万民。”

他言语平缓,说得条条是道。在寝宫的烛火之下,发丝披顺在肩,连同里衣一起隐隐映着橙光。

赫连熵在后面细细注视着他,心里爱极了他这副模样,继而轻捻着他的秀发,温声问:“那如果玉甯是朕,会怎么做?”

“臣不敢这样想。”景玉甯即刻回道。

男人的视线从尾端的黑发一点点看到人顶上的发旋,弯唇笑了:“你我夫妻间说话,不必顾虑那么多。”

饶是听其如此说,景玉甯还是站在线内半分不予逾矩。

“陛下,臣有时会想,太后是您的母后,也是大尚的太后,李家更是与您沾亲带故,上到国舅下到晚辈与您也有着亲缘。他们如今酿成这等剧毒之根祸国殃民,您若拔了,惹天下口舌异议,您若不拔,则又是让千万百姓身处炼狱……”

他转身抬起眼看向赫连熵,似商量着说:“故而臣以为能否借惩治丛骓一案给他们一个深重的警醒,让他们自己掂量这些事端,撤出些许余地。”

赫连熵神色渐冷,半晌吐出一言:“你还是不了解他们。”

帝王何其慧智,一下就看懂了景玉甯藏在背后的寓意。

他所言句句不离孝道,对李党以血缘相论,可实际心思却在想着保他宰相景怀桑一党。

他日夜在自己身侧,自然看得出一旦李党倒台,帝权回笼,难保下一个他不会对权力倾天的景氏下手。

为此景玉甯即便想断李党敛财践民之路,可私心里却又不想他们灰飞烟灭,彻底绝尽。

赫连熵打量他许久,而后长抒一口气,低首离近道:“历代贪官杀不尽断不绝,非到万不得已,朕也不喜大肆杀之。”

“只可惜人心贪婪,得到的东西再想让他们吐出来可就比挖了他们的肝肾还要难。如今朕是等得起,百姓却等不起了。”

梳尺顺着他的手滑进乌发里,从上往下看就像是没入深黑的瀑布,一绺一绺捋出平顺的长痕。

“玉甯说得对,旁人觉着错的事在自家人眼里又是另一回事。朕坐拥国家,皇家以四海为川,将家代国,又以国为家。家法与国法在朕面前便根出同源,似山与海无甚分别。”

帝王低首时深邃的五官光暗分明,下颚线凌厉而削薄,俊美无匹。

他委婉地戳破了景玉甯的心计,却又给他留了足够的面子。

景玉甯气息平稳神情自若,丝毫未有伎俩被看穿的局促。

他捋过肩后的一缕发丝,指尖缓缓而下,片刻后只道:“陛下既有章程那就放手去做,臣与您一同担着便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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