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末秋寒凉得似初冬,皇城大街小巷的人们都穿起厚重的棉衣。

驿馆窗门紧闭,陈旧的房屋内曾经盛开灿烂的花叶也都垂下了头,一点点失去生机。

雪白的纸扇上被浓重的墨笔染上颜彩,随着摆动之间更送寒凉的风。

岳黎站在原地,眸锋扫向沉风铭,随之冷声道:“郑江河的妻儿是你杀死的。 ”

他的语气是肯定,而非疑问。

沉风铭极度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桃色风流的双目也回看了一眼岳黎,他保持着一副自得的姿态,手里摇着扇回他只一个字:“是。”

“你怎么能!”没想到他竟厚颜到不加一丝掩饰地坦白,岳黎脸色都更白了一分:“你在大尚国行凶杀人,休想圣上会放过你!”

沉风铭却是笑了:“岳夫子不会以为在下若是什么都不做,你们的皇上就会放过在下吧?”

岳黎眯起眼,攥拳上前一步狠道:“你觊觎大尚皇后,圣上自然不会放过你。但你杀害无辜、引大尚内乱,圣上只会更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音落时桌面发出“啪”一声,沉风铭把手中的纸扇不轻不重地放了下。

“既然岳夫子如此说,那在下不妨与你打个赌。”他戏谑地侧睨,说:“就赌在下从大尚皇城能活着回到襄国。”

窗户透进白冽寒光,照得沉风铭本就风华绝代的面容更为超尘。

可此刻看在岳黎的眼里却是寒意刺骨,从上挑的眼尾到似笑非笑的唇角,处处透着阴毒。

“我不屑与你赌。”他鄙夷道,“不要以为别人看不懂你在算计什么,圣上迟早会杀你,不过早晚而已。”

“呵,”沉风铭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轻巧地摇首,不再说话。

岳黎只论赫连熵如何杀他,却不想他对赫连熵也是恨之入骨。他们都视对方为不共戴天的敌手,最终也只能活下一个。

茶几上的紫砂壶与杯的外部挂着温热的茶水,色香缓慢地扑散开来,他正坐着,把建盏拿到自己面前,用白竹筅一下下点起茶。

茶水很快自静水被搅弄成沫,随着一次次茶水的加入,逐渐盛上满满一盏。

岳黎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见他右手极稳,到最后也没溢出一点茶沫来。

沉风铭也抬眸向上一瞥,而后握起长匙以墨绿茶粉在透白的面上一笔笔勾画出山与水。

他是襄国的太子,所行所举皆要考虑襄国的利益。

媵都西通襄国,北通皇城,对襄国来说是一条绝佳的贸易之路。

赫连熵既利用他除去大尚国奸吏,那礼尚往来也该让他得到些益处。

如若大尚真在赫连熵的统治下日益生新重归原貌,那媵都凭借大尚国的财力就足以发展,之后就再不需与襄国做上商贸让外人赚上这笔巨钱。

而只有杀了郑江河最爱的妻儿,把他逼进义无反顾的境地致使其造反乱媵都,才能让大尚国耗费大量的军力财力镇压。

最后即便平息了民乱,也不得不与襄国进行重建合作,到时纵使他们坐地起价,大尚国也只能妥协。

——真是好毒的心思。

岳黎到如今又怎会看不透他,他甚至都猜测到就连与景玉甯常年互通的书信都绝不会如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纯粹。

一柱香后他暗讽道:“太子算得精妙令人佩服,这倒叫我不得不替皇后捏把汗了。”

听出他话里有话,沉风铭几息后垂下眸居然坦诚道:“在下与他确是始于算局。”

天下之大人之繁多,怎得一封渺小书信就能恰好送进他的手里?

他们的一切在很早前就被算计好了,局中的人不过一直往着幕后者预计的方向走。

只是沉风铭曾自以为摸清了棋局,却不料在途中动了真心。这份感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最后化作他生命中的净水,一呼一吸都不可缺失。

所以他不想同原先规划的那样走下去,他想得到景玉甯,哪怕铤而走险也在所不惜。

“我们这些人活在这世上哪有不算的呢。”他无奈一笑,对岳黎温下声说:“可是算久了,总有累的时候。”

“若这一辈子从没遇见过惊艳该多好…可一旦遇见,生了念想,就再也无法控制了。”

说话时长匙之下漂流在水上的渔船画完,他垂首仔细地看着几笔勾出的渔夫,只有把长匙放下,将盏转向岳黎的一侧,又道:“人的执念,真是折磨又充溢。如果得不到,就要一直活在暖且绚丽的孤独里,这比淡漠与冷寂要难捱太多。”

转动时盏面的画依水微动,上面的山与草似是被赋予了灵气一般,仿佛活在了画中。

饶是岳黎也不禁惊叹这超凡的画技,欣赏数息才移开眼眸。

他没去接沉风铭的献茶,只接上他的话,道:“看到惊艳就想占为己有莫过这世上最自私的情感。”

他断言之后又继续说:“说到底是你自己难熬寂寞,就不择手段地想要把那份执念拽下水罢了。”

他不明白,既然沉风铭这么喜爱那个人,又为何不能像他一样默默地守着,看着那人发光发亮,逐步走上顶峰?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得执念,可难道这份深切的爱就是让他做出这些事来?

这是何其的凉薄与卑劣。

岳黎不理解,也绝不认同。

只是他还未把这些话说出,外面就突然传来敲砸的响动与一道女子的声音。

“沉公子,我有事问你,请你开门!”门外传来丛心焦急的恳求,伴着敲门声惊醒晚秋的冷清。

岳黎回头往外门处看几眼,随即又与沉风铭相觑。

他们二人都不意外丛心到来,毕竟今日皇上在朝廷上拿出乌阴石,重重地治了丛骓的罪。想必这个消息很快传进了丛府,对于丛心来说可谓当头一棒。

那块乌阴石为何会出现在皇宫里成为论其家父重罪的证据,闻之时她把手里的花瓶都碎了,双腿一软跪到地上。

都到这时她才心下怀疑起沉风铭,在记忆里一遍遍捋着男人说的话与引她做的事。

她越想越惊恐,越想越激出一身寒栗。

……不会的,她又自顾自地否定。

沉风铭或许并不知情,或许他有其他难言之隐。

她实在不愿相信沉风铭会利用她背叛她,这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言实在太过残忍。

于是她头一次不顾礼节地闯进驿馆,狼狈地求他要一个说法。

岳黎攥紧拳头,心头被两股力交割,一面为大义,一面又不忍。

他见沉风铭手指点了几下桌子,侍从便从里屋中飞快地走出来,向他拱手:“太子有何吩咐?”

比起岳黎,沉风铭就显得淡然多了,他连一个眼神都未给门外的人,只吩咐道:“把她做了吧。”

这五个字一闭,岳黎登时惊愕一瞬。

他走近沉风铭,低下声音咬牙斥道:“她只是个无知女子,你要是嫌她吵闹赶出去就是,何必要她性命?”

沉风铭闻言似有不解地瞥向岳黎,话中也带起疑问:“恕在下冒昧,之前在下便有一事不解。是丛骓先杀你父亲在先,后又致岳家落魄,你倒怎得心疼起他的女儿来了?”

岳黎顿下身,蹙眉正色:“我是恨丛骓,也盼他们丛府不得好死。但丛二小姐与你我相交,从来都是诚心以待,无论为人或为君子,都不该再度伤她。”

说完他瞪向侍从,低沉地狠声道:“你下去!”

侍从左右看向沉风铭,请示他的意思。

只听茶桌前俊美的男子嗓音轻悠却说着冰冷的话:“丛小姐已经没用了,留着也是祸害,还是除掉的好。”

他目光轻扫岳黎,鄙嫌之意溢于言表:“再者,在下也不想与她传出什么故事来。”

过到半晌,岳黎压下心中的怒火,最后对他说出一句::“我不会让你在大尚国再杀害任何一人,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提步走到外面,打开门时发出吱呀一声——紧接着就一眼看见站在外面的丛心,不待她上到前来就把门又牢牢地关了上。

丛心拘谨地看着他,不时想踮起脚侧头往门里去看。

只可惜岳黎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她最后一许期望,他默默地吸了口气,随后低首道:“丛小姐先与我走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大年初三,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乐尽娱,乐哉未央!

沉风铭点茶技艺源自宋代,古有“茶兴于唐,盛于宋”的说法。只可惜后来被元朝破坏而形成了断层,之后又被朱元璋斥宋茶文化奢靡,从而下令“罢造团茶”,因此点茶技艺也就逐渐失传了。

最近在b站看到点茶的视频里有许多弹幕与评论都在写“这不是日本的抹茶么”甚至还有的写“这是在学日本吗”当时看得心情有些难过,感觉我们有太多东西没能完好地传承下来从而被他国拿去,成为了他们出彩发亮的“特色”。

而如今传统文化被重新重视与宣传之时,我个人却又感触到里面不免资本的浮夸与盲目的追风,故而导致形式主义日益健全,可依旧难见中国古代真正的韵味。

许多东西不能只看外表光鲜或悠美,还要静下心真正的尊重、爱护这些如同泛黄的宣纸般悠久且深重的文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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