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 152 章

青露伴霜,云游独白。

过到凌时,处于最昏暗的光景中,几盏烛火俨然熄灭了光亮,丛中虫鸣声在雾蒙寒冷下微弱而低靡。

整个政华殿寂静得犹如一座无人的墓窖,比起以往的恢宏气派更多了几许阴森气息。

呼啸而过的风吹动起暗藏在深处的无数双眼睛,像是一群凶煞恶极的饿狼,对准猎物静待时机。

就在他们以为寝宫内所有人全已松弛防备安息之时,正殿中的帝后早已整装待发,龙凤袍衣摆交接,冕旒与凤冠稳端静置。

大监上前拱手报道:“皇上皇后,福禄宫已在政华殿布置出一半暗卫,此时正潜伏在四周,步步逼近。”

赫连熵听完点了点头,沉稳令道:“传众臣上朝觐见。”

自古大尚国上朝就有规制,所有官员必于卯时前排列好队伍候在皇宫之外。无论是位高权重者或皇城中的芝麻小官,无一可以延误,违者若无极特殊因素,皆可由刑部直接拿办。

故而皇帝在这个时候提早传令上朝,众官已然皆在。

景玉甯侧首看了眼赫连熵,之后寻找起夏灵的身影。不过多时,他的手就被一只棉软手握住,熟悉的女声响在耳边:“少爷,我在这儿呢。”

夏灵握着景玉甯冰凉的手指,跪在他身边轻声说:“灵儿会一直陪着少爷,不管您在哪里。”

景玉甯转过身,用另一只手拍在她的手背上,盯着她的杏眼严肃道:“你要先保护好自己,做得到吗?”

夏灵点了点头,认真回答:“少爷放心,我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少爷。”

“朕的皇后不需要你来保护。”男人的声音徒然冷冷地插进来,隐约还能嗅出一丝敌意,“你到时别拖后退就行,遇到危险就寻林英去。”

男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把二人握在一起的手生硬地分开,把景玉甯离近自己的一只手抓在了掌心。

夏灵瞪圆双目,眼神也很不友善地看着坐在少爷另一侧的男人,气得脸蛋从黄白变得红扑扑的,“奴婢是少爷的丫头,绝不会在紧要关头贪生怕死背弃少爷!”

她嘴里夹枪带棒,双手又抓上景玉甯的衣袖。见她还敢顶嘴,赫连熵不悦地眯起眼,启唇就要呵斥。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景玉甯被这二人夹在中间,不得不出声劝说,“灵儿,不得无礼。”

夏灵抿起双唇,用气音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赫连熵眼角蹦跳,心里再次犯起指责林英没用的念头,于是看也不看这丫头,把景玉甯更往自己身边拽着。

紧张肃杀的气氛被二人这么一闹都给冲散了不少,景玉甯暗吁一口气,任由两边暗中较着劲。

过到半晌,窗外树影摆动,他低声向帝王问道:“陛下认为太后真的动了杀心吗?”

赫连熵俯首看着他,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答:“或许吧,相比朕的性命与她的权势,孰轻孰重可想而知。”

他这话说得很是轻松,就好似在道一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可听在景玉甯耳里却有些不寒而栗。

他睫毛轻颤,喈咽后言道:“虎毒不食子,臣觉得太后不至想背上弑子的罪名。”

“弑子?她哪会怕这个,”回应他的是赫连熵的一声嗤笑,阴冷的言语让此刻凄清的空气更添冷寂,“父王是如何驾崩的,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景玉甯闻言惊诧,脸色转得少许发青,“先帝难道不是旧疾……?”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问完,两名护左赫连熵的暗卫就从前殿进来,跪地抱拳道:“启禀皇上皇后,锦衣清军已布置妥当,随时等候发令。”

“好。”赫连熵拍了下腿,牵起景玉甯的手在人指节上安抚似地揉了揉,道:“把政华殿外的老鼠清了,朕与皇后于辰时上朝。”

“是。”暗卫垂首即刻退下,从近到远脚步悄无声息。

赫连熵拿起一旁的长剑,插进剑鞘别在腰侧,他没有回应景玉甯先前的问题,在昏暗的渺渺烛光之中,唯冕珠与黑瞳泛着灼目的光亮。

“朕已命林英暗中护你周全,若朕一旦遭遇不测,你手持此物,李党不敢动你分毫。”他展开景玉甯的手,把一宗不大不小的卷轴放在了上面。

景玉甯锁起眉,眼神变得有些沉重复杂,他捏住金湛的卷轴,问道:“这是什么?”

赫连熵笑了笑,微弯的薄唇与幽深的目光透着一股邪性与俊魅,他松开了景玉甯的手,转而拂过人额上的头发,在鼻梁处轻点了一下,“一件宫中禁事罢了,用好了可以保命。”

不过这话并未让景玉甯的神情得到半分舒缓,他凝住帝王许久,好一会儿拿起卷轴,解开了上面的纽结。

赫连熵见他即将打开卷轴的一角,当即盖住了他的手,压下声说:“到时再看也不迟。”

景玉甯清浅的瞳眸仔细盯着他,继而把手中的卷轴举起并调换了位置。

“那臣就不看了。”他说。

说完,竟将卷轴的顶部对上烛灯里的火,火光闪耀一瞬,很快就把整宗卷轴直接给点燃并烧起来!

赫连熵被他这出乎预料的举动惊在了原地,腾生的亮光把他深邃的面容照得更为错愕。周身服侍的宫人无不瞠目结舌,他们傻眼地望着景玉甯手中烧尽的金卷,竟是连阻止的反应都无。

“你知道你烧的是什么东西吗?”赫连熵难得声音带了几番紧绷。

大监呆楞过后也即刻跪在地上,就连夏灵都面色苍白地捏上景玉甯的衣袖,小声唤了一句:“少爷…”

帝王瞧着他的皇后,心底隐隐能听到自己的咆哮之声:这是朕苦藏多年的保命符!朕自己都没舍得用全给了你!

而他腹谤未停,却见景玉甯淡定地点了点头,只答出三个字:“臣知道。”

你知道什么?!赫连熵急得都快朝他吼出来了,然而他最终忍了又忍,终是不舍得凶着人,于是只能把话又咽了回去,愤恼地瞪着他。

景玉甯侧过身正对上赫连熵的眸子,无视男人指责的目光,肃穆道:“陛下,臣不需要您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臣。”

平静的语气和缓动听,宛如立于湖畔的惊鹿敲打在水面,“臣烧的,是陛下心中的迟疑与犹豫。”

“而留下的——”他以余光瞥向燃烧后飘落在地面的灰烬,黑色的尘埃因遇风而再度发出星星火光。

“是陛下必胜的决心。”

被霎时的火光点亮的寝宫再度回归昏暗,而赫连熵却双目中光芒不减,反是愈延愈盛。

他这样看了景玉甯好一会儿,久到殿外都开始发出了诡异的响动,他才最终咧唇笑了起来,“玉甯,你真是……”男人伸出手臂一把将爱妻抓到跟前,将人整个肩骨都揉进到怀中。

“真是让朕惊喜若狂!”语毕他便迫不及待地强势吻住属于他的美人,用唇舌磨撬开他的贝齿,连人不经意间渗出的狭小缝隙都不放过地撞进里面,与内里湿软的红舌交缠。

大监低下头,不敢往不该看的地方看,他暗暗呼出一口气,原先对二位主子还有阅历尚小不经事的担忧,可由此一见,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颇具胆量与烈性,这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景玉甯呜咽一声,双手用力推拒着压上来的帝王,他虽是习惯了被赫连熵突然亲热,可当着夏灵的面实在是挂不住。

好在帝王也分得清此刻的状况,深吻过后就宽弘大度地放开了他,眼角笑得显出几分餍足,由着人在自己怀中有气无力地喘息。

夏灵看得红了脸,眼珠子来回地转,当被男人带着独占与凶狠的黑目看过来时,下意识因恐惧而打了个寒战。

此时殿外传来几下萧索的刀风声,紧接痛苦的哀号接二连三地响起,门墙上溅出水声与赤红的暗色。

“玉甯说得对。”赫连熵顺着景玉甯的脊背轻轻拍着,深眸里酝酿出一刹卮骨的冷戾,“不过一桩小事,朕与你断不会让奸人得偿所愿。”

视线扫过寝宫中每一处岑幽的角落,在从轻到重的阵阵刀枪与厮杀声中,帝王扶起他的皇后,英俊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闪动。

“整理阵架,上朝。”他启声令道。

“是。”大监浮尘一挥,站起身走到帝后的身侧。

景玉甯睨向外面凶险的动静,对帝王轻声问:“陛下,这时候打开宫门是否会让叛军涌进来?”

赫连熵挑眉一笑,“或许吧,“他边答边摸上腰侧的剑柄,虎口卡在正上方,“不过政华殿里也有人等候他们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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