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 163 章

自那晚过后,赫连熵又变回了往日的样子,从膳食到出行无一不对景玉甯照顾得无微不至,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他如今还染上了一个毛病,无论走到哪里都爱抱着他的妻子,即便是午后二人一同去到后殿花园的路上,他也必须把人横抱在怀,每一步都稳稳地走在宽大的石路中央。

景玉甯挣扎过几次,奈何帝王偏执起来谁也管不住,每回见怀中人伸手推他,就将头俯下照着人霞红的面颊亲上几回,直到人老老实实地再也不动了,才心满意足地弯起唇,边笑边继续往前走。

银白的天色在日光西落中染上晚红与淡灰,今日从晨起到此时依旧无云亦无风,比之昨日要更暖和一些。

白梅与红梅相继开出鲜嫩的花苞,娇小的朵瓣在枝头宛若婴儿攒起绵软的小手,流入的空气使他粉中透红的小指头肉乎乎地悄然往外伸出来。

石坛环绕在花园的亭前,与石路修成了同样的走势,一路围绕在潜台的两侧。

坛上的花木随季节的变化而更换,从牡丹月季,海棠夏莲到冬日中傲然屹立的松柏与茶花浓梅。

走过石桥进到亭中,赫连熵终于把景玉甯放了下来。

宫人们已经事先把整座亭台预备妥当,几展帘扇隔去寒凉,内里蕴烤的竹炭将亭台内的空间暖得犹如温炉之中。

因坐落于百花齐放的院子里,景玉甯不喜过度人为的气息掩盖过自然的芬芳,便命人将香炉都撤了去,茶也点名要新采下的金花茶香瓣。

“你倒是惯会享受。”帝王伺候着人半躺在太妃软椅上,把薄软的被子盖到他身上,之后直起身瞅着他调笑了声。

丝绒羽白的棉领围在青年细腻的脖颈外侧,被以茉莉水涤梳过的乌黑长发散发着香味,与自身的檀香融合成出一种独特的奇香。

赫连熵坐到他的身边,拿起实木茶桌上的茶壶轻晃一圈,用温水缓缓浇到茶盏外侧,而后把成金茶叶放进去。

在沏开第一遍后他将头茶温杯晕染出茶香,直至沏开第二次才将茶水倒入杯中,以待饮用。

清暖的白烟在水面上升起,映照出一片如雪般的亮白光色。

男人没有将重修宫羽一事告诉他的皇后,趁季节转冷不易出门景玉甯只能时常在室内清修,他便想着把銮熙宫做成一个惊喜,待明年开春,万物复苏辞旧迎新,有些遗憾总是要弥补上的。

“太医说你气血不足,药膳进补还需时日。”男人边说边从高碟中拿出圆润饱满的桂圆剥下皮,举到景玉甯的嘴边,喂他吃下。

宫女上前想要服侍帝王取出更多的桂圆,被赫连熵挥了下手驱到一旁。

甜美的果肉咬破溢出鲜香汁水滑进舌尖,余味中带着细微的酸甜。

赫连熵的手一直捧在景玉甯的唇前,青年侧睨了眼帝王,片刻中从自己的衣袖下抽出一张干净的巾帕,把核吐在上面,包起来放到帝王的手掌心上。

赫连熵垂眼瞅着被团成一团的轻丝帕子,失笑出一声,隔过帕捏起里面尚有着人口中温度的小核,用同一只手刮了下人的鼻子。

“你的哪里朕没尝过?又不嫌弃你。”低音暧昧的语调连尾音都是居心不良的性感,轰得景玉甯面颊通红,羞臊地瞪着男人沉色的黑眸。

这里还有别人,他怎么敢……

美人温怒的样子白中透红,湿漉漉的明眸与红唇显得更加秀色可餐。

青年殊不知自己这一眼勾起了男人多少坏心思,只龃龉地相摩起贝齿,道:“陛下莫要打趣臣,这些本是宫人的活计,陛下九五之尊不该屈尊降贵。”

赫连熵闻言眉峰一挑,起身坐到景玉甯半躺的太妃椅上,恶劣地凑上前轻咬一口他雪中藏红的面颊,低声道:“朕伺候自己的皇后哪就屈尊了?难不成还能叫你来伺候朕?”

说完又大方地深吸几口爱妻令人着迷的淡香,随后起身对上景玉甯的正容。

“看吧,所以还是该由朕来伺候你,朕自己都心甘情愿,你倒不乐意得很。”

帝王俊逸的相貌背在光影下,以英挺的鼻梁分成两座交界,一面没入灰暗,在深邃中隐露出掠夺的危险,一面照入微光,刀削的轮廓英隽倜傥。

景玉甯别开脸,拘谨道:“陛下是真龙天子,大尚国君,岂有俯于人臣之礼,您若如此,臣着实惶恐。”

你为了别的男人打朕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赫连熵不禁冷然腹诽。

只是自己的妻子总得自己宠着,须臾叹息完,帝王还是选择退下一步,容着这个冷淡的青年在自己的心口一刀扎下一刀。

明畔斜晖,晚霞入幕。

二人相伴品过半晌的茶,在夕阳西落时共进了晚膳。

而后不过多久,沉光隐去黑夜交替,在深紫的夜空下一盏盏烛灯燃起,点亮归去的路。

帝王站起身,抱起青年踏进这条幽静而曲延的大道上。

无数盏烛灯被宫人拿在手里举在身前,他们簇拥在帝后的身侧照起前方。

景玉甯抬起首,兀自看向夜中莹莹数光的星空与半轮新月,心底时而闪现出一个想法。

若星星与月亮上面住着人,他们会把这里的烛火看作另一番星辰吗?

他仰着头思考许久,在与男人低下首的视线对上时竟自然地露出微微一笑。

许是看不到吧……他们本是这般渺小。

青年眸底此时映照的光远比星空还要明耀,帝王看得沉迷,只是本人却是怎样也看不到了。

回到寝宫,赫连熵为景玉甯解下外披的皮袄,束发松下披落而开,垂在淡青的里衣前干净得宛如高山上生长的槐花。

“朕过几日让花房把君子兰也摆出来,待岁朝前开了花咱们一起去看。”男人让青年坐在铜镜前,自己拿起桌上的梳子把他的长发捋在手中,一缕一缕温柔地梳着。

景玉甯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没有出声。直到从铜镜里注意到帝王还没把外衣褪下时,他才抬起眼,稍微转身向后看着他。

“陛下怎么不换衣裳?内殿炉火旺小心上了火。”他缓声道。

赫连熵嘴角止不住上扬,心喜于景玉甯终于也开始关心他了,只是还未开心太久,这下一句就把他又打回了原型。

“人一旦上了火就容易感染风寒或湿热,耽误前朝政务不说,臣还要与您共住于此,也是不好受。”

赫连熵:……

“玉甯不必担心,朕的身体康健得很,传染不到你。”男人的语气顿时变得又硬又冷,说完后看着离他怀里不到一尺的纤薄身子,又补道:“朕还希望你这体弱多病的身子能把所有坏毛病都传到朕身上,让朕替你全分担了。”

景玉甯听他这样说着,又转回身不再出声。

见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赫连熵心里又痛又气,给他梳完了头,把梳子“啪”的一声重重放下,眯起眼,紧盯着人道:“朕不换外衣是因为还有其他地方要去,皇后今夜且先入塌安睡吧。”

说得就跟景玉甯哪次在塌上等过他似的。

只是这个时辰帝王有事外出确是罕见,景玉甯顿了下,而后站起身面向他问道:“陛下是要去中殿理政吗?”

很满意人的反应,赫连熵的邪恶心思再起,就是不告诉他:“你不必猜了,先去歇息吧。”

说完擦过景玉甯的肩,大步走出了寝宫。

……

“少爷!”

过到一盏茶的功夫,景玉甯已被宫人服侍完毕正腰垫软枕坐在榻上看书,只见夏灵这时跑进了殿内,小脸气得又圆又红。

景玉甯闻声看向她,有些错愕地蹙起眉放下书,来回看了看,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少爷,你知道皇上现下是去哪里了吗?”她跑到景玉甯身前,站在塌边急得呼吸大喘手舞足蹈。

景玉甯摇首。

“皇上去了霜月宫!!”姑娘洪亮的嗓门都差吼出来了。

“皇上去找他老情人叙旧了!!你说这个人怎么这样,真是狗……”她方要把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说出来,然意识到自己与少爷如今身处何地,只能硬生生地把话又吞了回去,改道:“冷落那贱人这么久,皇上这是又想起来她的好来了!我呸,花心大萝卜!!”

景玉甯眨了眨眼,显然也未料到赫连熵夜中出行是为找湘贵妃。

不过很快他的神情就从短暂的惊讶平复如常,“灵儿,”他唤道,手中的书被夹上玉签,继而合上。

青年抬起眸,对着怒火中烧的姑娘讲道:“帝王是天下之主,整座皇宫都是他的,他去哪旁人都不该有非议,所以不得胡言更不得抱怨,知道吗?”

殿中燃起的龙涎香此时熏得他有些呛鼻,几声干咳后夏灵迅速地跑到桌台前倒上水,将杯子递到景玉甯的手里。

温度适中的清泉润到喉咙,滑过胸腔再流进肚里。

景玉甯闭上眼,喝完了整杯水后把瓷杯又放回到夏灵的手上。

“哎…”

他向姑娘招了下手,让她坐到塌前来。

主仆二人就着相近的姿势在殿中说了一会儿话,不过多是景玉甯苦口婆心的劝说与小姑娘撅嘴不甘的模样。

后来见少爷连打两个哈欠是真的犯起困了,夏灵耷着额前的碎发为他再接一杯清水放到塌旁的矮坛上,之后给人掖好被褥就静声地退了下去。

烛光熄灭,冷灰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出苍白的微茫。

陷入寂静的寝宫内,原本闭上眼睡着的青年再度悄无声息地将双眼睁开,他看着前方宽大的床榻上落空的位置,几度纠结后终是伸出手,极慢地抚在了有些冰凉的枕褥上。

两个人躺在一起时总觉得狭小紧促的床榻,此刻一个人睡在上面却又感觉大得过分。

只是再一回想来,比起自己对赫连熵冰冷的态度,景玉甯也不禁觉得,若他是帝王,早该选择与湘贵妃重修旧好,共续两情相悦之缘。

指尖埋进帝王空荡的塌褥,往里一点点扣着,弄出一个凹洞来。

少顷,青年终于回过神,把手指又仓促地收回到被子里。

他被一阵无解的絮乱搞得慌了神,许是男人这些日子待他实在太好,纵使心中无爱,也在潜移默化中染上了男人的影子。

几番辗转,终是无果。

最后,景玉甯背过身去,再次闭上了眼。

……罢了,

他想,自己今夜或许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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