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

福禄宫内,一切都如常般奢华精致,在今日此时却弥漫着一种阴森的凝重。

李群在数日的等待下终于得到了批奏,赫连熵准许他亲往后宫探望太后。

他原以为见到了亲妹,自己如今危难之事也能迎刃而解,可没想到太后就如预料到他的说辞一般,从开始就把路给堵死了,说什么都要在萧昂泽与李俄两个人中选李俄出征边疆,还逼着他要主动提出此意来。

李群这下可不干了,李俄是他最宠爱的小儿子,太后又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现下怎能帮着外人委屈了自家孩子?

李家兄妹二人这下终于争执了起来,福禄宫的人眼看这个状况,自然是谁都不敢说话。

太后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将所有宫人们全遣了出去,然后对李群冷道:“你也知道熵儿这是故意挑拨你与萧家,既然都明白,又为何还要往套里去?”

“这事关李俄,我没法让步!”李群吼出了声。

“不想让步也得让!”太后怒声气势毫不逊于盛怒下的李群:“我们绝不能失去萧家!萧越一旦与我们存了异心,我们就前有景怀桑,后有熵儿盯着,到时候只能割须弃袍,一无所有!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李群赤红着眼睛,嘴里磨着一句“你养的好儿子”压了半天才没说出口。

可就算他不说,太后也看懂了他憋在心里的话,于是吸了口气,语气非常不耐道:“熵儿与哀家的关系你是清楚的,他自幼不在哀家身边长大,母子之情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顾及着礼制怕旁人议论他而已。况且,那景玉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提到景玉甯,太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些:“还以为他过来能牵制住景怀桑,可谁想到他居然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获取到熵儿的信任,现在人夫妻俩齐心对外,我们李家已经是四面楚歌了,你还想与自己人内讧吗!”

“景玉甯……他不是答应要帮我们从中周旋吗?”李群瞪大了眼睛,回忆起他在国宴时的表现,并未发觉有何大不妥。

太后冷嗤一声:“帮我们?他确实帮了我们,”她眸光透着阴毒:“本来是两个孩子都要去边疆,现在只要一个去,却让我们从中自己选,这到底是帮还是害?”

李群这时被太后点醒才顿时有些傻了眼。

福禄宫的大殿昂贵饰品布满无数,此时却愈显阴冷。

太后侧躺在太妃椅上,凤目斜睨着李群:“不管这事是熵儿受到启发做的还是景怀桑指使景玉甯做的,手段都太过毒辣,熵儿不好对付,但他背后无人。景玉甯只会比他更不好对付,因为他背后还有景家。”

太后攥紧手中润白的玉如意,另一手撑在额上。

殿内房梁悬挂的风扇将她的发丝吹得微微拂动,她吸了口气,随后有些愤恨地叹道:

“哀家就说景怀桑那厮为何会将景玉甯嫁过来之事答应得如此痛快,原来是那老狐狸养出来的小狐狸,到皇宫里应外合来了。”

“可李俄是我的儿子,也是您的亲侄儿,边疆苦寒危难重重,您难道忍心看他受那些苦吗?”李群死守着这个底线,即便听了太后所讲也依旧不想松口。

他知道,一旦此事成了定局,对李俄来说将会是一场大劫。

“我当然是不忍心,但眼下,熵儿已经逼得我们别无他法。”太后皱着眉,对李群这不顾大局的态度非常不满,她表情严肃道:

“让两个孩子其中的一个去边疆,人选要我们自己来定,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意在挑拨萧家与我李家的关系。

萧昂泽是箫越最看重的儿子,是嫡长子不说,还是将来要委以重任的。我们的确有办法逼着他把儿子交出去出征,可以此为代价的便是让萧家对我等心怀怨恨。

这样的代价,未免太不值。”

李群紧抿着唇,嘴角有些颤抖。

他这下才彻彻底底地清楚,在太后眼里,他的儿子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

她会在平日中面上装得疼爱李俄,但当事情来临时,李俄对她而言与棋盘上的棋子无异,该舍弃就舍弃,绝无怜惜与顾及。

李俄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除了有他们李家血脉外,并无何用武之地。

这样的人无事就留着,任他去作去造,但他若妨碍到了大局,太后绝不会保他,因为不值得。

李群被噎得张了半天口也没能言语出什么来。

太后的想法已经很明确了。

她是铁了心要舍弃李俄。

李群不禁感觉到一股寒意渗入背脊。

他的妹妹不愧当得一国好太后,杀伐决断时比许多男人都狠得下心来。

“如果真是景玉甯做的,太后,这个孩子千万留不得。”李群思索了一会儿,最终攥紧拳头狠声言道。

“也未必是他,”太后习惯性地摸了把放在腿上的玉如意又琢磨着:“他现在身处后宫,就算有景家作为后盾,命也捏在哀家手里。哀家倒不信他能胆子大到这个地步,若真是他怂恿的熵儿,哀家绝容不下他。”

李群点了点头,神情依旧凝重。

“太后……”他唤道,

“不要再说了,哀家意已决。”太后打断了他,“又不是让他领兵打仗到战场杀敌,未必会死人。到时候哀家也会派人护着他,不会让人出事的。”

李群咬紧牙齿,心里纵使百万个不乐意也知李俄这回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你回去就主动前往萧府,告诉萧越,是你自愿让李俄出征,懂了么。”太后再次吩咐。

光影透过窗户一丝丝照进殿内,正处于太后身后的背光处,使得太后的正脸映在了阴影之下。

李群眯起眼,也没能将她看得清晰。

太后在李俄与萧家之间选择了萧家。

李群内心此时五味杂陈。

若早知会如此,他又何必花心思让李俄做这国武库典守。

这是现在,说什么都已晚了。

福禄宫中寂静良久,看最后实在拧不过,李群只好垂下脑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下出宫我直接去趟萧府。”

太后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低声中透着一丝无奈:“你能明白哀家的不得已就好。

哀家和你虽然疼爱李俄,但你除了他,好歹还有几个儿子。

可人萧越是把指望全权寄托在了萧昂泽一个人的身上,算计萧昂泽就是与整个萧家为敌。去吧,跟他们说话时态度好一些。

这事儿既然要做,就别耷拉着一张脸。”

李群听言后,舌头使劲顶着牙关,过了半晌,才道:“知道了。”

……

午时的西偏殿,院中鸟语花香,这时一个喜庆的熟悉声音响在了院子里。

“少爷,猜猜看这是谁送来的?”夏灵欢欢喜喜蹦蹦跳跳地跑进西偏殿的林院,只见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裹,隔着老远就问向景玉甯。

景玉甯看到她抱着这么大的东西,赶紧起身同陆齐一起上前帮她把包裹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包裹里面装得满满的,特别沉,待东西全都放好后,景玉甯眨眨眼看向夏灵:“这么重你拿了一路?”

夏灵摇头:“过来的时候都是林英帮我拿的,都快到这儿了他才走。”

她走到景玉甯跟前,小圆脸上笑嘻嘻地,甜美可人:“先不说这个,少爷快猜猜看,这是谁送来的?”

景玉甯摸了摸包裹,感觉里面有的地方硬邦邦,有的地方有点软像是布料,他想了没一会儿就含笑地转头看着夏灵,猜道:“是长姐的东西吗?”

夏灵用力点了点头,咧嘴一笑:“少爷真聪明!”

一听真的是景安送来的东西,景玉甯的双眼也跟着有些发亮,上前和夏灵一起打开包裹。

只见里面装着几个大大小小被密封的坛子,里层有几件衣服。

陆齐帮他们把衣服全都展开,以便看全衣服的整个样子。是几件贴身穿的里衣,上面绣着具有景安独有手法的牡丹刺绣。

景玉甯顿时心里一紧,伸出手抚摸上牡丹的图腾。

指尖感受到每一根丝线,他脑海中都能浮现出长姐缝针时的样子,暖意随着触感漫上心间。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旁边的几个坛子,眸中深处满是怀念:“没想到进到宫里还能吃到长姐做的腌菜和果酒。”

夏灵也跟着笑了:“是啊,大小姐趁这次襄国使臣要来大尚,跟着带了不少东西,”她用手指着包裹画了个圈:“这些只是第一波,另外一些东西会随着使臣再一并带过来。”

景玉甯弯起唇角:“真是麻烦她了。”

如今时节室外晌午时还有些炎热,院子里花开正美,鸣鸟于飞。

景玉甯招呼着夏灵与陆齐,以及一些在西偏殿附近的宫人们一起将几个坛子抬到了西偏殿旁边的阴凉处。

“少爷,我还没打开就闻到香味了。”夏灵用手扇着,闻起空气中清甜的酒香。

“大小姐知道少爷不胜酒力,每次做得酒都像果汁一样好喝。”

陆齐跟着搬完最后一个坛子,抬胳膊擦了把汗,也赞道:“景家长女美名在外,襄国与大尚国的名门闺秀都家喻户晓,当真是贤德温雅。”

夏灵认同地点头:“你还没见过大小姐本人,她可比传闻中更美更贤惠,在府中无人不喜欢她。”

“出嫁前时间太赶,都没来得及问她在襄国过得好不好。”景玉甯轻叹。

夏灵抱起景安绣的里衣,对景玉甯说道:“少爷就放心吧,隋王有多宠着大小姐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世人所说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大抵就是指得他们了。”

景玉甯颔首,眼里带着怀念与牵挂:“长姐与隋王安好,我便放心了。”

景安两年前以宰相之女的身份嫁给襄国三皇子沉风霄,成为了大尚国与襄国建交的标志。

沉风霄封号隋,人敬称隋王。

故而景安便是两国众所周知的隋王妃。

沉风霄钟爱景安,大婚时曾许下诺言除景安外终生不娶,这几年他们夫妻感情甚好,为不少人所欣羡。

襄王子嗣不多不少,子女加起来统共十几个,除去死了疯了的和为质的,目前在襄国手握实权的皇子一共四个。

分别是太子沉风铭、二皇女沉云罂、三皇子沉风霄和六皇子沉风麟。

据说襄国当今太子沉风铭是位行踪神秘的绝世英俊男子,他作诗一绝还武艺高超,是无数名家闺秀的梦中情人。

当年襄王险些死于大尚国将士的刀下,多亏他及时救驾才保下一命。

也因此襄王废掉了当时屡生祸端的前太子,改立沉风铭成为襄国的新太子。

这些年随着襄王年岁渐老,一些国家大权渐渐落到了沉风铭的手中。

在这位太子的辅佐下,襄国的贸易蒸蒸日上,并与大尚国开启了诸多合作。

景玉甯回到屋里打开了景安的书信,景安字迹清秀整洁,尽显淑女之范。

景安在信中告诉他,隋王和她一切都好,太医前些日来诊脉,发现她居然已经有快两个月的身孕。

隋王大喜,襄王也高兴得亲自召见了她。

世子目前尚未取名,景安知景玉甯才华横溢,所以便让他也来帮忙想一想。

得知景安怀孕的消息,夏灵开心得嘴都合不上,嚷着要给景安的孩子多做几件衣裳,做完了就寄给她。

这也是景玉甯近日里听到的最令他高兴的事情,他让陆齐即刻就准备出纸与笔,很快就提笔写下一连串好几个字,一个个衡量比较起来。

直到午后,那些会来事儿的宫人们把坤明宫的这件喜事禀报到了政华殿。

对于正在费尽心思追求景玉甯的赫连熵来说,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碍于政务繁忙,眼下不好直接到坤明宫去贺喜,于是他只好先在龙桌上写出几个寓意吉祥的字,裱装完就给景玉甯送了过去。

林英将东西呈上来,景玉甯正值心情不错,马上就亲自走上前打开来看。

然而当看到上面的字时,他整个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这几个大字下笔如有神,气势如鸿,精湛有力,堪称绝品。

但……

景玉甯双眼细细地盯着这几个字,再次确认道:“这真是陛下所写?”

林英拱手:“是,奴才是亲眼看着皇上写的,绝对是亲笔。”

西偏殿敞着大门,清风吹过本该惬然舒适却带来一丝寒气。

闻林英此言,景玉甯抿紧双唇,额上渐渐渗出一点汗,他死死捏着林英呈上前的御纸。

一遍遍看着眼前的字,连脸色都开始不对劲起来。

“为什么…”半晌,他紧锁眉宇喃喃道。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赫连熵所写的字与以前每次同他书信中的字体从笔触到笔法都会如此不同…

就好像……

根本不是一个人写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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