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沉风铭和岳黎单独坐在包房内,门外只有一个沉风铭的随侍守在那。

他没像往常般站在门口候着,而是在二楼要了个桌,自己点上几道小菜,喝着酒,悠哉地歇息着。

只是时不时会用余光撇一眼包房的动静,以及看看外面有无人窥听。

刚到的时候,他本要手一背,挺着胸站守在门中央,可沉风铭却笑着对他说了句,别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一句玩笑的调侃倒是点了他,这才到一旁自己也喝上一点酒。

包房之内,沉风铭以酒水与桌代替纸墨,指尖轻沾一点水,在桌面上滑出几个数字和襄国出口的分布,向岳黎明晰了几笔账。

岳黎听得仔细,论算账,他虽没沉风铭快但好歹也都跟得上。

这一路听下,他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沉风铭看了他一眼,嘴上说着和手上写着也没停下,还是大致把襄国这几年和大尚做的几笔烂账都给列了出来。

他们彼此都知赫连熵的意图,于自身立场而言此事合作终归受益。

岳黎是为家父报仇欲剿灭贪官,沉风铭作为襄国太子自然也不乐意看到如此庞大的银两尽数落入他人之手。

再者,他也知晓岳黎与景玉甯关系甚佳,有同门之谊又有莫逆之交,对于这样的人,只要利益不冲突,他能帮则帮。

岳黎起初对襄国贸易了解不深,现下才知大尚国与襄国间进出口的真正管辖者在层层叠加之上竟是宰相与国相二人。

于是这也就不难理解皇上为何不惜以暗杀表兄为代价也要挑拨萧家与李氏了。

他的手指跟着沉风铭沾写的数字也在桌子上划拉着,根据一笔笔账目做着验算。

包房外的声响一时间都静了下来,好似他耳边只剩沉风铭的话语和一串串复杂数字。

直到谈及丛骓,岳黎英眉轻微簇了一下,坐直身子细听起来。

沉风铭说得不多,他这些日对大尚的官僚烂事纵使有些了解也不过粗浅,便抬手重新拿起纸扇,用上板在手掌中拍了一下,只道:“襄国这两年的货物交接多有通政使私下参与,每一笔账册他们存有一份,我们也留有一份,还有一份,则是他们另写之后,送去大尚内阁的私钥库。”

岳黎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对,问:“敢问太子,您可有看过他们所撰的那份账目吗?”

沉风铭摇了摇头,纸扇排口点在掌心,说:“顾及着此为大尚国之事,在下无权过问,故不曾看过。”

这个答案也在意料之中,岳黎低了下头,呼出口气,回道:“太子今日能告知鄙人这些,已是极为诚挚,鄙人待大尚多谢太子。”说着,颔首弯下腰行上一礼。

“岳夫子客气了,这都是在下该做的。”沉风铭把扇子放置在腿上,也弯腰回礼,而后补上一句:“岳夫子既然被大尚国皇上委以重任,那在下便不怕越界地再进言一句,通政使司的丛大人或有机可寻。”

岳黎点头,这点他自然清楚。

通政使丛骓是在底下给太后一党办事的,无论李氏之贪墨还是国相在两国商贸中的猫腻,上面人只会稍作示意而不会亲自动手去沾,那些脏活累活便都由着下面的人替他们做。

从这些天他对通政使司与丛家的探查来看,这就是丛骓与太后一党的关系。

沉风铭将话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他比岳黎看得更深一些,毕竟他与赫连熵都是为君之人,视野更为接近,因此能猜出更多身为帝王的顾虑与手腕。

纵观历史,每朝每代贪官污吏不绝,其中不只人心贪婪,其实也有帝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

官场复杂多变,若真一刀把所有贪官都砍死,最终便再无人能为君王办事。

朝野之上,君王善于用人,而不重于杀人。

他那日以宰相与国相试探赫连熵时,就已推敲出赫连熵并无剿灭这二位重臣之意。

对于与太后一党的纷争,他欲保国相而废李党。

国相萧越手握权重,所谓蛇之七寸,无论是打还是挖都该有所作为,但还不得杀之。

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时并非一网打尽之际,因而赫连熵只能暗地里扭转乾坤,与他们耗着。

书在桌面上的酒水渐干,缓慢消逝的字散发着淡淡的酒香气,沉风铭与岳黎再度拿起酒盏,双望中颔首再相敬一杯。

他们都是聪明人,就算话不说透也能摸出个**不离十。

在这盘局中,岳黎既要拱卒吃小兵也需作象暗待时机。太后一党势力强大且人脉稳固,单灭其一则会遇其余党相保,故功败垂成难有所为。

故而赫连熵安插进沉风铭这一步暗棋,他的奏效决定着岳黎的步伐与方向,为此他与沉风铭必须里应外合在此事占据同一条心上。

岳黎看向对面沉风铭身上所穿的大尚国风绸衣,这衣料与上面的苏绣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屋内仅一张窗户,投不进多少晌午的日光,此时倒是光影合适,照在人身上很是柔和,丝毫不觉刺眼。

他不确定赫连熵为何会把如此重要的机会交予到一个与他们并不熟知的邻国太子手上,在尚未摸清圣意之前,他对此人必得有所提防。

察觉到岳黎看过来的视线,沉风铭展开纸扇,对他微微一笑。

“太子似乎很喜爱飞鸟。”岳黎看着他衣服上的刺绣与展开的纸扇上栩栩如生的图绘,言道。

闻言,沉风铭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随后把扇子转到自己面前,另一手轻抚上扇面画的紫色鸟儿,他凝视着面前的画,连眼神都温柔了下来。

包房内微亮的日光相衬,那本是风流无限的眉眼顿时变得清澈而和婉起来,声音带着一丝隐约地情愫道:“在下很喜爱一种名为鸑鷟的鸟,是凤类的一种,通常双栖双飞,一旦结伴便一生再不分离。”

岳黎眨了下眼,看向绸衣上栖在枝头的两只紫色鸟儿,不懂他此言有何深意,于是谦和地应道:“久闻太子才情素雅,今日一见更有甚体会。”

沉风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含笑中目露认真地对岳黎说道:“不妨说与岳夫子,在下此次来大尚就是为寻它而来。”

这话倒让岳黎听得更不太明白了,他想了下,接下话茬,问:“那太子可有寻到?”

沉风铭两指一摆又折起了扇子,先是点头后又摇了摇首,答:“寻是寻到了,但奈何鲁鱼亥豕,一下飞得太远,”他带笑的神态中隐去了一丝苦涩,眼睛像是看着前面又像是透过它们看向更远的前方。

只听他又自顾自般喃喃言道:

“在下常常在愁,该如何才能把他带回到身边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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