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是。”陆齐把浮尘一扫,拱手应了声。

他们从政华殿一路来至霜月宫,路途不算远,湘容毕竟承宠多年,赫连熵为她择的宫殿也是处风景秀美养人的贵地。

景玉甯坐在凤辇上,今日天气比之昨日的阴沉要晴了许多,吹过来的风也不甚凉快,他选了个露空小轿,手指搭在把手上轻轻地点了几下,哒哒地响着,一路行来清风拂面倒是舒爽。

凤辇停至在霜月宫正门口,景玉甯从上面下来,他没带什么人到这儿,除去抬轿的侍卫也就只有陆齐跟着来了。

霜月宫如今仍在禁足中,宫门紧锁。陆齐先行上前叩门,一听是皇后临驾,宫人都赶紧开了门,出来跪迎。

这些个霜月宫的宫人们已再无从前趾高气昂、怠慢皇后的架势,一个个低着头看起来十分老实。

景玉甯扫了他们一眼,在这群人中认出几个曾经在他初入宫时轻怠过他的人,也有之前同湘贵妃搜坤明宫之人。这些个人自己也都心虚得很,各个畏畏缩缩地在地上跪着,恨不得把头都躲进脖子里。

陆齐回到景玉甯身侧扶着他,随他一步步向前走。

景玉甯走在宫人跪迎两侧的中间路,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步子,没有回头,只很轻地说了句:“都起来吧。”

这群宫人这才敢应声,齐道:“谢皇后娘娘。”随之一个个才起了来。

景玉甯没再看他们,径直地迈进宫门。

他的心思不在这些宫里谁尊或不尊他的小事上,也不会因此就与人计较报复。

他与陆齐往里走着,众多霜月宫人悄然地跟在他们后面。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霜月宫,这里雕栏玉砌华贵富丽,与他想象中大致一样。金铜玉器的装饰应有尽有,从远处就能闻到湘贵妃独有的熏香,整个宫殿相当华美绚烂。

杞鸢这时走了过来,她脸色说不上多好,神情也有些复杂。她向景玉甯欠身行下一礼,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湘贵妃如今是奉旨禁足,您这时候来见恐是对您还是对贵妃娘娘都不好,还请皇后娘娘三思。”

景玉甯看向她,而后上前一步,稍微弯下一点身子,以只与她之间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若本宫来此是为救你家主子一命,你让是不让。”

杞鸢错愕地抬起头,震惊得一时没能说出话。她不知景玉甯此言是何意,却也能嗅出其中的危险。

景玉甯没等她反应,抬起步绕过她直接朝霜月宫主殿走去。

这次杞鸢果然没敢再拦,她一边忖量着景玉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边跟在他的身侧随他与陆齐一起进到殿中。

到门口时她遣散了跟在他们后面的一众宫人,在景玉甯与陆齐进去后,把门关了上。

只见殿内烟雾缭绕泛着鲜浓奇香,镶金的香炉被打造成巨大的莲花与山水等形状摆在中间与四方各处,燃起的烟洁白轻缓,身临其中犹如踩在云端。

赫连熵说是重罚,那夜下旨剥了她贵妃的俸禄与一半服侍,但终究是睁一只眼闭一眼,用度方面还是随着她去了。

景玉甯稍微眯眸,透过白雾看到不远处正从侧卧中起身的湘容,他顿住足站在原地没再靠近。

以如今霜月宫中的陈设中不难看出,赫连熵对她还是留了情与余地,没忍心真的重罚了她。

他观察着这座宫殿中的摆设与场景,心里却是踏实了些。

对景玉甯来说,他现今最不想要的就是帝王在床榻上的宠与爱。

他对赫连熵的感情是君臣亦或君子之交的淡雅风清,可以与之品诗论道,谋略天下,却不会染上丝毫情意,若是沾上了边也只会使他难以启齿且不堪回首。

赫连熵对他的情爱就宛如一壶淬了毒的热茶,饮进喉咙是浓重的苦涩与滚烫的生疼,喝到肚中便剧毒遍布全身。

比起刚入宫时每一夜在孤苦与伤痛中独自撑着,如今每个夜晚与赫连熵共度夫妻之实才更让他隐忍难熬,那些身体的触碰让他不得不死命压抑着极度的反感与屈辱、最终为职责与志向强迫自己去顺从于他。

即便景玉甯明白赫连熵赋予他帝后同朝的荣耀是何其珍贵,也懂得赫连熵待他其实足以真诚。可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在明知自己心有所属的情况下,与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行夫妻之事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摧残与折磨。

他愿意本着真诚去感恩与报答赫连熵对他的好,但不是以妻子的身份去与他谈情说爱。他想与帝王成君臣相助,共治朝野,行文景之治,而非夫妻间厮守相欢。

为此他要把湘容保下来,不光是为了对付太后,也是为了他内里这一点私心。

他想让湘容尽快复宠,让赫连熵夜晚不再找他,但前提是湘容不会再加害于他。

而今他不仅有意如此,当下更要做的是将太后这把刺向他的刀转头调个弯,再向始作俑者刺回去。

湘容从软椅上起身,瞧见杞鸢没能拦住他们入殿,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后目光不善地转向景玉甯,朝着他慢慢地一步步走过来。她步态婀娜,妩媚的腰肢裹在轻薄的衣服中随着步子而左右摆动着,双足踩在地上轻盈无声。

走到景玉甯的面前,她欠下身,声音听起来柔媚得如同殿中漂浮的浓香但内里却透着阴毒,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怎么过来了?臣妾这蓬头垢面的实在是失礼了。”

她用手背拂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只是臣妾尚在禁足,皇后现今好不容易得了皇上的宠爱,也不该胡作非为到来这儿与臣妾扯上什么关系。”

“皇后娘娘莫非是,”她打量着景玉甯,讽刺道:“娘娘是想来看看臣妾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她径自直起身,讨趣似地转身又走到不远处,翘起兰花指逗了逗笼里的黄色鸟儿,满含恶意地说:“臣妾的日子再差也就是这样了,总比不过皇后娘娘在坤明宫的西偏殿时更清苦些。”

“皇后娘娘请看,”她指了指笼子里的黄鸟道:“这只鸟儿是宫外进献给臣妾的,臣妾见它通体金黄翎羽极漂亮,像极了凤凰,这才取名为凰儿,后来着人给它圈了漂亮的笼子养在这里,娘娘觉得好看吗?”

景玉甯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着笼中的黄鸟,自是听得懂她言语里的映射。只是他没计较,还点了点头,说了句:“金鸟呈瑞,寓意吉祥,贵妃养得甚好。”

见景玉甯如此从容地应对,湘容心中的嫉恶就更深了一分,她走回到景玉甯身前,顾自怜悯地摇了摇头,道:“臣妾的凰儿能住在臣妾精心布置的鸟笼中,正如现今皇后娘娘得皇上怜惜,能住到政华殿里去,也算讨到了个好地方,您且珍惜吧。”

景玉甯收回视线,无视了她暗地里的挑衅与酸语,转而直视起湘容,道:“皇上待本宫如何,是皇上的事,不该我等置喙。”

他态度淡然,直入正题:“湘贵妃,本宫今日前来,是为救你一命。”

湘容闻言也露出与适才杞鸢一样的惊异,不过很快就恢复到往常的模样,她笑了一下,言中带刺道:“皇后这话说的…臣妾就有些听不明白了。要说这宫中最痛恨臣妾,想要臣妾性命之人,不该……”说着她美眸逐渐向上,扫了一圈景玉甯的面容,而后故意又向下往他的腿上看去,双唇一张合:“不该是您吗?”

景玉甯比湘容稍微高一些,看她时双眼微垂,他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半会儿,然后侧过身与她擦肩而过,走到一处软椅上坐下,声音平静道:“湘贵妃,本宫是否痛恨你,只有本宫自己知道。但本宫想提醒你一句,若总是以敌我关系去揣测这宫中所有的人,到了最后,身边也就真的只会剩下敌人了。”

陆齐跟随景玉甯站到软椅侧后,湘容回过身,正面朝着他,她看了眼陆齐,神色依旧凌然。

景玉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向后用余光瞥了眼陆齐,道:“当日你把陆齐安排进坤明宫就是为让他做监视本宫的耳目,本宫一早就知道你的盘算,但也还是把他收下了,原以为此举该是让你看懂本宫对你并无那般敌意,可是…还是由本宫自己说出口吧。”他叹了口气,看向湘容的表情中没有指责也没有亲和之意。

陆齐为自己捏了把汗,他不敢去看湘容也不敢过多去看景玉甯。说到底,景玉甯虽然从未指使他去害过湘容,但他也算是背弃了旧主,这事无论怎样,都有些心里发虚。

湘容冷笑一声,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景玉甯,不由地去想,这个人光是存在就足以让她每日如履薄冰,不管他是否怀揣敌意,他们二人间总归是要你死我活。

每当看到景玉甯,看到他美艳的容貌不需一丝妆容与修饰就能令所有人望而却步。她总能深刻地感触到自己是有多么凄沧。她这一生表面活得风光亮丽,实则却是比所有人都要悲哀。

幼时被父王母妃与母国所弃,少女时对赫连熵情窦初开到后来动了真情,然而却不得不用无数个谎言去圆那最初的一个谎,致使自己必须永远活在伪装成另一人的阴影之下。

如若她不爱赫连熵,或许她会活得更轻松一些。可正是因为她爱上了他,所以才愈发无法忍受这个男人在她身上寻觅着别人的影子,动情时看她的眸光都是映照着另一个人。

她与景玉甯的关系远比皇后与嫔妃要可怖得多,景玉甯只需在赫连熵那里说上一句话,她就能顷刻间挫骨扬灰坠入无间地狱。

与其说景玉甯是否痛恨她,倒不如说是她对景玉甯早已恨之入骨。

而如今景玉甯竟是跑到她的面前说来救她?这话听了简直要让所有人贻笑大方!

她眯起眼,语气嘲谑地问道:“那臣妾还真要问皇后,是谁人、为何、又如何想要臣妾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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