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景府。

皇城中除皇宫外最金碧辉煌的巍峨之地,其构造阵势与皇宫相差无异,内置有甚比皇宫更佳。

从景府的正殿去至后院的路程与政华殿去往福禄宫后山湖院的距离相同,可谓是占去了皇城中最标致宏大之地界。

夏灵今日一早被人带去到景府后院的一座偏房处,她一开始还不知这是作何,直到几个侍卫架着她往那陈年的枯井里投,才恍然大悟自己即将发生什么。

她脑内一时空白,被架到枯井的石边上才反应过来,她双手使劲撑着井口不让自己被推下去,一边张开口拼命地大声呼喊:“你们放开我!我是三少爷的婢女,是当今皇后的陪嫁!你们不能杀我!”边喊边扭动肩膀挣脱着束缚,脸色已然苍白如纸:“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

只是她一个人的力气哪顶得过四五个壮年男子,才呼喊了没多久她的嘴就被抹布给堵上,几个人见她不老实也知她是个会些功夫的,于是拿起一旁的麻绳直接把她按到地上,绑住了脖子腰和手脚。

夏灵的尖叫声被布抵在嗓子眼里发不出来,只能在地上不停滚动,挣扎中身上各处都被地面与粗糙的绳子磨出了血。

她双眼赤红,惊惧到被无意识流出的眼泪布满全脸。她从被景玉甯带回来后就一直过着安逸的日子,如今这几个男人压在她身上要杀人的场景让她犹如梦回幼年,在珀斯国被大皇子捏在手里差点活活掐死的时候。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抖,转眼间就被绑得无法动弹,她忽然感到身体一轻,眼看那深不见底的枯井离自己逐渐近在咫尺,死亡正极快地向她一步步逼近。

夏灵不知自己为何要被景府的人杀死,即便被摔死到井里作成个孤魂夜鬼也该是死不瞑目。

这时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无数个与少爷在一起的画面,从在景府时少爷对她的悉心教导到入皇宫后亲眼见他临深履薄步步为营……

她的心顿时从惧怕变成无尽的心酸与悔恨,她痛着少爷在皇宫里所受的一场场磨难,也恨着自己往后再也不能陪他一起走下去了。

泪水与湿涕黏着方才滚在地面上的土与灰,使她的脸看起来极为狼狈,她使劲闭上了眼,就在临近死亡的这一刻——忽然听到偏房外响起了异动。

只见一个景府的侍卫打开院门跑进来压低声音说:“老爷让你们先停下,皇上现下正要临驾府中,别闹出动静惊扰到圣驾!”

此人一说,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而后点了点头,把夏灵又给放到了地上,她的下巴在着地时被地上的石子磕出了血,这些人对夏灵下手不轻也很是粗鲁,觉得总归是要被老爷处死的人,也无需怎么在意,于是就着地面拖着她一路丢进到杂乱的厢房里一个角落。

夏灵的后背被砸在了灶台的一个角上,她吃痛地叫了一声,但嘴上依旧堵着布,声音根本传不到外面。

这几个侍卫也没看她,把她丢在那里后就关上了门。夏灵痛到身体蜷缩在地,额上满是冷汗。

从方才那些人的语中她才知道要杀自己的人竟然是老爷!可她实在想不通老爷为何会突然来要她的性命。

厢房因常年不透气屋子里满是尘土,她连续被呛了几口,涕液与泪水沾湿了嘴上的布。

她一点点从地上蹬着脚坐起上身,一边回忆起从皇宫跑回至景府的种种事情,她是个性子大大咧咧的人,就算如今去想也没发觉出任何端倪来。

起初的几日她被宰相夫人因着逃出宫的由头严厉训诫过,而后大少爷出面保下了她,后来也就没事了。

于是她不敢往夫人面前凑,除了平日里和大少爷说说话以外就是在少爷的院子里呆着,直到昨日大少爷出门,说是要去垣城住两天办事,她也没对此多留什么意,却不料这大少爷刚一走老爷竟是来取她性命!

夏灵使劲摇了几下头,把糊在眼上的泪甩掉,这才看清所在这间厢房的真实面貌。这里面堆积着无数杂品,各式各样的东西被罗列成山,隐约间看到个尖锐的东西正反着光亮,于是她手脚被束缚着只能向前扭动爬行。

此时她手脚使不上力,爬动起来非常费劲,只能用大腿和下巴借力,往前一点点蹭着。

她心里现下有许多疑问与不解,但直觉正告诉着她一定要趁现在逃出景府去找景玉甯,否则她就再没有机会能见到少爷了。

……

景府的正殿大堂之上,赫连熵突如其来的驾到打得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景怀桑与宰相夫人令下人服侍动作极快地套了身还算正式的衣衫就赶紧到正殿跪迎,他们预先不知皇上会来,得知消息的时候赫连熵的撵骄已经离他们只差三个街口了。

他们来不及穿那繁琐的盛装,匆匆忙忙整理完进到正殿时,刚卡在赫连熵的轿子停到景府大门的跟前。

赫连熵今日没用龙骄也没带身后浩荡的天子阵势,他身着一席私服下轿,站到景府门前的街上引来无数人侧目,活像一阔绰且相貌极俊的贵公子。

他此行只带了大监祁梁与林英两个人,大监今日也卸去了往日里的一身太监常服,换了套随侍的深色布衣。他把苍白的头发都梳进头顶里的帽中,看起来倒像年轻了几岁。

林英就更不用说了,他长相本也算青年才俊里的上佳,无论是宫中侍卫的打扮还是现在修身衣饰的装束都非常衬他的相貌。

只是他现下正紧锁着眉头,看起来平添了些老成。赫连熵进大门前偏头多看了他几眼,知晓他今日非得跟着过来是为了谁。他转回头摇了摇首,便随着林英去了。

“老臣携拙荆拜见皇上,皇上圣体金安。”刚一从正门进去,就见景怀桑与宰相夫人一同跪地叩首道。

赫连熵还没来得及环眼去看景府内里的恢宏,就快步上前把二老亲自扶起来:“岳丈岳母快快请起,朕今日造访突然,打搅到二位了。”

景怀桑和宰相夫人纷纷被他扶起身后,赫连熵退下一步行拜长辈之礼:“见过岳父岳母。”

景怀桑再拱手回礼,而后接上他先前的话,言道:“皇上这说得哪里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老臣这寒舍不过是圣上足下的一寸土地,您无论何时临驾都是老臣之幸。”

赫连熵笑着收回手直起身,在景怀桑的带领下三人共同走进正殿。待赫连熵坐到主位上,景怀桑音量不大地对下人吩咐去拿珍藏的龙井斟茶。

赫连熵对他与宰相夫人笑了笑,然后抬首环绕了一圈四周,赞道:”久闻景府富丽堂皇堪称皇城一绝,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景怀桑连忙拱手道:“景家上下有幸承蒙皇上不弃方才有今日之兴,老臣无一日不感念于皇上,也无一刻不牵念于君主,景家深知如今所得皆为皇恩眷顾,定为皇上唯命是从。”

赫连熵闻言笑着眯起眼,心里却是想着景玉甯口里那些言不对心的客套话一套接一套原来都是跟他老子学来的。怪不得每次都不肯在行动上与他行亲密之事,嘴上说得却是比谁都真挚。

他薄唇轻弯,不由得感叹这世间万事果真都怕一个“比”字。景玉甯即便再能说会道,可而今与景怀桑所言这几句一比,小巫与大巫可谓高下立判。

他心绪不形于色地想着,而后一抬手,道:“岳父岳母请入座。”

大监与林英站在赫连熵一左一右的后方,大监前大半生随先帝去往过各处,对这些都已司空见惯。可林英还是太年轻去的地方也少,从刚进门就被景府宏伟辉煌的气势给震住了几分,他眼珠动着四处观察着大殿。

作为御前侍卫,他的家世也列居五品着是不俗。可让他大为震撼的是景府的华贵巍宏竟是丝毫不逊于皇宫,从大门进到正殿这几步甚至比皇宫正门的大道还要宽大堂皇。许是他伺候景玉甯的这些日子中在他身上实在感受不到半分权贵公子的奢靡之风,故而都忘却了他是大尚国权力滔天的宰相之子这一事实。

赫连熵看得出景怀桑在想些什么,便缓声道:“岳父可是想多了,朕此来并无苛责之意,而是代皇后前来探望二老。“

景怀桑与宰相夫人这时坐到台下的上座,下人把新沏的龙井鲜茶端上来,从后面一一摆到桌上斟好。醇厚茶香顷刻飘散在大殿上,而后随着徐徐扩散,最终又淡了下来。

宰相夫人碍于礼节不好说话,但听到赫连熵提至景玉甯,这便让她想起夏灵所言的遭遇,她面色隐约发黑,但顾及着场合还不至于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过关于夏灵出宫以及他新婚之夜对景玉甯所做之事,在场人都心知肚明。赫连熵自知理亏,所以对宰相夫人暗藏在礼仪下的阴沉还是有所察觉,他本想再说几句话,却见景怀桑面上倒是自然,坐在椅上拱手道:“幺子承蒙皇恩,成一国之后,如今帝后同朝,得天下荣耀,该是我等感慕龙恩浩荡,当属三生有幸。”

他这话倒是让赫连熵不好因这由头再往下接了,他想了下,只得道:“爱卿过谦了,能得玉甯为妻,是朕之幸。原先因为些误会,朕曾苛待了他,现下想来亦是后悔,只得今后一点点来弥补了。”

说话时,他有意无意往宰相夫人那边去看一眼,不知是他打心底里认同了景玉甯这个妻子的缘故,还是天下的女婿见丈母娘都犯怵的惆绪,就连天子竟也不能例外地有些心虚紧张起来。

宰相夫人没有接话,她的唇角牵强地轻轻扯了下,看向赫连熵片刻又把眸垂了下去。景怀桑两眼来回观察着,为不使气氛沉闷,他拱手再道:“皇上,过去的事便都过去罢,圣上乃真龙天子,臣子哪有和天子计较的道理?且皇上如今赐予了皇后娘娘这天下间绝无仅有的至高权势,娘娘自幼在老臣膝下长大,老臣知他并非任性娇蛮之人,这些道理也该是懂得的。”

赫连熵听着景怀桑这话心里却不是个滋味,他这话若是说给个只关注帝后利益而非夫妻之情的君王自是受用,可他而今是心里装下了景玉甯这个人,从成婚后二人的点滴相处,景玉甯就如晨日里最先穿过门窗的一缕日光,直直照进他的心头,使他再不想驻足于帝后这一名号与权位。

是他先爱上了景玉甯,这份爱纯粹且独有,无关乎他是谁人之子、何样高贵背景。

只因这个人是景玉甯,因他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自己的心,也因自己已经再容不下他那双浅眸中再映照出其他人。

半晌,赫连熵抬起眼看向景怀桑与宰相夫人,启唇道:“朕不需要玉甯懂得这些,他是朕的妻子,如此,甚矣。”

他沉静的声音温和而迷人,好似装着说不尽的眷恋,却又恰到好处地点到为止,让景怀桑摸不出他更深的心思。

他要让景玉甯全身心都属于他,要他们彼此间的距离更近一些,为此,他能破例去给景怀桑这个台阶下。

只是如何去接以及如何去做,就要看景怀桑的心思与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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