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晚宴血光

温相善喝得面色潮红,有三分醉意,被“无媒苟合”一惊,硬着头皮上来打圆场道:

“袁师弟,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定是喝醉了,还不快去洗把脸。”

柳汇川也是上前圆滑,道:

“袁大侠,定是思念亡妹,误会!一定是误会了!”

柳羡仙事前未曾想到眼前一幕,原以为袁语慈最多再向自己勒索些钱财,也就罢了。

钱能解决的事,他从来不再在意。

心底只觉得亏欠,她不该受此诋毁,低头望向身边时鸳,她看得却不是自己。

她看向的是隔着两个人的萧侍宴,白皙细长的指尖,似掩饰尴尬般,从左至右,轻抚过修长的脖颈,同时淡笑点头。

萧侍宴尽饮杯中离亭雪,挑眉撇嘴。

愧疚感瞬间荡然无存,与她相同的杀心,骤然升起。

她的左手拇指在自己指背上打圈,而指背下是她中指位置。

柳羡仙轻握着她左手,如同握着一把最锋利的剑,她瞬间找到并征得,一个除掉袁语慈最佳人选。

时鸳端起酒壶为他斟酒,顺势侧身倚着他的胳膊,娇声软语间,说着往昔最不可能说出来的话。

“少堂主,他华山派,好吓人。跟你说的一样,剑法不行,人也不行么?”

她声音不大,但在众人安抚袁语慈的沉默之间,说得无比清晰,让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众宾客听见看见,只当她是受了委屈的柔弱女子,皆被这一句话,眼光落到了柳羡仙身上。

这一句“吓人”,燕北还不忍直视,低头掩笑;而看戏的萧侍宴,喉咙差点被牛肉噎着。

哪有你吓人啊?

柳羡仙同是不禁轻笑,更添脸上目中无人之色,他似不在意所有人,伸手安抚着她,扫眼看向惊讶的袁语慈。

袁语慈本就不肯罢手,见他二人如此模样。

“你这娘们说什么!”

柳羡仙昂首,目光中是被恨意浸染的自信,只当处理小事一般,淡而朗声道:

“江湖传言,华山派,人如其剑,心胸狭隘,剑术难成。也只是传言,何必如此较真?”

此言一出,让对他最为温和的温相善都不得不怀疑,柳羡仙是来真的!

“柳兄,袁师弟是鲁莽了一些,但你不该论及我师父!”

唯独柳汇川彻底醒了酒,他心下大骇,出了一身冷汗。

这二人一人一句火上浇油,今晚自己这里怎么收场?

“仙儿,你素来不明剑理,和华山派一众大侠辩驳些什么?还不快赔不是?”

袁语慈双眼燃火,紧紧盯着轮椅上的柳羡仙,拍案而起,冷声道:

“只要你亲自斟酒认错,再发卖了这女子,我可以不计较你说过的话。”

温相善闻言,紧皱眉头,袁语慈要将门派恩怨彻底变成私仇,身边一众弟子有想拔剑的,也有望着自己要主意的。

他为难地望向饮酒柳羡仙,希望他服软,开口的却是他未婚妻。

一听此言,时鸳双目泛了泪光,起身间斟酒,端着酒盏,向怒不可遏的袁语慈,委屈“赔礼”,央求道:

“袁大侠,是我口不择言。华山派掌门,宽宏大量,就算做不得‘剑仙’,也必不会计较,这些言语。我比不得死了的袁家姐姐温柔贤惠,可您别分开少堂主与我。”

听到最后一句,柳羡仙星眸立时晦暗,左手握住九枝青脉盘,看她添上最后一把火。

“你这来路不明的娼妇!也配与我妹妹相提并论!我先料理了你!”

袁语慈目中杀气腾腾,一声怒喝,右手拔剑,左手死死擒住时鸳的手腕。

她那支手掌举到眼前,清晰看到那几处明显的硬茧,与自己手掌中,几乎一模一样的硬茧!

那是作为一个剑客,常年累月握剑的痕迹。

“你会……”

那一刹那,众人皆惊!

而时鸳从他惊异非常的眼神中,读懂一切,还未来得及开口惊呼“非礼”,耳边是柳羡仙用盛怒浇筑成的两个字:

“哑叔。”

哑叔上前虚晃一招,逼袁语慈松手,正想继续出手。

电光火石之间,胡铃作响——

萧侍宴闪身出手,格挡、卸力、一牵一引,剑刃没入袁语慈心口,随之拔剑,鲜血四溅。

而退回来的时鸳泪痕犹在,被柳羡仙拉入怀中,迎上他责备她玩火到险些失控的眼神,随后见他抬手,宽阔衣袖挡下二人身侧飞溅来的血液。

同时,噌的一声,华山派除温相善外,一众弟子拔剑在手,而哑叔与燕北还已护在轮椅两侧。

血腥味四散,顿时塞满了整个院子。

萧侍宴在袖子上拭去剑刃血迹,看向地上的抽搐淌血的袁语慈,鄙夷不屑道:

“一屋子大男人,一语不和,却专挑女人下手。秋长天教的好徒弟!”

柳羡仙左手中揽着时鸳,缓缓放下抬起的右手,嫌恶地瞥了一眼上头的血污。

他抬眼望向惊惧不已的温相善,随后一一扫视过那些拔剑在手的华山弟子,平静地冷声问道:

“温兄,柳家借你设宴,袁语慈却酒后无德,辱我妻室,再三挑衅,拔剑对我夫妇二人动手,幸得萧少侠出手惩戒。这件事,怎么交代?”

温相善满头冒汗,抬首示意伸手的一众师弟收回兵刃,稍安勿躁。

他舔了舔干燥嘴唇,紧握手中长剑,沉默片刻,才道:

“袁师弟冒犯在先,死不足惜。华山派不会追究此事。”

“大师兄,这……”

华山弟子还想出头,依旧被温相善拦下。

温相善抬头,歉意消散后,神情坚定不屈道:

“但是,你和你夫人,不该诋毁我师父和华山星月剑法。我能赢韩寂阳,我师父一样能赢慕鸳时!萧少侠,我要你做这个见证。”

萧侍宴坐回原位,抱怨地瞪了一眼时鸳,今天是自己要得罪死秋长天了,不过得罪秋长天,总比得罪她好。

“温兄,你又何必为难我。”

还真“算是”自己的朋友,柳羡仙拧着眉头轻叹,袁语慈已死,他不惧与华山派多结仇怨,而是打算放温相善一马。

他接过时鸳送上的酒,收到她眼神中期待继续之意,饮杯沉思,道:

“今日,我让你心服口服。”

剑中四杰的深意,昨日已经都告诉他了,不过是重复而已。

时鸳正想起身,却被柳羡仙按在了怀里,一眼对视之中,他开始狩猎的眸色生寒,让人望而却步。

他的空盏递到眼前,示意自己斟酒,虽有不愿,她还是照做。

“温兄,闯荡江湖,皆是为名为利。他日,若你名列‘剑中四杰’,可舍得将此名号,送于他人?”

说完,柳羡仙端酒至唇边未饮,望向怀中的时鸳,她的意外与不屑,逐渐冰冷硬化,变成对自己擅自主张的责问与不满。

从始至终,配成为自己猎物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温相善知道恩师对于“剑仙”之称的执着,甚至带着华山派上下花费数年心思,破解过慕鸳时的万芳归红剑。

面前怀抱佳人,含笑饮酒的柳羡仙,仿佛换了一个人,轻而易举地安放下“是与不是”的陷阱。

“你说什么?”

脸上难得浮现起一丝淡漠笑意,饮酒之后,端盏待她斟酒。

柳羡仙俯视着温相善的情绪变化,知道不能回答就好,淡然道:

“秋世叔德高望重,但若得‘剑仙’之名,他舍得送秋百川,或你?萧少侠,你怎看?”

萧侍宴扫了一眼他二人,看到时鸳眼中的冰冷怒意,低头不语,事不关己地转头喝酒。

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不是我捅的!

谈及秋长天,温相善瞬间义愤填膺,立剑于桌,声音陡然间狠厉起来。

“我师父他剑术大成,德高望重!‘剑仙’实至名归,岂是你这……你这久坐轮椅的能妄加揣测的!”

“我揣测的,又不是秋世叔。”

昨日,剑中四杰与慕则焘五人的资料虽然有限,但作为一个纯粹的局外人,他还是轻而易举地推测出了这充满情意的事实。

柳羡仙漫不经心地饮酒,才不紧不慢道:

“为何剑君萧遥年近耄耋,剑神林绍迟与剑佛云凝,皆过耳顺之年,可独慕氏一人,至今才摽梅年纪,更何况得此二字时,不过及笄。依我愚见,这‘剑仙’,真正实至名归的,是蝶舞门已故门主慕则焘。”

时鸳低眸,永远记得那年,遵师命纵马江宁,在长江边赴会,力挫在座剑客,最后剑君萧遥,送上“运剑如仙”四字,自此她名列四杰,“慕鸳时”三字响彻江湖。

这是她的及笄,是师父送给她的成人礼。

复抬眸,依旧是他如水般清澈眼神,将她咬牙、鼻翼煽动、瞳孔微张的隐忍怒意收入眼底。

他垂眼,将强压怒意的她印进眼眸,宣告了然她一切秘密的能力与权力,自信地给出结论:

“这是慕则焘送给自己爱徒的——及笄之礼。”

杀人诛心。众人默契地沉寂一瞬,随后是窃窃私语之间的低声讨论。

也许后者事实早在人心中显露一二,但人,是最经不起比较。

身后的华山弟子想出声,却只能低头不言。

温相善手中的剑都在抖,他的一针见血的剖析,比的不止是剑术,更是师徒之情,以及人品。

自此以后,华山派上下于剑道上的孜孜不倦,不过是秋长天一己私心,对慕则焘爱徒情切的遥不可及。

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往事,望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萧侍宴,急切问道:

“不对!不是你说得这般!当年慕则焘甚至为了联姻,将她送给林家做妻!不是他说的这般!”

搂在腰间的手,默然收紧,时鸳瞥见柳羡仙渐而不悦的神色。

有一丝幸灾乐祸,谁让他作茧自缚?

反驳的理由很简单,以她当日的能力和地位,这一场婚约,本就是下嫁。

要诛心,就诛得彻底。

她顺势倚在他肩头,额头轻抵在他的颈边,贴近他宽阔的胸膛,伸手从他外袍下,拧住他后腰处,转眸望向看戏含笑的萧侍宴,示意他该解围了。

柳羡仙本欲道出显而易见的理由,可怀中无声的靠近,颈边贴上来的微凉额头,腰后传来的痛觉,打乱了想开口的节奏。

低头,是她抬首送来的,隐在娇柔笑意里的,报复与警告。

“我祖父的确说,江湖上第一重情者,乃蝶舞门慕前辈,名利在他眼中不过尘泥。他为爱徒筹谋一切,不止我祖父与剑神,江湖上多少剑术名家,都对其爱徒倾囊相授。”

说至此处,萧侍宴看向淡然的时鸳,见她轻然颔首,只缓缓沉声继续道,

“她与林氏婚约,是慕前辈与剑神比试的赌注,若剑神输,对其爱徒尽付薪传;若剑神赢,仍然授艺,但她要嫁入林氏。”

满厅死寂。

温相善身体巨震,脸色刷白,强忍住气急攻心下肺腑间的剧痛,嘶哑低吼:

“不!不是的……”

听完萧侍宴说的最后一句事实,憋气良久的柳羡仙,轻然吐出胸中长久抑郁的愤懑。

他眼底深处,常年积郁的寒意与暮气,被与淋漓尽致的诛心之举,融开了一道微隙。

握着九枝青脉盘,缓缓箍紧了怀抱,如昨日所言,万法皆为剑法,万物自然皆可为剑,那用她,及她的往事为剑,以道德人品,及师徒情意为剑,彻底抹杀华山派的精神图腾。

*

晚宴的喧嚣与不欢,最后随秋风散入长安城的寒意中。

月挂枝头,月光疏漏过柳枝,落在裁月居小客厅门前的廊上。

淡黄灯光不及月光明亮,映照着棋盘上的残局。

回来路上,他二人一言不发。

现下,柳羡仙回主卧更衣,客厅里的燕北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这么大方?把所有事都与他说了?”

时鸳坐在棋桌边,抬眼看了燕北还半带消遣的表情,复又冷眼望向棋盘,长睫掩下眼中对柳羡仙的怨怼,冷声道:

“除了萧侍宴说的婚约之事,其他的,我不清楚他是如何知道的。现在你领教到,他有多危险了?”

燕北还咽了下口水,这柳算盘当真深不可测,这是第一次见她被人算计的光景。

“那韩寂阳呢?你做了什么,他就这么跑了个没影?”

半命嫁东风:为病娇夫君坐馆的黑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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