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甬道,暗三按动机关。
水渠中的水向两边被吸走后,五人站在上头。地面感受到重量,一声沉闷的声响后,开始启动,整块水渠之地缓缓下沉。
数息之后,耳中传入了一阵嘈杂声。
似惨叫,似欢欣。
正待细细听辨,耳中传入了一道高亢的男声盖过一切嘈杂。
“人间疾苦,地下且欢~”
接着,是一道同样高亢的女声。
“一层叩门,二层待客~”
此时,孟淮妴一行已经看清下方。
下头彩灯萦绕,有一对男女站在中央,正面对他们恭敬迎接。
男人五官粗犷,带着野性,肤色黝黑,双点着金以罩,下胯着金鼻浅遮,其身涂金粉,泼以香油,一身肌肉泛着油光,引人想试一试能有多滑。
女人与男人是一个类型,一身野性的妩媚,但“衣裳”不同,双点着白玉,下着白玉板,身涂白粉,泼以香油,一身肌肉诱人想触。
他们面带微笑,毫不为来人而惊讶,和正规青楼橙楼在外头接客的妓者似的。
最后,他们对着还没落地的五人,齐声道:“第九层地狱,迎~客~喽~”
时间掐的正好,话落之际,五人落地。
“客官~里头请~”二人躬身相请。
声音酥得叫人骨头发软。
无人注意到,苏里的面色白了。
他转动眼睛,悄悄朝四处打量,是没来过的地方,可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啊!啊~”
“嗯~”
一阵阵淫词浪语从他们后方传来,孟淮妴面色一黑,这种几十上百人惨叫和欢愉交|合的声音,她数月前才听过。
她抬脚走出,冷冷道:“又是暗倡。”
“是啊。”玉女娇声道。
“不知比起极乐馆,我们这‘第九层地狱’,是否更胜一筹呢?”金男魅惑问。
“知道我的身份……”孟淮妴转身看了眼托他们下来的水渠砖,看来对方也有让她到此的意思。
她抬眼问,“等着我,是想做什么?”
“给过你机会的。”
有道沙哑的男声传来,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走出。
随着他的出现,有二十几名打手涌出,喧闹被人推动隔音木门挡住。
打手转身,手拔刀剑,杀意毫不遮掩。
看来,是早有准备。
中年男人可惜道:“若你老实在一层离去,大家相安无事,多好?”
“你敢杀我?”孟淮妴神情微动,冷静质问。
中年男人摇头,正色道:“是你,自投罗网~”
他揽住金男玉女的肩头,在臂弯中将二人翻转,露出二人不着寸缕圆润的臀,奸笑道,“小人可再给您一个机会。”
他下巴微微朝向玉女,“您,是选她一个享用——”
说到此,他的奸笑变得有些淫|荡,“还是,两人一起?”
必选玉女,就是在要她犯下恶性淫|乱罪。
孟淮妴微微一笑,似乎真有兴致,她大手一挥:“都留下!”
中年男毫不吝啬,胳膊一动,二人被推了出去,直往孟淮妴身上倒。
却在半途,被飞刀穿透后脖颈,当场身亡。
孟淮妴与拓火君同时收回手,孟淮妴往前一站,霸道得像是携了千军万马来踏平此地。
中年男顿时拔刀,变作狂躁淫男,怒吼:“给你准备的极品不用,那你就自己……”
知道他后面的话不好听,数枚刀片朝他的嘴飞去,打断了他的言语。
在打手们冲上来之前,孟淮妴提过麻袋,往面前一扔,抽出暗三的刀架在其上,高喊一声:“尔敢?”
一切在瞬间发生,此处也瞬间安静下来。
面对孟淮妴镇定无比的霸气,中年男蓦地收起淫|色,看向麻袋。
拓火君解开麻袋,露出一颗人头。
江法的人头。
没死,身子在麻袋里呢。
看着昏死的江法,中年男神色郑重起来。
孟淮妴的刀朝江法的脖间比划了一下,抬眼问:“如何,你家贵客的命,你也敢要?”
何止是贵客呢?
方才传来的声音,分明有客几十上百,若人人都从通往自家的甬道下来,这片街也就该塌陷了。
那么,有单独甬道的都司的七名高官,该是庇佑此处的重要“股东”才是。
与二司不同,都司掌一方之军政,统辖省内各卫所军丁,威权为三司最重。虽三司并立,互不统属,但如佥事一职,都司的佥事是正三品,远高于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
若有都司作保,这地下暗倡确能安稳生存。
眼下都指挥使江法在手上,何愁危险?
中年男还没怎么样呢,苏里先被唬了一跳,默默离孟淮妴远了些。万万没想到,这个麻袋里装的是人,还是都阃!她竟然把都阃说绑就绑了!
孟淮妴噙着笑,等待中年男赔罪。
人算不如天算,她下暗道的时间是提前了,但“擒王”的计划,却未受影响。
所谓“擒王”,其实是为有备无患。
把江法弄晕带着,假设暗道内有复杂陷阱,那就代表暗道很不简单,不可能只为偷情,江法也就能发挥作用。
她不相信魏慕的不清白,作为直属上官的江法一无所知,二人狼狈为奸更有可能。此时人质在手,不愁走不出暗道。
若暗道内并无复杂陷阱,那就把江法送回去即可。至于江法是怎么晕的,任他如何猜测,怀疑与否都不重要。
让黛禾二人在外,是为了保证,若她在一个半时辰内没有返回敲击已经变为地砖的第一级台阶时,黛禾需要敲锣打鼓,当众向二司求助,揭发魏慕犯罪,让二司派人来救绥匀郡主。
届时二司不得不派人。
眼下,江法不就发挥作用了吗?
中年男低着头,仔细观察地上的确是江法无疑后,神色几经变幻,竟然犹豫起来。
孟淮妴笑容一凝,莫非江法不够重要?
中年男握刀的手紧了松,松了紧,眼中的杀意反复,恨不得一不做二不休。突然灵光一闪,在孟淮妴重新审视江法时,他冷不丁地扑通跪地。
“郡主大人饶命,求郡主大人饶命啊!”
他狠狠磕了几个头,诚心到流血的程度,而后才想起来,对四面打手道,“好大的胆子,还不跪下!”
“草民袁涣,此地东家,草民真是猪油蒙了心,方才是跟郡主大人唱戏呢,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唱戏?”孟淮妴好整以暇道,“那里头的,也是在唱戏?”
“是,是,正是排戏呢,只是愚笨,现下还没排好,郡主大人且等上几日,草民一定把一切都安排好喽,再到您面前来演。”
说着,他从身上一通摸寻,自个起了身,上前几步,双手奉上:“草民有几间铺子过于老旧,还望郡主大人审查可有不妥之处。”
孟淮妴垂眸一扫,是隐匿身份版的中余通宝行拍卖专用存本,存额一亿合;另有几张铺面的隐契。
见她不收,袁涣又伸着头,压低声音道:“此处低矮压抑,不宜久待,待到地面,草民定再来赔罪。”
说话间,他的眼神还往几张纸上瞟,显然是往后要奉上更多钱财的意思。
孟淮妴神色一松,手往前微抬,在袁涣关注的目光中,突然又收回手,笑得玩味:“瞧我这记性,‘不知比起极乐馆,第九层地狱是否更胜一筹’从哪儿听来的?”
袁涣赔着笑,道:“草民只听说过极乐馆,郡主大人办下那等大案,真是大快人心呐!”
他面露狡猾,引导一般,“已用一案证明清正,再办一类案,得利定大减。为民已做,合该为己了。”
孟淮妴微微点头,似要采纳,复又犹豫,她撇袁涣一眼,问:“若我既想为己,又想为民呢?”
袁涣面色微冷,颇感其贪得无厌,但观她是内心挣扎之相,遂好言道:“不若各退一步,郡主大人且等上几日,若是戏排得不好,草民独自来演。”
话外之音,是要改过自新,几日后此地定然关闭。
见好就收,孟淮妴不再为难,朝暗三看去一眼。
暗三上前收下袁涣手上的东西。
孟淮妴深深看了眼隔音木门的方向,缓缓收刀:“打道回府!”
拓火君蹲下身收拾麻袋,问:“是否唤醒江大人?”
袁涣适时求道:“误会已经解开,江大人也可以自己走了。”
江法还没醒,袁涣之后一定会告知他今日之事,没必要再让他昏着了。
孟淮妴头点了一半,猛然想起袁涣方才的犹豫。
此时,拓火君抬头等回答,四目相对,所思互知,孟淮妴改了主意,道:“不必。”
拓火君一直在看着她,是以清楚看到她说“不必”时,眨眼的速度有刻意的延缓。
本就心照不宣,拓火君点头称“是”后,在重新把江法装回麻袋的过程中,暗中狠狠掐了江法的某个穴位,再以系绳掩盖掉江法突然抽动的一下。
袁涣伸着手,想劝又选择了放弃,在叶松过来再次扛着麻袋后,他任命似的站到水渠砖旁,请他们上去。
看起来,可以顺利离开。
但五人站上后,袁涣又笑得有些奸了,他幽幽提醒:“郡主大人,莫不是忘了留下什么?”
闻言,孟淮妴目色一沉,果然,江法不够重要。
转念一想,她又理解了。
毕竟放她离开犹如放虎归山,她若是袁涣,对方若不留下点东西,也会宁愿动手也不放走的。
失算了。没想到一个暗倡东家,有如此大的魄力。
她疑惑反问:“留下?江法吗?”
“明人不说暗话,郡主大人何必装傻呢?”
“哦?阁下想留什么?”
袁涣目光一一从五人身上扫过,半点没对麻袋停留。
暗三和叶松下戴面巾,上覆半脸面具。
拓火君戴着个普通黑色全脸面具,袁涣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抬手一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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