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究竟是谁放的火!”另一客栈内,乔时济颇为费解,“难道是孟淮妴吗?”
乔钟纤算着时间:“两个时辰前,才查到她的踪迹,在遇衫县南边。按理,是无暇四处点火的,若说是属下……她有这么多纪律严明、办事牢靠的属下吗?”
巳正,栏商县学庠突燃大火;午初二刻,济安府有六县学庠起火,伴随大火的,还有一些杀手,在肆意杀戮学子。可等到火焰熄灭,现场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线索,那些杀手就像是人们的幻觉。
这样心狠手辣、不留痕迹的杀手,要么是世家培养,要么是有聪明人在一旁主持全局。
“我不信六弟能给她那么多属下,还能让她任意支配!”乔时济恨声道,“她也没理由去学庠放火,倒是许家的火,才可能是她做的……”
语声戛然而止。
卧房的门是属下推开的,乔时济和乔钟纤都愣在当场。
门后,倒挂着一具尸体。
尸体的眼睛被人为地用木棍撑开,舌头也被人为地拉出来。
而且,尸体被拦腰分开,上半身倒挂门后,就这么与门外的人头对头,瞪着眼睛,盯着对方。
而下半身,则被摆出行走的姿势,直立在地上,泛白的红色横截面,像是在支配着双腿走向对面……
一阵风吹过,在夜色中徒增寒凉。
乔钟纤死死抓住乔时济的胳膊,才没有喊出声。
她瞪着眼睛,良久才能移开目光,看向属下:“愣着做什么!”
属下这才反应过来,去把尸体取下。
乔时济也被吓到了,脸色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
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吓过!
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做这样的事!从来没有!
正陷在暴怒的情绪中,听到属下的声音:“这是……王大!”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乔时济抬起头,走入卧房,看向身边的属下。
房门紧闭,那属下指着被拼好的尸体,道:“他是被派去协助罪官刺杀孟淮妴的人之一。”
竟是自己的人,乔时济神色更加阴沉,他压下怒火,开始思考。
想来想去,孟淮妴的恶毒还是在他的脑子里挥散不开。
“胆敢这样吓我,又如此恶毒地侮辱尸体,定然是她!定然是她!”
嘴上这样说着,乔时济却气得起身,一脚把才被拼好的尸体给踢飞了。
可怜的尸体再次被侮辱。
“哥哥是说孟淮妴吗?”乔钟纤已经习惯了,只暗暗撇撇嘴,道,“她果然很不简单,咱们派去的人都被她杀了!”
乔时济狠狠一拳砸破桌面:“废物!知道这些又如何!”
乔钟纤以为他还没冷静,道:“届时若孟淮妴没被杀死,咱们可以派人暗示罪官,把那晚派人刺杀孟淮妴一事咬死不放,捅到父皇面前去!到时候清查起来,父皇一定能查到六哥与孟淮妴勾结!”
“那你猜,被逼急了,孟淮妴会不会把余下尸体扔出来?父皇又有没有能力查清那些尸体的背后主人是我?甚至,焉知她还有没有留活口?”
哪怕对手下的身份做得干净漂亮,可此地之水恐怕极深,不是小打小闹,他不能也不愿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若是父皇查清……
乔时济像看白痴一样瞪着她,“比起乔时星和孟淮妴勾结,我这个为了一己之私罔顾百姓、掩盖真相、与罪官勾结暗杀调查案件的官员的儿子,才更没有资格做这天下之主!更遑论,若是此地案件极大,我牵扯其中,父皇会否认为那些罪行也有我的手笔?我在暗中发展到了何等地步?”
乔钟纤冷冷瞥他一眼:“我不过是一时没想到罢了。”
她又叹息,“照这么说,咱们非但不能把孟淮妴和乔时星勾结的事暴露,还得帮忙掩盖了?”
“孟淮妴正是这个意思!”
说起这个,乔时济更气,一脚又把剩下的尸体给踢飞了。
“该死!她是如何知晓我住在这的!”他看向属下,“派出去的人,有知晓我位置的?”
那次暗杀谢歆失败后,他是换了位置的。
属下想了想,道:“不曾暴露殿下位置,但平日传递信件的,有聪明的或能猜个大概。”
看来孟淮妴不仅杀了他的属下,还抓了活口,真是好大的本事!
乔时济怒斥属下:“怎么训练的人!竟然扛不住用刑,把一切都吐露了!”
乔钟纤拦住他,把他扯回正事:“哥哥,你还是想一想,要怎么帮她掩盖吧!”
“掩盖!”乔时济冷笑一声,“要我帮忙掩盖?做梦!我最多冷眼旁观,至于结果,就看她自己的运气了!”
他看向一边的尸体,低声道,“以为本殿怕了不成!”
话说得霸气,但突然间,他又想到许家发现的杀手尸体。若许家事是孟淮妴干的,那么孟淮妴的目的是什么?那些杀手的尸体,会不会……
想到这,他心中一惊,后怕起来,这回孟淮妴没有利用他属下的尸体玩栽赃嫁祸,倒是存了点良心,也是警告。
他对乔钟纤道:“近日不要出门,在屋里好生待着,此地案子,咱们也别管了!”
“此地已被孟淮妴发现,不换客栈吗?”
“不换。”乔时济不甘道,换了客栈,万一叫孟淮妴以为是还要生事,岂非自找麻烦?
人定时分,遇衫县东南,临县老塔县内,距塔下码头十里处,孟淮妴找了家客栈歇脚。
从学庠离开后,她与四名暗卫每一个时辰换一匹好马,一刻不停地赶路,才用了最快的速度抵达。
她倒是想嫁祸三皇子,但一个法子,不是适用于每一个人。想要扳倒一个受宠皇子,这种法子太粗糙了,反而会让皇帝生疑,得不偿失。
掐算时间,三司的人当还没赶到。在客栈定下房间后,她与四名暗卫乔装打扮,从窗口翻出,暗中安排。
到夜半时分,晏罹暗中赶到,先潜入暗一房中后,才叩门来禀报孟淮妴。
“主子,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一早,‘真相’会传播开来。穆柒也已赶往塔中码头。”
孟淮妴也才回来,点头道:“去休息吧,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
晏罹却道:“行踪暴露,恐怕三司的人不久就会找来,咱们六个人……不如找个人扮您?”
“不必,你们都做好心理准备,此次,都要受重伤了。”
她暴露行踪,一是因三司总会查到的,索性不去遮掩;二是为了做一个不在场证明;三是为了受伤。
想要坐实不在场,就需要三司的刺杀。
不在场证明,不是给查案人员看的,也不是给皇帝看的,他们爱信不信,她做出来,是给天下百姓看的。
火烧学庠的大罪,她,半分都不想沾染。
遭遇数次刺杀不死,此次没有江法派人保护,她也该受伤了,否则不用别人提,皇帝也会怀疑。
晏罹深深看她一眼,像是在看最后一面,他行了个标准的侍卫礼,才起身道:“主子,您小心!”
其意郑重,孟淮妴也直面他,点点头。
初八,寅时,有几队人马在老塔县汇合。
南军副将军竟也来了。
布政使有些犹豫:“今日济安府内发生了数起重案,这个关头,对郡主下手,是否不太妥当?”
“本将人都来了,哪有不妥!”南军副将军看不惯他的犹豫,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济安府就是整个灭了,郡主也得杀!”
江法与他意见相合,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又核了一遍众人武力,挑选出最精锐者百人,前往孟淮妴所在客栈。
闻听性命攸关,下头的官员不敢藏私,都送来了身边的最强者。这会儿虽说只派遣百人,但百人的武功,最低的都是普通高手,可见众人再等不了了,要争取一举拿下孟淮妴性命。
到达客栈外,天已微微发亮,分出半数围了客栈后,另外半数冲入客栈。
孟淮妴六人的门本就没有关紧,听到动静立刻起身,也不查看,开窗的瞬间,窗上绑着的暗器发射了一圈,外头围着的刺客赶忙躲避,六人也不对抗,只迅速逃出。
刺客们立刻飞身去追,同时暗器齐飞。
但是路上,也遭到前方六人洒出的粉末攻击。
有些是毒粉,有些是辣椒粉或面粉,没什么攻击力也能阻碍视线。
六人按照计划,使出全力,往码头狂奔,快到码头时,孟淮妴亲自放出一枚信号弹,刺客只以为她是在召集人手。
一刻不到,几人到达塔下码头,想要乘船逃命,然而刺客也已经追上,船是半点也动不得,百人密密麻麻砸来。
此时已是卯初,天越来越亮,五时虽早,码头却已有不少百姓开始忙碌,在惊吓中,他们目睹了这场刺杀。
六人奋力厮杀,孟淮妴杀出重围之际,高声喊道:“我乃绥匀郡主——”
她一身鲜血地摔倒在数名没有及时跑开的船工面前,一个翻滚,用还算干净的一角衣袖擦掉脸上血迹,站起身,露出那张夺目的脸,让船工看清自己,她的目光却是看向远处官差,“还不助我?”
码头无论何时,都是有官差当值的,即便看不清孟淮妴的面孔,无法确定她的身份,但看到大批拿刀黑衣人,官差也该首先控制住黑衣人。
他们反应过来,找出弓箭,向刺客射去,由于刺客人多,过于密集,不好闪躲,加上官差的准头不错,有不少刺客中箭。
码头是由司水院及承宣布政使司同管的,上头若有不可告人的行动,料定这些底下的人是不知晓的,此时果然帮了点忙。
仍有刺客追来,孟淮妴毫不念战,只一味躲闪,她在数艘小船间跳跃,最后,在最外围的一小船上停留。
她砍绳后,使了内力拿桨一撑,船迅速行出。
此时,阻挡刺客的五名属下已经伤痕累累,适时的装死掉落水中。
刺客本眼下顾不得他们的死活,只要不拦路就好,一门心思往孟淮妴追去。
孟淮妴已经拿起船头堆放的长铁链,铁链一头是早已焊好的圆圈,她在手上紧紧抓着,另一头则是绑着一块铁的圆圈,她看向远处一艘快速行驶的中型机械船,依稀可见上头有十数名船工在奋力驱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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