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轻时和贺君安同时转首,见那边有一妇人,正捧着胸口,瞠目欲倒。她身边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用身体支撑着她。祝轻时连忙过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一晃,“李夫人,您还好吗?”
李夫人瞪着眼睛看着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显然不能算是还好。祝轻时示意旁边的少年先把李夫人扶到一边坐下,但那名少年哆嗦着腿,小心翼翼地问:“祝、祝姐姐,这这这……”
祝轻时遮挡住他们视线,安抚道:“没事,不要害怕。玄锦,不要看了。”
李玄锦听话地低下头,但还是没办法扶着他母亲离开,他自己都快撑不住了。祝轻时见他们两位随时要倒的样子,担心一会引来更多人,只好先对贺君安道:“你回斋内,叫上弟子们,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余光瞥到李氏母子,李玄锦立刻用一只手捂住耳朵,叫道:“听不到听不到!祝姐姐你自去安排吧。”
祝轻时微微一笑,道:“不是刻意要瞒着你们,只是今日中秋佳节,却让你们看到如此场景,怕徒增你们担忧。”
她又转向贺君安,“先派两位来这边守着,其余人,重点去查与他身形相仿的,还有面生的,也要多加注意。辛苦了。”
贺君安道:“明白了,那你……”
祝轻时道:“我先处理一下这边的事。”
贺君安也不多言,转身就走。祝轻时转身,和李玄锦一起搀扶着李夫人到一旁坐下,李夫人处于半昏迷状态,她的头软软的垂下,李玄锦从她怀中掏出她常备的药,一点一点喂她吃下去。
他对着祝轻时赧颜道:“娘亲一向胆小。”
祝轻时微笑,温声道:“这地方平日里人迹罕至,今天怎么想着来这里了?”
李夫人有清醒的迹象,李玄锦扶正她,对着祝轻时道:“娘亲听闻祝姐姐常在这里和贺大哥下棋,念着今日中秋,想来赠送一些家里做的月饼,以感谢梨花斋多年来的帮助。”
他说着,把手中拎着的月饼递给祝轻时,祝轻时接过,道了谢。她不提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李玄锦也识趣地不再问。就在这时,李夫人悠悠转醒,她猝然哆嗦一下,立刻抓住祝轻时的手,惨声道:“祝姑娘!我我我——我看到了、看到……!”
祝轻时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夫人,您是不是看错了?”
李夫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坚定道:“不可能。”她皱皱鼻子,泫然欲泣,仿佛马上又要晕过去一般,“祝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吓死我了都。”
祝轻时着意安抚,熟练地转移话题,道:“今日是我们监管不力,惊了夫人,实在是对不住。我这边有几粒安魂丹,作为歉礼,还请夫人笑纳。”
李夫人自小在蜜饯里长大,向来没什么心眼,很快被祝轻时带着走了,也忘记一开始问的什么。祝轻时安慰母子俩一会后,见两人无甚大碍,就劳李玄锦搀着他母亲回家,不要将此事外传。
祝轻时在外边又坐了一会,梨花斋两位弟子就到来。那二人朝祝轻时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唤了声:“师父。”祝轻时看这二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位跛了一只脚,一位瞎了一只眼,内心不禁微微叹气。梨花斋留下的十余名弟子,不是身有残缺,就是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与其说是一个门派,不若说是一家养济院。
祝轻时道:“方才君安可与你们说过那人模样?”
跛脚弟子点点头,道:“贺师叔说了,那人身长九尺,面容可怖,半边脸上都是黑色胎记。”
“是了,”祝轻时道,“你们就在这里守着,不要让普通百姓靠近。若是有形容似你方才所言那般人,便先拦下,表明自己的身份,请他来梨花斋坐坐。若是有其他面生的人靠近,也要多加注意。但切记,万事以自身安危为重,千万不要冒险行事,有问题先来找我。”
两人纷纷点头,“谨遵师命。”
祝轻时颔首,忽见独眼弟子神情有异,于是问:“可有疑问?”
独眼弟子犹豫一下,道:“师父,那一块是……”
他瞥向那块血肉模糊的地方,面色发怵,祝轻时淡淡扫过他的面庞,道:“有人自爆了。”
“啊?”“啊?”
祝轻时对上两人惊异的神情,继续道:“不用害怕,那一滩血肉并不能伤害你们。”
她声音平平淡淡,跛脚弟子却打了个寒颤,嘟囔道:“真有人会自爆……渗人啊……”
不管是视觉冲击,还是味觉冲击,都十分让人有作呕的**。祝轻时看着二位弟子偷偷交换眼神,略有些严肃道:“身为梨花斋弟子,便有庇护一方百姓的职责,若是自己先胆怯了,如何护得了他人?”
两位弟子纷纷摆正身份,他们明白,自己师父为人处世虽温和,但触碰到原则性问题,是半点不能容忍的。
祝轻时看二人一副垂首知错的样子,放缓语气道:“好了,你们年纪尚小,我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你们且去吧。”
待二人守好,祝轻时想了想,也离去了。东注向来民风淳朴,极少有如此恶性之案件,此番瞒着他们,也是不想在如此佳节徒增慌乱。天色向晚,华灯初上,祝轻时沿着长梦河走,点亮的河灯在长梦河上飘飘荡荡,熠熠生辉,不时还有孩童在河边嬉戏,推入自己折的纸船等,点缀这一方美景。祝轻时和几位熟识的人打了招呼,随即顺着一条路,直往街里走。街上也是十分热闹,小贩已支起摊,吆喝着行人驻足观看,男女老少纷纷出动,笑逐颜开,猜灯谜,赏圆月,好一番其乐融融的场景。这块地区名锦绣坊,住的都是当地一些大户人家,梨花斋一下山,入的便是锦绣坊。祝轻时就在这里,望见了贺君安。
彼时他一身干净利落的竹绿色衣裳,领口处雪白而整洁,袖口用几条玄色绑带扎住,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精神。他正被一群女子团团围住,她们往他身上掷桂花,口中笑吟吟地道祝词。
原来东注有一风俗,中秋圆月这日,若是女子有心爱之人,可摘得桂花向那人掷去,以此得神明保佑那人余生平安。因此每逢中秋,当地男子也有一种奇怪的攀比风俗,好像哪个人身上桂花味更浓,那人便更有气概,更得人喜爱。虽只是笑谈,但也算是平添了一份节日气氛。
东注女子热情又大方,贺君安尽管连连推却,还是挡不住这似潮水般的善意。忽地目光一转,望见了祝轻时。
“师姐!”
好容易挣脱出来,贺君安忙不迭地向祝轻时跑来,他甫一靠近,祝轻时就嗅到一股浓烈的桂花香,她含笑道:“很香啊。”
贺君安微微红了脸,佯嗔道:“师姐就快别拿我取笑了。”
祝轻时见状,也正了颜色,道:“可都安排好了?”
贺君安道:“嗯。除去河边守着的康寿康乐,余十四民弟子,五名派在锦绣坊,四名在宝珠坊,三名在安乐坊,还有两名去了太平坊。我准备也去太平坊看着。”
东注虽地穷,坊间名字却取得一个赛一个华丽,东注共四坊,其中锦绣坊相对有钱,居住的人也最多,宝珠坊次之。其余两坊挨在一起,居住的百姓加在一起都没有锦绣坊多。太平坊在东注最边上,虽名为太平,相对于其他三坊,却是最不太平的,居住在此地的大都是些流民,人烟稀少,多是破败遗弃的房屋。
那自爆的双匠之一原是在安乐坊和太平坊接壤处,这说明他们与邪修在那处有过一番争斗,而后这位用生命给自己的兄弟拖出一条生路。今日佳节,人多眼杂,另一位双匠逃脱时多半没有朝人多的地方去,否则如此面孔,早已被人举报到祝轻时这里来了。由此观之,他最有可能的地方,便是往荒郊野岭般的太平坊。
尽管如此,对于其余三坊也不可大意,因而大多数的梨花斋弟子被安排在了这三坊,而由于他们大多资质凡凡,恐对上邪修吃力,因此目前来说危险系数最大的太平坊,贺君安决定亲自前往。
祝轻时思忖一会,道:“罢了。我去太平坊瞧瞧,你在这边守着,若有情况,弟子来找你汇报。若是双匠在这露面,便立刻来寻我。”
贺君安有些着急,道:“师姐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祝轻时望向他,道:“我并非怀疑你的能力,只是敌人不明,万不能冒险。”
贺君安还是不同意,皱眉道:“师姐这是何意,说句话师姐莫怪,我的武功尚在师姐上乘。”
祝轻时张了张嘴,又吞下去,须臾,道:“好了。便听我的罢,如此纠缠,要到何时?”
贺君安斩钉截铁道:“不!除非我同你一起去。”
祝轻时正欲答言,这时,远远的有人在喊些什么,人群中渐渐有些骚动,祝轻时凝神望去,就听那喊声口口相传,愈传愈近:“走水了!走水了!!”
祝轻时眉尖一抽,向前拨开几人,问道:“哪里走水了?!”
“山上、山上走水了!梨花斋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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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事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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