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郁南这疑问,伍榴月犹豫了,昨晚她考虑过要做一个坏人的,顺着心意点头过后,看见陈郁南露出明显的开心笑意时,她又摇头了。
陈郁南偏了一偏头问她:“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
伍榴月不与陈郁南过多纠缠,移步要走,他却又跟上来,伍榴月顿时就记起许多不太旧的片段,恰好的风能将人的记忆添上些回味,伍榴月侧首看他,他的眼睛黑白,像是棋盘上两颗棋子混在了一起。
伍榴月记起的是,陈郁南总是喜欢跟在她身后追过来的。两人都未来得及说话,长廊那头的小礼大人不得不含笑惊扰了他们。
伍榴月比陈郁南先望过去,小礼大人见了她便说:“若是夫人有空隙的话,也可来一起吃茶呀。”
伍榴月在陈郁南的注视中摇了头,她裙摆一掀,便走了。
没过几天,府里府外人的热病算是全消了,伍榴月没出府,不知府外有哪些热闹景象,她被自己的思想困在清净处,有时一困就是一天。
府里头渐渐热闹起来,平常喜欢跟着她的小萤也有了自己要做的事,那是因为七夕快到了,她们都在为自己绽放的心情做准备。
柳清跟晴天也不例外,说起来也正是被她们两个带起来的风气,对于伍榴月来说,七夕只需要前两天准备就好了,但柳清跟晴天却为此孜孜不倦,还有十天呢,就已经在商量那天该穿什么衣服了。
这天,伍榴月被柳清派丫头请了来参与这热闹。
满室的好风光,各色波光粼粼的布匹被端在侍女手中央,柳清与晴天在房间里穿梭,一上午的功夫,换了无数件衣裳了,件件都好看,所以她们问伍榴月建议时,伍榴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说:“好看,你们穿什么都好看。”
这时晴天从屏风后踏了出来,身穿一件花团锦簇的裙子,她脸上红扑扑的,低头看自己装扮时,像是霞光照在了花朵上。
伍榴月声音痴痴道:“好看。”
听出伍榴月这回说的“好看”语气不同,柳清跟晴天对视一笑,晴天笑说:“姐姐光嘴上说好看了,也不见得自己去挑一件,成天穿的那样素。”
柳清也借此机会取笑她:“是啊,她每天都穿这件衣裳呢!”
伍榴月反驳:“这件衣裳我有一柜子。”
“所以为什么不换衣裳穿呢?”晴天走到镜子前看自己的腰身,边说,“姐姐不是整日呆在那个小花园么?那不就是喜欢花么?喜欢花的话——”晴天顿住了,噗嗤一笑又说:“把我这件给姐姐穿好了!”
伍榴月起身拒绝了,并问晴天:“白彤彤近来可好?”
晴天那弯眉一蹙,声音也忧思起来:“许久没见她了呢,姐姐问的有些突然,是有什么事么?”
柳清帮晴天理着衣裳,听了这话笑道:“你伍姐姐就是个喜欢关心别人的性子。”
伍榴月只是看着她们的时候忽然想起白彤彤来了,不知她还有没有继续扮演许盈,伍榴月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晴天:“白彤彤还在万花楼么?”
镜子中晴天的脸色变了,她不喜欢听到别人再提起万花楼,她认为那是一个耻辱,柳清瞧她看去,她定神道:“我也是不知道了。”
伍榴月听了这话便走了。
晴天往凳上闷闷不乐地一坐,柳清来劝她:“榴月向来没有坏心思,你别想这些了,快去换下件衣服我帮你看看。”
“以为进了府……就能成上等人吗。”晴天喃喃地说,“我竟然还在做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柳清见她这般凄苦模样,心中的某个主意在动摇,柳清不急着说,只是默默考虑着,对晴天劝了句:“既然你现在在这条路上,那就扮演好这一角色,其他的老天爷自有安排。”
晴天笑了,望向她道:“戏子么。”
柳清说:“我也是戏子,我们都是。”
伍榴月出了府后,先是去万花楼问了小厮,小厮说白彤彤早不在了,于是便又去许府碰运气,但许府看门的人说,没有跟许家人的约定,一律不准进入。
伍榴月离开许府,一路走过热闹的集市,最后来到一个冷清的巷子里,她知道再往前走,就是去白彤彤家的路了,这里与刚才的氛围是天差地别,伍榴月心里一阵涩意。
越走越深,伍榴月听见女子的哭声如流水一样漫过来,她抬眼细看,看见白彤彤面靠着墙在哭。
“白彤彤。”伍榴月喊了声。
白彤彤一惊,红通通的大眼睛望过去,朦胧的眼泪把伍榴月染得像一位白衣飘飘的仙子。
白彤彤朝她奔来,但在距离她几步远的时候停下了,颇有规矩地行礼,唤了声:“伍夫人。”
伍榴月心里又一涩,问她:“你怎么了?”
“我要成亲了。”白彤彤装作毫不在意地说。
“和谁?”伍榴月的眉毛皱起来。
白彤彤仰脸看着她,不想让她担心一样露出干笑:“另一个酒鬼的儿子,比我大十岁。”
伍榴月当时就有些怒,说:“你不想嫁就不要嫁。”
“伍夫人还记得我门前收到的那一大袋银子么?”白彤彤细声细气说着,“那银子被我爹挥霍光了。”
“跟我走。”伍榴月上前握住她的手。
她眼中蓄满泪,说:“我的家人都在这儿,我要怎么走。”
伍榴月将她拉得往前踏了步,巷子里阴凉,路面水洼晃着两张想突破世俗的脸,伍榴月对她说:“用脚走啊,你不是你爹和你弟的附属品,不为自己着想只为别人去想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伍夫人不也是吗。”白彤彤抬眼忧愁地将她看住了,她忽然心头一动,不知该怎么说了,紧紧握着白彤彤的手也松开了。
白彤彤牵住她一尘不染的衣角,手指头拧成白色的,这样余光就不会放在自己那肮脏的衣服上了,白彤彤说:“我跟夫人走,夫人带我走吧。”
伍榴月带白彤彤回了府,是一个热闹的夜晚,白彤彤走在伍榴月身后,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如梦般的世界,丫头们一个个从廊上经过,手里提着各色各样的荧光的灯,伍榴月回头看她一眼,她从伍榴月眼中看出歉意。
“夫人为何露出那样的表情?”
“或许这原本是属于你的。”
白彤彤笑笑,真正的认为伍榴月是在说笑。
在门前等了好久的小萤看见伍榴月之后急忙迎上来,顾不得问她身后白彤彤的事,说:“殿下等夫人好久了。”
“这是白小姐。”伍榴月说,“是我带进来的人,你给她安排个好地方先住着。”
小萤一愣,换上笑脸将白彤彤带向别处,白彤彤有些不舍地望向伍榴月,伍榴月侧目把她一瞧,好似一个对视就有了勇气,白彤彤安心地跟着小萤走了。
伍榴月在门前立了许久才进屋,陈郁南在看公文,抬眼瞥来,些许锐利的眼光将她上下一扫,照例问她去哪儿了。
她沉默着进屋来,连缓慢的步伐也很沉默,她刚来到桌前,陈郁南就为她递上笔,笑了一声后说:“明日开始,教手语的师父会住到府里来。”
伍榴月听见了不做表态,在纸上写的是跟手语毫不相关的事。
她才开了个头,陈郁南就知道她要写的是什么了,脸色跟眼色同时转变,冷冷看着她笔下那行字。
“柳清,晴天,白彤彤,会是三位很好的妻子。”
陈郁南的心像是吊在火盆上燃燃地炙烤,他闭了闭眼,低声凄声说:“你又打算推开我了,与其这样的推开我,不如在我想要亲你的时候推开我,你的心思我真的不明白,是我太蠢还是你根本不想叫我明白。”
伍榴月放了笔径直往里走,柱子对陈郁南小声说话的语气被她此刻敏锐的耳朵捕捉到,很快听见陈郁南在问:“你把白彤彤带进府了?”
她不回话,还是继续走她的路,飘飞的帐子像踮着脚在跳舞。
“你是这样认为的。”陈郁南的声音还是很低沉,“你要她们三个跟我在一起,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女子总认为男子会变心,伍榴月,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变心,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维持现在这般情景冷漠我一辈子,也总比你让我跟别人在一起要好得多。”
他知道等不到伍榴月的回答,带着柱子走了出去,夏日的风是充满了希望的,夜空的星星很亮很亮,伍榴月回头望时,是一扇开着的大门,好像那门就是陈郁南,伍榴月去不去,他都敞开着,门外的风景好极了,但矛盾的伍榴月还是走到床边去坐下了。
第二天,陈郁南来叫她同去学习手语,她慢悠悠从里间走出来,她想在陈郁南面前维持的总是一个拥有冰冷心脏的女人,但陈郁南看出她眼睛的疲惫,声音柔和了些:“我先过去等你,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伍榴月已走到书案边盯着他看,他还觉得有些意外,眼光当即闪闪地看来:“你有话要对我说?但如果还是昨晚的事,就算了吧。”
伍榴月铁了心写下一句:“一会儿跟我一起看望白彤彤。”
陈郁南转身往外走:“不去。”
伍榴月看向他背影,手指关节在桌面敲了敲,他回身说:“你太执拗了。”
伍榴月也觉得自己很固执,神色带了点凄婉。
陈郁南走近了轻声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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