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而来?”宋成勾唇,“你不肯招,但其他人便不一定了。”
“一派胡言!我那帮手下不都被你们杀灭了?!”
“没错,但你似乎忘了,你还有个孩子。”
闻言,敌寇首领猛地瞪大了眼睛,灰暗死寂的眼眸里好似乍现出一道光芒,而后便又再次沦为死寂。
“放过他,他不过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高贵的敌寇首领终于低下了头颅,可乔凤心里却莫名地胀痛。
“那孩子可否活命,便看你如何表现了。”乔凤接过宋成手上的纸张,仔细查阅了一遍,然却并未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宋成。
在宋成的眼神示意下,乔凤把纸张至于烛光下,下一秒,纸张上显现出清晰的字迹——我方三千士兵。
乔凤瞬间惊了,可细细一想便知,这其中定然是有人通风报信走漏军情,不然敌寇又如何会刚巧数量碾压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再齐齐看向敌寇首领。
“说吧,给你传信之人是谁?”宋成掂了掂手上一张孩子的画像,警告:“好好说。”
敌寇首领掀开眼皮,目光触及到孩子的画像时瞬间红了眼眸,而后狠狠别开眼,“对战前夜我方原本备了两千余名士兵,可忽然听闻有外敌入侵,我手下复吉斯赶去时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留下的一叠纸张,不过他们也交过手,听复吉斯说那人脖颈处有一个黑狼一般的图案,且其出手十分迅速果断,功底深厚。”
听此一番,宋成脸色渐沉,“可有瞧见那人相貌如何?”
“未曾,一袭黑衣,脸上戴着面纱,身形却是清瘦。”
“那你们又是如何知晓这纸张要在烛光的映照下显现字迹?”乔凤疑惑。
“说来也是巧合,那时只觉是有人想搅乱我方军心,本想把纸张烧掉灭迹,却意外发现纸张上有字。”
说完,敌寇首领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乔凤神经一凛,连忙招呼小虎:“他服毒了,快拿药箱来!”
“来不及了。”敌寇首领嗤笑一声,“五毒散,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我。”
他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口齿不清地看着乔凤,眼底满是祈求:“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只求你们能大发慈悲放了我的孩子,他还小,他该过好日子。”
说完,没一会儿便断了气。
乔凤不禁闭上眼,轻叹:“那时你下心攻打我方时又可曾想过你的孩子?”
事已至此,敌寇唯一的线索到这儿便断了,乔凤起身,对上宋成的眸子,男人眼神有些飘渺地望着她,莫名的身上有种颓然感:“你认为内鬼是谁?”
“这便是你叫我前来的目的吧?将军肯信任我自然是好,不过我相信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乔凤接过他手上的孩子画像看了看,“但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虽说为人父爱子,但不可保证他不会骗我们。”
“嗯。”宋成点点头,招呼人处理干净现场,两人肩并肩往外走。
“听小虎说你和谢知砚救治伤患一直到现在,辛苦。”
“为夫君分忧此乃妻子内务。”乔凤俏皮一笑,此时却忽闻旁边传来一声小孩的哭声,乔凤没有犹豫,随即推开暗室房门。
推开门的一瞬间小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室内宽敞而温暖,桌上摆放着鲜美的食物,却一口未动,小孩瑟缩在角落里,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这便是那孩子?”乔凤看了眼身后的宋成,抬步往里走。
小孩见来人,眼底的惊恐更甚,面上却是镇定,飞扬的眉眼间跟那敌寇首领确是有几分相像,不过脸蛋更偏柔和,不难猜测其母亲定是个大美人。
“你唤什么名?”乔凤笑意盈盈问,特意放缓了声音怕吓到小孩子。
“库里斯祁司。”小孩脆生生答道,双眼不安地转动着,似是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谁,遭得不好的结果。
“是个好名字。”乔凤抬手想摸摸小孩的头,小孩下意识瑟缩了下,但又硬生生逼着自己不乱动,眼神在她和宋成身上来回转。
似是猜测到他们不会害他,小孩酝酿许久,嗫嚅开口:“小娘子在这地方可管事?”
乔凤闻言倒是不意外,轻笑,“嗯?不妨说说看。”
“你们可否放过我父亲库里斯敖林,他是我们族首领,我知晓他曾犯过错,但母亲曾跟我说知错就该那便可原谅。”
“那你母亲现在在何处?”
“她死了。”小孩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不曾有半分悲伤,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半分变化,“那年冬天很冷,她染上了风寒,父皇送她南下寻医,再回来时只父亲一人,父亲说她死了。”
乔凤闻言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咽了咽口水只道:“上天定不会冤枉无辜之人,你只需好好吃饭,等待消息即可。”
话落,小孩立即端起桌上的饭菜大口大口吃起来,乔凤不忍再看他,起身离去。
出了地下室寒风迎面吹来,乔凤这才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身旁的男人也一直跟在她身旁。
“他迟早会知道真相的,又何必给他一缕不切实际的希望。”宋成垂眸看着乔凤,瞥见她脸上哀伤的神色,看不懂了。女人在战场上厮杀的身影还历历在目,现此刻却又柔情万分,不禁有些好奇她真正的模样到底是什么样。
“且给他留几分幻想吧,终究不过是一孩子。”乔凤望向宋成,“这孩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宋成读懂她眼底的意思,断言:“此子断不可留,若留下,来日必成后患。”
乔凤又如何不懂其中道理,好比她本身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咱们来边塞也有好些时日了,抗击敌寇也告一段落,将军打算哪日回程?”
“近日弟兄们战后伤势不一,待过几日他们身子好些再启程,路上也不必太费周折加以照顾。”
“也好,胜利的消息可有叫人传话回京城?”
说到这,宋成却不再接话,左右看了看,拉着她回到营地,神色凝重:“我连夜派小虎暗中调查,却并未揪出队内内鬼,且若正是队内弟兄走漏消息,可若全军覆灭于他而言也是百害无一利,且我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手下我信得过。”
乔凤也早有此感:“可若非队内内鬼,那便说明……敌寇首领故意给了我们错误的消息,意在误导我们!”
宋成没接话,表示赞成。
“真不愧是奸人,宁可冒险其亲儿子的性命也不愿说出幕后主使。”乔凤气愤不已,忽地却又想到些什么,看向宋成,语气轻佻:“小女子倒是不知夫君何时候对我如此信任了,前几日不过是关心你如何会晕倒,却是半句话不肯说,现如今却主动跟我商量如此要事,夫君,我该如何理解呢?”
乔凤直勾勾看着宋成,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可这次调侃不成,反倒被宋成抓住了关键词,轻声质问:“倒是不知前几日的冷淡让夫人如此伤心?看来夫人对我真是情.深.至.极。”
“是啊,那夫君是否要给我些回应呢?”本着不能服输的心态,乔凤干脆一把拉起宋成身前的衣裳,轻轻一扯,却不曾想高大的身躯竟是被她一把拽下。
宋成双手撑在两侧,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似在看着自己的囊中之物,眼尾渐红。
乔凤这下是真有点怕了,连忙伸手推了推他,“夫君这是何意?”
“不是你说要给你些回应?”宋成挑眉,不但没放开她,反倒还往下压了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咱们可是有媒妁之言的夫妻,你说我是何意?”
“小女子不知……夫君,你压疼我了。”乔凤别过脸,抗拒,宋成这才放过她起身,整理了下微微凌乱的衣裳,看了眼床榻上脸蛋红润的人儿,却也不再逗她,转身离开,“一夜未睡,夫人好生歇息一番,待晚些时候咱们再一起去敌寇营地搜查一番。”
乔凤缩在床榻上抱着被子,摸了摸自己狂跳的心口,不禁为方才逗弄他的行为懊恼。
这一脚乔凤睡了很久,梦里她回到小时候,也是约莫五六岁的模样。那时父皇有许多妃子,可众多妃子当中也不过母后产下她一子,宫里勾心斗角的厉害,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乔凤眼睁睁看着母亲从最开始妙龄姑娘到后面年老色衰,失了灵气。
母后一生追求平凡,她所向往的东西好似总在那高高的围墙之外。只可惜她生前注定无法平凡,死后却是平凡,安安静静地死,于她最爱的纸鸢之下。
而纸鸢飞于高高的围墙之外,母后却被永远困在了那一方围墙里。
母后的葬礼办得很浩大,各个妃子为母后痛哭,可乔凤却觉得母后终于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她没哭,那时她的表情就好似库里斯祁司,平静,淡漠。
后来她渐渐长大,也逐渐明白为何母后总向往那高墙之外,因为高墙之外的人才算真正活着,而高墙之内的人各有各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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