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知晓宋青君心里所想,宋书禹大大方方开口。
“我与姐姐没什么关系,也不是来害你的。
“是来请姐姐帮忙的。”
“我是鬼仙,专门做为惨死鬼报仇的生意。”
“生意?”
青君尝试稳住他。
没想到这少年鬼还真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叭叭地说起来。
“简单来说,鬼死后都会忘记阳间的事,一般鬼会转世投胎。
“但有些怨念深的惨死鬼会滞留人间,若是不及时处理,就会攻击无辜之人,引发祸端。
“鬼仙便负责向它们说明死因后借鬼气帮它们报仇,好让它们安心投胎。
“成功后我会吸收它们的鬼气。鬼气越多我就越强。”
“不过呢——”
宋书禹皱起眉头,看上去很是苦恼。
“鬼不相信鬼的话。所以我需要一个阳间的人帮我说。”
他真诚发问。
“我想请姐姐帮我,可以吗?”
青君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装出来的天真烂漫。
她抿唇。
“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姐姐可以获得功德哦。这可是好东西!怎么样,姐姐要答应我吗?”
“……”
其实她试图转移话题,可没想到这小子乘胜追击,只能被迫咽下“功德是什么”之类的蠢问题。
说实话,宋青君是真不敢直接回答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可能会血溅当场。
可要要是答应了……
俗话说鬼话连篇,鬼自己都不信鬼话。
答应了就是上了贼船,日后也说不定免不了卸磨杀驴。
所以这边宋青君进退两难。
不过那边宋书禹内心也在犹豫。
他知道宋青君的秘密。
按照原计划,只要他以此威胁,就可以借宋青君的口,吸收鬼气,变强,然后——
报仇。
可浮现在他脑海中那温暖他耳目的温度,将他带回了记忆深处,他有些恍惚,威胁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
两人沉默良久,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最后,还是宋青君先开口。
“我答应你。”
她倒是不知道那鬼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现在只能答应。
一方面,实力悬殊,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另一方面,她想起早上那死状可怖的尸体,潜意识里不愿放弃。
竹兰明显是死于非命。
白日高间仁那鬼扯的说法,青君一个字都不信。
她与竹兰接触不多,但敢肯定竹兰定不会是偷银子的贪奴。
这个中隐情,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阳间女子自然不可窥探。
不过……
青君抬眸,无神的双眼正对着面前的鬼仙。
一个阴间的鬼或许能。
见青君答应,宋书禹无声松了口气,方才卡嗓子窒息般的哽咽感也顿时不见踪迹。
他转头又变得笑嘻嘻。
“姐姐,握住我的手,我们的合作就算达成了。”
感受到面前的冷气,青君缓慢将手覆了上去。
“那好,很晚了,姐姐睡吧。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的。”
面前的鬼轻柔地将另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睛。
她马上感受到困意。
等等……
还没开口她就沉沉睡去。
出乎意料,她这一夜睡得格外安心。
醒后,宋青君轻柔眼角,心想莫非是那鬼仙在她身边,寻常鬼怪不敢出现。
这时身旁传来熟悉的童声,她的思绪被打断。
“姐姐你醒啦,昨天忘说了,我已经找到生意啦!”
她很疑惑。
“嗯?”
“就是昨天那个惨死的丫鬟啊。”
“不,不是这个,是你怎么——返老还童了?”
她当然知道竹兰的死有隐情。
令她吃惊的是面前的鬼仙怎么,忽大忽小的?
“这个呀。我现在比较弱,所以白天只能维持死时的模样。”
接着,宋书禹又满是自豪地说。
“但我还是很强哦,还能在白天出现。怎么样,姐姐?我很强吧!”
最后一句就一个意思:我很棒哦,求夸求夸!
宋青君这才意识到他死时竟只有五六岁,也明白为什么他现在这么孩子气了。
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青君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嗯,确实很厉害。”
“不过——”
她轻轻推开趴在她床头的小鬼。
“我要梳洗了,你快出去。”
将小鬼打发走后,她独自动身去西苑,为了再找一个丫鬟,也为了发现些竹兰遇害的线索。
西苑是下等仆人的住处。
宋青君虽生母早逝,但也是嫡长女,与现如今的主母江夫人及其嫡子一同住在北苑。
南苑里住着姨娘和庶子庶女。
宋府老爷宋汲则住在东苑。
青君虽眼盲,但对宋府的布局了如指掌。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都分外熟悉,因此走起来也不磕绊。
半路,她察觉有人走来。
“小姐好。小姐是去西苑吗?可要阿蚕带路?”
青君无所谓,随意嗯了声。
她顺着阿蚕的脚步,一会,听到阿蚕突然喃喃自语。
“阿兰怎么这样命苦,怎么经历了这样的事……”
就算有人带路,青君依然分外留意,边走边确认路线。
现在,她们刚好走到小莲池。
她听出两人似乎熟识,便问:“你认识竹兰?”
阿蚕本来出神地想着竹兰,听见宋青君问她,连忙回道:“是。”
“她离府前可有什么异样的表现?”
“回小姐,有一天阿兰回房间后很是生气,之后几天都心神不宁。”
“你可知她那天见了什么人?”
可能时间有点久,阿蚕有些记不清。
她沉默了片刻。
“哦!奴婢想起来了,那天阿兰的妹妹竹桃来找过她。
“奴婢当时觉得可能是姐妹俩闹了什么矛盾,还安慰了她一句。”
竹桃?
宋青君低下头思索起来。
然后她还想再问,却发现已经到了西苑。
“小姐,到了。还有用到奴婢的吗?”
青君觉着这丫鬟不错,便点头。
“正巧竹桃休假了,我现在缺个贴身丫鬟,你可愿到北苑来?”
想了想,她又补充。
“当然,月俸比西苑高,活儿也轻松。”
阿蚕听到这话,愣神一瞬,而后喜不自胜。
“奴婢愿意!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太好了……
俸禄多了,时间也多了,便可以多绣些帕子,多挣些钱。
或许,也就少受些责骂了……
“阿蚕!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不好好给我绣帕子赚钱,又去哪儿偷懒了!”
阿蚕没想到心里在想那人,那人就来了,才燃起的欢喜瞬间被浇灭。
她止不住地浑身颤抖,缩着脖子,心脏如擂鼓般狂烈跳动。
宋青君被那声呵斥刺得直皱眉头。
可还没等她开口,那声音顿时变得谄媚。
“哎呀,原来是二小姐。
“老奴是杜嬷嬷,之前还去过北苑洒扫呢。
“刚才离得远了些,没看见小姐。老奴给小姐赔罪了。”
那老家伙对着阿蚕又换了幅嘴脸。
“小蹄子!还杵在这偷懒干什么!”
斥责一通后,杜嬷嬷面向宋青君,笑呵呵的。
“只是我家没用的小媳妇,在这恐碍着小姐的眼,老奴马上带她走。”
青君见这杜嬷嬷脾气不好还嘴脸不少,不愿纠缠,便抬手制止。
“不用,阿蚕现在成了我的丫鬟。”
她转头面向阿蚕。
“你快去收拾吧。”
杜嬷嬷见状,小眼睛提溜提溜打转。
一想到日后搜刮的钱财更多了,她忍不住搓捏着手指,笑起一脸褶子。
“嘿嘿,二小姐慧眼识珠,我们家阿蚕最是聪明能干的,保证小姐满意!”
宋青君不愿理会。
等阿蚕回来后,杜嬷嬷又借口说些体己话,将阿蚕拉到一旁。
不过青君听力卓绝,一字不拉全听进了耳朵里。
杜嬷嬷眼中闪过精光。
“别以为你到北苑就能偷懒了,今天下午一定要给我滚回来把绣好的帕子给我!”
阿蚕诺诺应声。
青君向管家说了声后就带着阿蚕回了北苑。
路上她觉察阿蚕仍魂不守舍的,便主动询问。
“这婆婆如此尖酸刻薄,你一直是这般默默忍受?”
阿蚕神色凄哀,眼眶泛红。
“奴婢也没别的法子。
“奴婢从小就被买去做童养媳,日日受着婆婆磋磨。
“如今嫁了两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更惹得婆婆生气了。
“丈夫是个怯懦的,对着他娘啥也不敢说。”
“奴婢只求多交些银钱、多听话顺从能少吃苦头……”
说完,她轻声抽泣。
即使是宋府的仆人,青君也没法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便只能轻柔地拍阿蚕的背,以示安慰。
等阿蚕情绪稳定后,宋青君便问出了她想了许久的问题。
“竹兰可曾写过什么信件?”
“奴婢不清楚。”
“那,竹兰离府的那段时间里,竹桃可曾去过她房间?”
这次阿蚕回答得斩钉截铁。
“未曾。小姐,阿蚕敢肯定!
“阿蚕平日都在大门做活,那几日未曾见竹桃来过西苑。”
青君沉思。
她一直觉得竹桃发现的字条很莫名其妙。
若是竹兰在府内求救,怎会单单写“救命”,还将其藏在隐蔽的床下。
而若是竹兰在府外出事,府内根本不会出现字条。
照阿蚕所言,竹桃没去过西苑。
那她为何要编造一个字条的谎言?
更重要的是,她那时又如何肯定竹兰有危险?
如此看来,竹桃与竹兰的死脱不了干系。
可青君又想起那夜竹兰确实哭得情真意切。
她转而又想,阿蚕可能在撒谎。
但她又觉得无论是阿蚕还是竹桃都不像是会残忍杀害他人的凶手。
两人很难离府,更不可能在府内做出这一番大动静……
宋青君思绪万千,感觉被将自己绕晕了也没理出什么头绪。
下午阿蚕要去送帕子。
正巧宋书禹回来,青君便让她去了。
宋书禹白日是去查之前一同和竹兰出府买办的人,没发现异常。
等阿蚕走后,青君才问:“你可有什么发现?”
“我在府上没有感觉到血气和鬼气,要么案发地点不在这,要么有什么东西将它盖住了。”
宋书禹语气凝重。
“无论那种,都不好对付。”
青君也将自己方才所想的告诉了他。
竹桃早已离开宋府,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青君便建议宋书禹跟着阿蚕,看看她可不可疑。
“她现在应该在西苑。”
“不过。”
青君算算时间,有些纳闷。
“按理来说,去了这么久,她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
宋书禹听话地去了,可马上又匆匆忙忙地飘回来。
“姐姐,不好了!你那个丫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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