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恶司判官？”

这不是纪景言瞎猜的，他入职之后恶补了地府的知识，知道判官终日坐镇森罗殿审案，不外出勾魂，跟个死宅似的，此为证据一。

特别是罚恶司的判官，需要对亡魂罪行“立案投诉”，骂起坏鬼来没轻没重像键盘侠，此为证据二。

再加上判官身份不低，人和鬼都很尊重他，此为证据三。

纪景言感觉自己猜对了，正喜滋滋地邀功，就看到旁边的年轻道士一脸菜色地看着他。

纪景言：？

年轻道士梁宽欲言又止，最后问道：“小纪，你知道东岳大帝嘛？”

东岳大帝，执掌幽冥地府的十八重地的神明，主宰万物生死、地位高于阎罗王的冥司之主。抛去东岳大帝掌管阴阳的地位，他也是历代皇帝加封拜祭的神明。

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非常厉害，牛得不能再牛的人物。

纪景言瞪大眼睛：“难道说……”

年轻道士轻轻点头，目带崇拜，忍不住歌颂：“以前阴间投胎可混乱了，司老板以一己之力整改投胎系统，才让阴阳维持平衡。而且司老板铁面无私，从不因私欲干涉阳间因果，手段了得，能力出众，不愧是泰山之神！”

纪景言惊得都说不出话了，有种你以为自己家只是普通家庭，结果爸妈掏出十本北京二环房产证。

他错了，老板后台岂止是硬，整个地府都是他家的好吗！

可他再次看向司岳，却见他拿着一台手机，两个手指在上面快搓出火星子了，一边搓还一边骂：“草！打野大哥你在野区贴瓷砖呢？十分钟了能不能动一下！”

对面不知道回了句什么，司岳更不能忍，立刻狂喷：“0-11战绩哪来的脸开麦？用骨灰盒打字的？你爹我用脚抠手机都比你操作细，投胎重练手速吧！”

“不对，这么菜哪有投胎成人的资格，求求爹，爹大发慈悲安排你下辈子当菜鸡！”

纪景言：……

梁宽：……

纪景言好不容易升起的崇拜敬佩之情又烟消云散。

还好这场闹剧没有持续多久，连跪了两把的司岳游戏也不打了，气呼呼地坐在后座，让开车的两位道士如坐针毡，大气不敢出。

作为从小贯彻科学发展观的活人，纪景言惊讶过后对老板的身份没有太大感想，见状干脆和司岳聊了起来。

“老板，众新集团搞的感谢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司岳靠在椅背，双手抱臂：“梁宽，你跟他说一下。”

梁宽闻言嘿嘿一笑，“上次道士协会帮司老板抓了假道士之后，警察顺藤摸瓜，把众新集团那些破事全摸了清楚。因为这件事涉及大公司，又在网上闹这么大，警方干脆出了个公告，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曝光。”

说的就是蒲荣新和唐毅那件事。

“有了官方出手，众新找不了借口，干脆换了个公关方向，办个感谢会邀请我们和警察，说要送锦旗和奖金给我们呢。”

话聊开了，车里的气氛松弛了许多。另一个道士翟康时跟着说，“他们估计是想用感谢会挽回口碑吧，可惜这次有警察参与，司老板这个报案人也只能一起去。”

不然谁敢麻烦这位大佬啊？

纪景言若有所思，看来司岳的身份在阳间是个秘密，只有道士协会的少数人知晓。

商务车很快到了众新集团大厦楼下，两位道士去停车，让司岳和纪景言先进楼里。

众新集团作为A市最财大气粗的公司，众新大厦自然也很阔气。一楼除了前台，还有三个宽阔的会议室，其中一个挂满鲜花和绸缎装扮，是今天办感谢会的场所。

路过卫生间，纪景言顿住：“老板，我先上个厕所，等会来会议室等你。”

司岳没啥意见，摆摆手让他快去，自己进会议室找个角落刷手机。

让纪景言意外的是，他刚进卫生间就遇到了最不想见的人。

中年男人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纪景言，惊讶过后，目光不善地打量着纪景言。

“哟，这不是我们的潇洒离职的小纪吗？怎么在这里？该不会……”中年男人哼哼嘲笑了两声，“找不到工作又回来面试了？”

“可惜哟，就你这个不听领导话的熊样，想回众新上班，门都没有咯~”

纪景言扯了扯嘴角：“那就不劳您费心了，徐经理。”

徐志强，负责技术人才招聘组的招聘经理，也是纪景言的爹味前上司，纪景言的离职有70%的原因是因为他。

要是放在一年前，纪景言说不定就破防了，但现在他是谁啊，鬼都见过好几车了。

区区一个贱人，对他的伤害如同刮痧，刮了半天身上毫发无伤。

见纪景言一脸淡定，徐志强就不爽了。他最讨厌的就是纪景言这幅清高的样子，让他干点什么要了他的命似的。招聘这种清水衙门，他们不动点手脚，还怎么赚钱？

这不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吗？

这种爹味男一不爽，就要无差别攻击，比司岳还不讲道理。

果不其然，很快徐志强上下扫视了纪景言几眼，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小纪呀，咱们公司没亏待你吧，工资和赔偿金都还可以吧，怎么现在混成这样啦？你身上这套衣服呀，公司的保洁阿姨都看不上呢。”

“不是我说你，男人在外，衣服就是门面，像你这种打扮，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哪个正经公司敢要你？”

他咂了咂嘴，一副恍然大悟的姿态：“也对，怪不得你在这里，今天感谢会请了外包的装修公司，看你这样子，是负责安装布景的工人吧？”

“挺好的，当白领哪有蓝领自由啊，还是小纪你会选哈哈哈哈哈。”

鸭子一样的笑声充斥着卫生间，又是这幅爹味发言，顺便贬低pua他的样子，纪景言可太熟了。

这种人治好了也是流口水，真的烦死了，懒得理。

于是他瞥了徐志强一眼，径直走向了卫生间隔间。

徐志强装模作样了半天，正准备欣赏纪景言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呢。这种表情啊，放在年轻人身上简直太美妙了，如果再流点眼泪，他能畅快一整天！

没想到纪景言一个闪身，直接无视了这波精神攻击。

徐志强：？

怎么回事？以前跟纪景言说这种话，他都是一脸不服又无法反抗的憋屈样，怎么今天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更不爽了啊！

徐志强不得其法，又不可能为了阴阳纪景言在卫生间干等，只好咬咬牙离开。

五分钟后，纪景言的微信弹出一条群聊信息。

这个群是他以前在众新上班的时候，和几个关系好的同时一起建的群。

后来部门入职的人越来越多，群里加了很多纪景言不熟的同事。随着部门气氛变得压抑，群渐渐冷清了起来，再也没人说话。

纪景言离职的时候都忘了有这个群，点开一看，发现是众新的老同事潘辉在说话。

【日月同辉：你们猜我刚才一楼厕所遇到了谁？】

【日月同辉：你们肯定猜不到，居然是@纪景言！这么久没见，言哥还是这么潇洒啊！】

这两句话一出，早就沉了的微信群一下子冒出几个人，都是之前和纪景言关系比较好的同事。

【兔兔爱吃：真的假的？小纪回来了吗？怎么回来了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Drokg：@纪景言，哥们你现在在哪个部门？】

【日月同辉：我刚查了一下，公司系统里没有言哥的名字啦。言哥，感谢会布置好了的话跟我们说一声，咱们一起吃饭叙叙旧呀！】

纪景言不想在群里撕破脸，顺手回了信息。

【纪景言：好啊！可惜我现在没空，等感谢会结束吧。】

【Drokg：感谢会是小纪负责？对接的群里没他，我都不知道呢。你早说，咱们还能谈个老友价哈哈。】

【AA日月同辉：@纪景言 没事，我跟你们工头说一声，让你提前走！你们工头我很熟，这点通融还是可以的。】

这货是在暗戳戳说纪景言是工地搬砖的。

纪景言一阵无语，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潘辉想干嘛。这个徐志强的头号狗腿无非是见徐志强不爽，故意找他难堪，好在徐志强面前邀功。

潘辉这计划并不是盲狙，以前纪景言最害怕的两件事，一是来自上司的压力，二是和同事的人际关系。

他从小在只有老年人的社区里长大，大学和室友关系一般，并不擅长和心思复杂的人相处。可惜众新集团的人力资源部聚集了一群人精，当时刚毕业的他为了融进去，花费了很大力气，生怕同事对他有什么负面看法。

放以前，光是被人误以为建筑工人这件事，就足够让他自卑。

但现在的纪景言只想说，你X你大爷的，看不起劳动人民是吧，给爷放马过来！信不信老子放鬼吓死你！

纪景言找了这么久工作，哪能不知道底层打工人的痛苦，顶着大太阳到处的外卖员，奶茶店里要上12个小时的吧台员，每天讲话讲得声音沙哑的客服。

光鲜亮丽的高薪职业让很多人逐渐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认知也飘在了半空。他们需要劳动人民的服务，却看不起劳动人民的付出，简直跟脑细胞顺着血管来到胃酸里自杀了一样，才是最让人瞧不起的人。

想到这，纪景言也懒得顾及旧日情谊了，直接退了群。

在他退了群聊后，微信群开始疯狂弹消息。和纪景言关系好的同事问怎么回事，和他关系不好的则在阴阳纪景言要脸，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现在的工作。

还有一些在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说干脆下楼找纪景言问一下情况。

不得不说，看热闹的发言正中潘辉下怀。

他赶紧私信徐志强。

【日月同辉：徐经理，您等会是不是需要去感谢会？】

【日月同辉：刚才在群里提了一嘴纪景言在当工人，他就退群了，现在好些同事说找他问情况呢。】

【日月同辉：您说，纪景言如果在感谢会上情绪失控，他会不会被行业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