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乡遇仇敌

他乡遇故知本来应该是件好事,但坏就坏在,李寿和赵明之间的过节由来已久。

赵明这人是李寿的校友,名流子弟云集的国际学校看似开放包容,实则有一套自己的阶级划分规则,而暴发户出身的赵明,在这套规则的最底层。

赵明的家中最开始是靠拆迁发家的,经济腾飞的巨轮转动时,如同水车一般带飞了一些本不能扬起的水花,赵明所在的班级,大多是跟他一样的小孩。他们穿着高档的订制校服,每天出入于这座象征着金钱与地位的顶级学府,却始终难以真正地融入,其他班的学生平日里见了他们都作出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只当他们是透明人。

孩子的恶意总是纯粹而直接的,赵明本不想搭理这些虚伪的所谓“上流人”,但架不住对方非要找不痛快。

李寿在学校里嚣张跋扈惯了,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差不多家庭出来的少爷小姐们,好不容易遇上赵明这样的,简直像见了新奇的玩具一样,三天两头地找他们麻烦,比如不让对方进图书馆,体育课又不准他们进室内体育场等等,大大小小整了不少事,事不大但十分恶心人,赵明班上的人每每找来老师主持公道,老师都和稀泥拉偏架不敢得罪李寿一帮人。

赵明班上的人虽然是暴发户出身,但是在这之前都不过是普通家庭的小孩,没有李寿这些纨绔的背景,大部分还是选择一再忍让不给家里惹麻烦,久而久之李寿之流更加肆无忌惮,发展到后来甚至不允许他们在学校上厕所。这让双方的矛盾达到了顶点,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更加激烈的冲突。

但是顾知希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顾知希是李家的养子,是李寿的母亲张茉女士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从一个远方表亲那里过继来的孤儿,如果不是顾知希跟他们家三口人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李寿都要怀疑他是张茉女士偷偷生下的私生子了。

顾知希从小就长得白净,顶着一头蓬松的天然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却镶嵌了两颗黑宝石般的大眼睛,他天生一个小翘鼻,衬得他的五官精致又立体,人虽不大但是从小身姿挺拔贵气十足,直把李寿这个吊儿郎当的真少爷衬托得像个地痞流氓。

顾知希是插班生,其他班级的名额都满了,只有赵明班上还有空位。高岭之花一般的顾知希在入学第一天就引起了全校轰动,很多其他班的人都凑在他们班外面围观他。这还是赵明的班级外头一次有这么多人愿意驻足。

之后赵明所在班级的待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许多多原本高高在上看不起他们这些暴发户的少爷小姐们为了能跟顾知希交朋友,开始有意接触结交赵明班上的人,作为顾知希的同桌赵明对这个变化是感触最深的。

但是顾知希并没有因为自己与班上其他人不一样就表现出任何的高傲与骄矜,相反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成绩优异又知书达理,完美地就像是小说里的人,如果硬要说他有什么污点的话,那大概有就是李寿这个哥哥了。

作为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独子,李寿一开始对顾知希的到来哭过闹过抗争过,但是一向疼爱他的父母这次态度却异常坚决。顾知希从小身体不好,长得好看又惯会装乖卖巧,李家上上下下很快就接纳了他,并对他疼爱有加。

李寿的反抗无效,满心的愤懑都化为怒气发泄在顾知希的身上,他会在上学时把自己的东西扔得满车都是让顾知希只能可怜地蜷缩在角落,会在对方下车时恶作剧,趁其不备一脚将他踹个狗吃屎,或是让司机不等顾知希径直回家,等学校的电话打到家,才让管家派人去接回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顾知希。

在学校里李寿对顾知希更是呼来喝去,让对方做这做那没有片刻安宁。赵明早就看不下去李寿的所作所为,好几次为了顾知希与李寿起冲突,都被顾知希息事宁人拦了下来,两人的梁子也越结越深。

高中毕业后赵明没有继续深造,而是选择了跟随家里的叔伯做生意,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家里送他进国际学校也不过是让他长长见识,多结识一些人脉。很快在叔伯的扶持下,赵明凭借自己活泛的脑子开了好几家连锁店,渐渐在本市的商圈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位。

这些年他跟顾知希少有联系,但是也知道对方的一些近况,不由对这位好友有了更多的怜惜之情,间或还夹在了一些从少年时代起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明知没有结果所以从未对人提起,直到他们分别五年后,在赵明的酒吧不期而遇。

那天是有人包场过生日,赵明在巡视手下的酒吧时看到工作人员正在布置现场,舞台中央金黄色气球组成的“顾知希生日快乐”几个字让他心跳漏了几拍,他让经理拿来客人的预订单据,上面写着“梁先生”,这下他更加确定了,李寿和顾知希有个交好的邻居哥哥,也是他们的校友比他们高几届,正姓梁。

赵明留了下来,他无意打扰顾知希现在的生活,他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辈子绝无可能,只想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就心满意足了。但就是这个决定,让他看见了李寿当众羞辱顾知希的一幕,心中因为多年前无法替对方打抱不平的愧疚一时间全部爆发,点燃了他与李寿认识以来最激烈的一次战火,也让他身后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家业付之一炬。

生日Party一开始还是很热闹的,顾知希的朋友很多,大家围着寿星又唱又跳,庆祝他的生日,赵明站在二楼朝下看,还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不由跟着人群一同笑了起来。

但是李寿出现了,他踹开酒吧的大门带入一阵刺骨的冷风,所有人都回头看向这个不速之客。梁丞竹从人群中走出来,拉住他就往外带,李寿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么紧张干嘛,我也是来送生日礼物的,怎么,这就是顾知希的待客之道么”

“寿哥,不是的,欢迎欢迎,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会”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白色西服的顾知希连忙走过来,亲热地挽着李寿的胳膊往吧台走。

李寿得意地撇了梁丞竹一眼,跟着顾知希走了进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不复之前的热闹与欢乐,都警惕地盯着不请自来的李寿。

二楼的赵明也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关注着李寿的一举一动。

李寿接过酒保递过来的一杯酒,在嘴巴呷了一口,随后不紧不慢从内衬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顾知希。

“别以为我是来搞破坏的,我也带了礼物,拿着”

顾知希接过礼盒,面上露出笑容甜甜地感谢了李寿一声就要收起来。

李寿却拦下他,不怀好意地说道:“现在就打开给大家看看啊,收起来干什么”

顾知希面上只有片刻的停滞,随即就从善如流地将礼盒放回桌子上解开了精致的丝绸蝴蝶结。

梁丞竹还没来得及阻止,打开的礼盒里面喷出一股墨汁,瞬间就将顾知希俊美的脸庞染黑,也将他洁白的西装染得斑驳不堪。

李寿夸张得放声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怎……怎么样,哈哈哈喜欢我给你的礼物么哈哈哈……”

梁丞竹扯过纸巾一边给顾知希擦拭,一边怒斥李寿,“你太过分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待知希”

李寿止住了笑容,恶狠狠地看向梁丞竹,“我还没质问你今天撒谎谈生意,结果是来给这个贱人庆祝生日的,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你是他什么人,顾知希就是我家的一条狗,我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你管得着么”

下一刻,赵明的拳头狠狠地砸上了李寿的脸。

那天的事李寿其实有些记不清了,场面太混乱了,等他第二天浑身酸痛地从特护病房醒来,张茉正坐在床头轻抚他受伤的脸,李天青愤怒的咆哮声响彻了医院走廊。

顾知希脸上的墨水是李寿特地托人买的,没有两三个月是褪不下去的,梁家派人来给管家说梁家老爷子来看望孙子,看见顾知希喜欢得不得了,想留他小住几个月。

在家里养伤的李寿气得把房间都砸了,全部心神都扑在了如何让梁丞竹彻底讨厌顾知希上面,也就完全没有在意,在华丽奢靡的别墅之外,赵明耗费心血辛苦经营的全部产业,在一周的时间里,被查封的查封,被恶意收购的收购,被同行打压倒闭的倒闭,赵明的几个合伙人一时间纷纷撤资,他自己也因为一些可有可无的罪名被从重处罚在拘留所里待了几个月,等他出来,几个堂兄弟卷着家里仅有的存款跑了,他的父亲也在这一系列变故中突发脑梗去世,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家中只剩下眼睛都哭瞎了的老母亲。

之后的几年,赵明独自带着母亲辗转多地四处打工,但是不论他走到哪里,不出一个月就会被追债的找上门,闹得鸡犬不宁。本就孱弱的母亲再也经不起这样的颠沛流离,没两年就追随父亲去了,赵明彻底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后来他想了很多办法想要接近李寿,将自己经历的所有苦难加倍偿还在他身上,但是直到那时他才发现,如果不是学生时代阴差阳错的短暂交集,他这样的人原本终其一生也别想够到李寿的裤脚。

但是现在,命运让他们在这样一个阶级瓦解秩序崩塌的时候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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