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设想过很多再次见到李寿时的情形，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样的场景。他先是有些不可置信，第一时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但是很快他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只因李寿那张丑恶的嘴脸早已在他的脑海中被挫骨扬灰不下百次，只需要一个照面，就能立即勾起他积累在心中多年来的恨意。

赵明的目光从李寿乱糟糟的头发向下移，扫过他那张瘦削有些沧桑的脸，最后停驻在那截空荡荡的衣袖上。

被对方阴鸷的眼神从头扫描到脚，李寿有些不自在，他局促地往一旁侧了侧身体试图遮挡自己的残疾。

对于赵明，除了学生时代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李寿再无印象。两人都不知道的是，那场以摧枯拉朽之势导致赵明人生走上毁灭性转折的冲突发生时，在现场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大叫、推搡、奔走的时候，作为当事人的李寿，在赵明第一拳挥下的时候，就意识不清了，后来他在医院醒来，周围所有的人均对此事闭口不谈，因此时至今日李寿都还不知道，当时将他打进医院昏迷一天一夜的人正是赵明。

此时接触到赵明不怀好意的目光，李寿还以为对方仍在记恨当年在学校里被他带头霸凌的事，此一时彼一时，就连李寿自己都觉得学生时代的所作所为有些幼稚可笑，当下面对曾经的被霸凌者不由有些讪讪。

旁边的人见双方居然是熟人，不由大喜过望正要说两句拉拉关系，赵明却冷笑了一声，语带讥讽道：“你这种烂人怎么还没死”

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

一人拿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赵明，“说什么呢，这个世道好不容易碰上熟人，有什么恩怨是不能放下的”

旁边有人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有什么过节都放下吧，相逢即是缘啊”

李寿也有些火气，觉得赵明这人太小题大做，还十分小心眼儿记仇得很，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他还惦记着。当下脸色就垮了下来，语气硬邦邦地说道：“这里是我们先来的，请你们出去”

先前劝说赵明的两人立马满脸堆笑，打圆场说赵明累糊涂了，让李寿不要计较。李寿再也不想搭理这些人，转身就要往楼上走去，就这么一回身的瞬间，原本不再言语的赵明突然往前一个跨步，手中的短刀在灯光下闪出锋利的寒芒，带着满满的杀意就向李寿身上扎去。

电光石火之间，姚煞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迅速出手，铁钳一般擒住赵明行凶的手，随即反向一拧，侧身往前一撞，赵明被撞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手中的短刀也哐当一声落地。

李寿跌倒在台阶上，看着挣扎起身的赵明气急败坏嚷道：“你脑子有病吧，我又没惹你！”

赵明看向李寿的目光仍旧凶狠，他不明白，像李寿这样的人渣为什么会如此好命，即使是末世，都还有人肯在他的身边保护他，他这样的社会渣滓，就该在末世爆发的一开始，被丧尸啃食殆尽，连点渣都不该剩。

同伴们纷纷上前搀扶赵明，这下看来双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平相处了，他们不再企图向对方寻求额外的帮助，只希望在这丧尸最活跃的午夜能够借住一晚。

一人上前几步，对着似乎是做主的姚煞客气道：“对不住了兄弟，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过节，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大家同为人类应该相互帮助，我们只想在这里待到天亮，没有别的意思，请兄弟行个方便”

队里一人小声说道：“这老外听得懂中文么”

一时间除了赵明，所有人都看向了姚煞。好在后者面只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就拎起台阶上的李寿上楼去了，顿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几个按着赵明的人松开手，各自带上东西去寻可以居住的房间，先前和姚煞搭话的那人走到赵明面前，语气责备道：“你这是干什么，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

赵明并未搭理，一声不吭走过去捡起自己的刀插进腰带，那人伸手去够他，嘴里还在喋喋不休说着劝他看开点的话，“又不是杀了你全家，你何必…………”

这句话彻底触动了赵明的神经，他猛地回头瞪视还在滔滔不绝的人，“啪”太阳能灯泡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黑暗瞬间吞没了这间小院，也隐没了赵明闪烁着刀锋光芒般锋利的眼神。

李寿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赵明的不念旧情固然使他难受，但更让他生气的是，那把刀都要捅到自己身上了，姚煞居然就这样轻易地放了对方一马。难道在姚煞的心中，自己是个可以被任意欺辱无足轻重的人么。

李寿默不吭声面壁躺下，只留给姚煞一个气鼓鼓的背影。但是姚煞是什么人，他学会说人话都才不过一个多月的事，更别提什么感知别人的情绪了。他将李寿像扯被子一样扯过来，疑惑问道：“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是老外？”

李寿看着对方即使在黑夜中也反射着柔和微光的白金色头发，深邃眼窝中如同有星河流转的蓝眸，山峰般高挺锋利的鼻子，露出了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你没发现你和我们长得不一样么？”

“嗯？”

李寿的大脑中快速闪过跟姚煞认识以来的所有片段，他突然意识到，他自己也好久好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他从姚煞的手中滑走，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翻得满屋都是飞扬的灰尘，终于在床下找到一片反光的碎片。李寿拿起这一片碎片，迎着窗外的月光照了照自己的脸，光线太暗了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李寿找了半天角度未果，最后将镜子往姚煞身上一丢，敷衍道：“你自己看吧”，说罢爬上床打个哈欠自己睡去了。

后半夜时，李寿被此起彼伏的吼叫声吵醒，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在放映恐怖片的电影院中睡着了，他睁开眼睛足足愣怔了5秒才想起现在是末世，有丧尸的嘶吼声很正常。但是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同时还伴随着许多物体在地上拖拽移动的悉索之声，这就很不寻常了。自李寿跟着姚煞以来，除了进化丧尸，大多数丧尸都会自觉退开，从不主动靠近，还从未发生过这样大规模的，有目的性的尸群靠拢事件。

李寿立刻从床上翻身起来，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姚煞的身影，他快步走出房间，在走廊上发现对方正靠在栏杆旁还在揽镜自照。

李寿只有片刻的无语，就将目光投向了夜色深处。不只是李寿察觉到了异样，所有人都警觉地来到院前查看情况。

远处的国道上，如同黑夜中翻涌的海浪一般，涌来许许多多起伏的身影。王教授抓着自己的破眼镜连滚带爬跑上了二楼，他是最早察觉到异常的人，此刻衣衫不整神色慌张，嘴中还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但是姚煞和李寿两人都显得太过冷静了，反倒衬得他大惊小怪了。

王教授在李寿身旁站定，终于将眼镜戴上，心下稍安，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来历，但是在仓库的时候他已经见识到对方操控丧尸象的能力，直觉这两人都不简单。当下他四下张望，悄悄地问李寿：“那头大象呢？它是不是就藏在附近”

其余人就没有三人的淡定了，他们快速拿起防身的武器聚拢在一起，有人发现人群中没有赵明的身影，以为是对方睡得太死还没有出来，一人进入房间寻找，片刻后退出来对所有人摇了摇头。

此时情况危机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寻找一个莫名失踪的人了，一队人马开始四下寻找逃跑的路线，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间农家小院的前后左右全是涌来的丧尸，想要突破重围逃出生天根本是痴心妄想。于是他们立刻开始在院中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就在众人心急如焚寻找掩体的时候，队伍中一人突然大叫一声：“那有人！”

众人远远望去，只见快速逼近的丧尸群前，有一个敏捷的身影，正在时跑时停，不时还往尸群中抛洒什么，像是在特意将丧尸引到这里。

随着那人越跑越近，终于有人看清来人，不由大骂一声，“我*！是赵明，这孙子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