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矿山

石荒醒来时天色未亮,他还是那个姿势未变。

动了动发麻的四肢,逐渐舒展,坐了起来。

房间里很黑,石荒心跳得有些快,但是他累得慌,甚至都不知道他这会儿该先怕黑还是先怕疼?他恐惧的不是黑暗的环境,而是黑暗的环境带来的未知。

石荒呢喃地喊了一句:“1762。”

“宿主,我在。”

石荒怔了一下,他越发肯定,系统在长大,系统的声音从一开始的萝莉,爱玩爱闹还有些顽劣;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少女,透着稳重,而且说话越来越不好骗了,不再那么单纯。

石荒不是傻子,他知道系统隐瞒着一些东西,这个口口声声让他改变剧情的系统,或许比任何存在都更清楚,剧情不是那么好改的。甚至在不知道剧情的时候,他已经按照剧情一模一样地发展了。就好像这些“剧情”原本就该是正确的发展方向。

那还是剧情吗?

“我在全州的事情属于你的剧情内容吗?”

“太子,齐国使团,国师车架会在圣京前遇上,三方一起进京,国师全州剿匪,杀了不少百姓,在民间的声望在此时达到一个顶峰。”

石荒沉吟了下,挪到窗下坐着,这里多多少少又一点光亮,能让他调整下情绪。闻言道:“剿匪?顶峰,意思是后面开始下滑了是吧?”

石荒眯了下眼,眼皮半阖,道:“那就是这一次进京,我会直接进入国子监的意思了。”

“太傅石荒二次进入国子监的时间并没有任何能考证的书面表述,只是在结局时提到过国子监走出来的那一批学子是石太傅一手教导出来的。”

石荒心脏猛地一跳,他是不是听到了“考证”?这是一个会出现在剧情里的东西吗?能不能原著还是一片有史料参考的小说?那他算是历史的一员?历史?如果是历史那他改个屁,历史之所以称之为历史就是因为他的过去式不可更改。

攥着袖子的手使了点劲,石荒觉得有些荒谬,还有些控制不住的惊慌。

最开始系统让他不要OOC,“扮演”好石荒这个身份,但是他本身就是石荒本人,只是失忆了罢了;后来系统说它拿到的剧情不全,穿错了时间要休眠,一醒来却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和原著是符合的;而现在,不知道是说漏嘴了还是故意误导,这篇原著似乎是有参考的,或是历史、或是人设、或是走向……

能确定的是,他是其中一个参照物。

“1762,在你的原著里里,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是吗?”石荒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问。

1762静默了一会儿才道:“算不上,人世间没有绝对的好与坏,黑与白,有的只是不同立场下的思想碰撞,成王败寇。在所有的字里行间,太傅石荒都是属于一个亦正亦邪的任务,他草菅人民、滥杀无辜,但是也正是他的行为,护住了孱弱的东周数十年,若不是有石荒在朝堂上撑着,东周早就亡了。”

石荒深吸一口气,胸口一阵闷疼,直到石荒小心翼翼把空气吐出来才又好了许多。

石荒道:“接下来一个剧情点是什么?跟我有关的。”

“主要就是城门口剑拔弩张。”

“三方相互之间的关系都很紧张?”

“相对来说,石荒还是偏向太子这边一点,在北齐使臣奚落在他们国家当了十年质子的时候,国师是有帮过太子的。”

如果石荒是个爱国之人,那么他会去这么做的,但是……

但是换种说法,他在全州的所有行动,其实是属于隐形的?

这批马匪不管是不是勾结了昀亲王,他都不会留下他们,拉拢肖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帮他拿到全州的完全掌控。

饵已经下好了,鱼已经上钩了,就看肖邺和他的幕僚够不够聪明,敢不敢放手一搏了。

绑架朝廷命官,疑似绑架皇室公主,这两个理由,足够肖邺集齐兵力围剿矿山了。

“肖邺对矿山畏首畏尾是因为他兵不够,心不够狠,舍不得他手手的流血牺牲,那么现在呢?公主仪仗三千人,禁军两千人,他还会舍不得吗?”石荒喃喃自语。

“宿主,”系统突然问道:“为什么你总是喜欢以身作饵,把自己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石荒身上的疼痛缓了缓,他抻开四肢稍微活动了下,然后才去回答系统:“因为我分量足够重,只有我亲自出马,我才能亲眼看见我想要的结果。”

“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被抓走?”

“不知道。”石荒很光棍地说:“我只是在赌,如果昀亲王在全州,那么他一定会来抓我,或许会直接杀了我,我要的就是他按捺不住朝我动手。”

系统又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什么?打赌吗?”石荒反问,说完有自顾自地解答:“不过是那批马匪出现得蹊跷,不像是敢在肖邺眼皮子底下作妖的悍匪,更像是一群蝼蚁,用来试探什么的卒子。所以我那个时候就在怀疑他们出现的理由,和目的。最终我最偏向的想法是,他们是来确认,来到全州的是不是我本人。直面对上得出的结论比似是而非的传闻和打探来得准确多了。”

系统沉默了,随即道:“宿主,你胆子真的太大了。”

石荒抹了把脸,感受到下巴和唇上的胡茬子,笑道:“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石荒要是有的选,他也想坐享其成,但是没得选啊石家就他一个主子,其他人分量都不够,他除了自己上还能怎么办?人家都有狗腿子替他们伤天害理,他就钓个鱼还得剜肉做饵,献祭他自己,说来说去,还不是无人可用?

石荒冷着脸,眼神里是厌倦,极度厌世的情绪涌了上来,险些在黑暗里压垮了他。但是在情绪上头的最后一刻,门外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石荒支着一条腿斜坐在窗边,垂下的手骨节分明。冷淡的眸子被门外透进来的火光晃了晃,显出一股诡谲。听着开锁开门的声音走进门的是哪个石荒至今没记住名字的时家遗孤,或者说残党。

石怀韧的儿子没跑掉,时光磊的儿子跑了,想想这个结局还挺可笑的。

火把映照下,青年白皙的胸膛上遍布吻痕,眼睛还是肿的,但是他自己毫不在意,看着窗下独坐的人,便是这么身为阶下囚的境地,他也仍旧清贵镇定,他讨厌这人的漠不关心。

青年挥了挥手,有两个大汉走上前来,意图抓石荒。

石荒眼神都没多给一个,摆摆手,“本座自己能走。”

大汉站在土炕边,看着石荒慢条斯理站起来,跟在自己家里刚睡醒一样,理了理衣襟,束发的发带被他拽掉了丢在地上。然后从炕上走下来,一甩袖子率先走出房门。

就带个人对方还挺谨慎,二十号人举着火把拿着武器来押他。

青年没有跟石荒多说话,只是把人带到一处宽敞的厅堂中,上座的虎皮坐榻上昀亲王闲散坐着,看着进门的石荒,面上含笑。

“石家主,本王觉得你是知道本王想要什么的。”

石荒站在堂中,负手而立,面上冷淡,“你想要西南商会。”这次石荒不装了,他摊牌了。

昀亲王笑意更深,“上次的合作依旧作数,本王还是建议石家主好生考虑一番,不然如果用石家主的四肢要挟方家就范的话,场面着实不太好看。”

用温和的声音说着残忍的话。

但是石荒不吃这一套。

“本座倒是建议王爷睡觉枕头垫高点儿,梦里什么都有。”

昀亲王沉吟了一下,“何必呢?景氏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你石氏多少人死在景氏之手,他这么维护东周有什么用?石家主就没想过替家人报仇吗?”

石荒觉得他现在很需要戴个眼镜,然后现在推上一把,让开,他要开始装了——

“本座不太明白王爷的意思,我石氏子弟永不叛国,任你挑拨离间,威逼利诱本座也不会跟你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王爷若是觉得区区几千马匪就能成为本座平起平坐的资本,那王爷未免太自信了。何况……”

石荒上下扫了昀亲王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地讥讽,“丧家之犬,也配招摇过市?”

“啪!”的一声,一旁的青年捞过茶盏砸碎在石荒脚边,眼含杀气。昀亲王脸色几番变化,最终都收了回去,似乎没把石荒的话当回事。

虽然不知道北齐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位昀亲王很显然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十几年前甚是活跃的一国亲王,如今潜伏在他大周的腹地内当起了马匪头子。

不清楚北齐国内动向也不影响他推测出这位亲王的处境,怕不是和北齐皇室闹了矛盾,处于被放弃或者被针对的状态。北齐那位陛下从幼年登基到如今,风风雨雨里淌过来,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就昀亲王这藏不住的狼子野心,在朝堂之上怕不是也不会收敛。

枪打出头鸟。

马匪都当得这么高调,很难不让人怀疑当亲王时得作成什么样儿。

皇帝不给他撸下来难不成还得给他供着?!北齐不比大周,没有世家掣肘,北齐皇室的地位稳的一批。尤其是孟昭死后,北齐更是上下一心,国力日渐强盛。不过北齐文人被孟昭残害得差不多了,有点青黄不接那味,如今北齐国内文弱武强,文人稀缺。

要是站在北齐的立场,昀亲王想要拉拢,拐走,甚至得到的,该是北齐国师,石氏家主,而不是商会的幕后地位。

由此可见,昀亲王肯定是和母国闹了矛盾,因为搞不过北齐皇室,跑来大周扯大旗,妄图东山再起,第一步是人手,第二步是物资,第三便是扩张。

现在看起来是卡在第二步了。

想要西南商会?石荒真是笑死了,西南商会知道他才是幕后主人的,商会内部都没多少人,要不是他这次下山几次和方晏见面被人怀疑起来,昀亲王还想得到商会?难道觉得从他这里下手是简单点吗?

“本座所言有误?”石荒笑道:“王爷还是管好自己的狗,本座可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要是哪天炖了狗肉汤,可别怪本座不给你留骨头。”

昀亲王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你先下去。”

青年脸色几番变换后还是退下了,见此石荒更加嘲讽,“王爷倒是把小情人调/教得不错。”

心里暗暗升起警惕。

那姓时的对昀亲王的话奉若圭臬,已经不是合作该有的样子,更不是爱慕者的样子,到像个没有自我思想的信徒。

像极了早期的方清平。当然了,现在的方晏是信徒2.0版本,狂热信徒,九头霸王龙都拉不动的那种。

一个搞钱的,专心致志想为他搞出一个商业帝国来。

昀亲王对石荒的话很显然接受良好,但是这间屋子里,除了他屁股底下的坐榻,没有别的座位了。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石荒想拧下昀亲王的狗头,挂牌坊上让它风干。

“石家主,本王好声好气跟你商量的时候,不太建议石家主跟本王针尖对麦芒,毕竟石家主别是忘了,”昀亲王意味深长地一笑,“你现在在本王手里。”

“那也请王爷别是忘了,”石荒冷笑,“你现在在大周的地盘儿上。”

昀亲王不置可否,只是道:“想来石家主此番入全州,是为了那位娇滴滴的公主殿下,不想知道她的下落吗?”昀亲王笑道:“你说要是本王昭告天下,要国师用手上的商会来换,景氏会是什么反应?”

石荒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本座不在乎景氏是什么反应,但是本座很清楚,公主不会在你手上。”

昀亲王一挑眉,“何以见得。”

石荒没说话了。

很显然的东西,如果景行玥在昀亲王手上,直接用人来跟他换是最合适的路子,但是偏偏多此一举地抓了他,那景行玥就不可能在他手上。两个人都在手上,昀亲王不需要这么客气地跟他商讨,直接上刑逼他交出商会信物就完了。或者让肖泉下点东西控制他。既然都没有,那么就说明昀亲王的目的不只是商会或许还有全州,亦或许,是全州背后的左都。

不过知道景行玥的下落倒是有可能。

但是既然不在矿山,那景行玥就一定在兰台府,许是凌霄,许是瑶池。

接下来就简单了,脱身,反杀,找人。

然后脱身……

他好像忘了给人留信是不是?

那他们怎么找到他?!

“1762,1762?”

别误会,这是猫在草丛里的桑芽在喊。

不远处,医女走过来,道:“桑芽,找到了吗?”

桑芽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没有。”

医女头疼,“这小崽子跑哪去了?”

话音刚落,小栓子从外面跑回来,医女见了问:“找到小崽子了吗?”

小栓子点了点头,“有下落了,今早有人在城门底下见过她,说是跑出城了。”

1762身上挂着赤金打造的圈,圈上面还嵌了细小的水晶,很是醒目,守城的多看了两眼,还真就记住了。

医女闻言瞪大了眼,心里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1762不会是在追家主吧?”

小栓子点了点头,道:“我是这么怀疑的,我要去看看。”

“我也去。”医女道:“不能干等,也得做点什么。”

“那我也……”桑芽刚出声就被打断了。

小栓子/医女:“你待着。”

桑芽:“……”

医女摸了摸桑芽脑袋,低声道:“你在府上等我们,保护好你自己,别到时候1762和家主都没找着,我们还得去找你。”

桑芽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于是小栓子和医女去马厩牵了马,一路飞奔出城了。

桑芽会听话嘛?不会。于是转头就提着狼牙棒去骚扰肖邺里。

仗着自己年纪小,扛着狼牙棒去肖邺议事的地方,没找到人,一路寻摸到书房,在护卫惊骇的目光举起狼牙棒把书房门敲得“梆梆”响。

完颜序拉开门时神情凝重,但是扫了一眼两旁冒冷汗的护卫后后知后觉视线下移,对上小姑娘的眼神后表情差点裂开。

“什么时候去找我家主子?”桑芽仰着脑袋问。

完颜序摸了把胡子,安抚道:“大人正在安……诶?!”

胡子被人揪住往下一拽,疼得完颜序表情扭曲。

桑芽满眼都是不高兴,一时之间学来了她家主子三分气势,冷着声音道:“你们就是不想找!一群废物,连马匪都搞不定,我自己去!”说完都不给完颜序反应的时间,高声喊:“谢首领——”

谢寒江刚收到小栓子两人出了门,桑芽朝书房过来的消息,正被人推着过来,桑芽一嗓子喊的正是时候,他刚到拱门,见此场面发出了真情实意的一声,“诶?”

桑芽回头看见了谢寒江,手上松开,放开了完颜序的胡子,朝着谢寒江走去,手上拖着狼牙棒。

谢寒江看着气势汹汹的小姑娘,又看向托着下巴龇牙咧嘴的完颜序,眼皮子抽了抽。在桑芽过来后率先开口,道:“你们可是有大人的下落了?”

桑芽想了想道:“1762追上去了,大胡子他们去追1762了,我要去追大胡子,你带我去。”

虽然不知道1762是谁,但是等着也是干等,谢寒江可早就坐不住了,于是道:“行,我带你去。”

桑芽登时笑了,手一抬,手上狼牙棒也跟着举了起来,给谢寒江看得有些迷茫,默默后仰了下。桑芽看谢寒江的反应才意识到举错手了,于是放下狼牙棒,换一只手准备像主子一样拍拍肩膀,但是发现够不着,于是退而求其次拍了拍谢寒江轮椅上的腿。

“你是个好人,我会跟主子夸你的。”

“……”

谢寒江不信,甚至觉得这皮孩子需要被打屁股。

然后,等到把腿包成粽子的谢寒江骑着马,怀里抱着桑芽出现在城门口时,完颜序带着临时点的五千兵士也跟上来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城,沿着小栓子和医女前进的地方追过去。

靠着一只猫找人,不管在那个时代都很炸裂。

在听到1762只是一只狸奴时完颜序险些掉头就走,但是谢寒江带着禁军走得毫不迟疑,甚至在求证了一下这猫是石荒亲手养大(假的)之后,走得更是义无反顾,完颜序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继续跟上。

桑芽不知道她撒的小谎起到了什么效果,更不知道经此一事后整个国师府,凡是跟石荒牵扯上关系的人,都将被妖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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