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DMK练习生大楼，送到楼下就可以了。”柳春寻一手举着手机，一手用笔在外卖单上勾勾画画，“两人份炒年糕，两根火腿肠，再加两份鱼糕。”
乔佳宜坐在她身边，面露歉意：“不好意思，为了照顾我都没能到店里吃。”
“嗯？”柳春寻摁掉电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没关系。”
外卖到的很快，柳春寻披了件衣服下楼去拿，回来的时候满身的寒气。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耳朵就给冻红了，连带鼻尖也蘸着冰凉的颜色。才一进门，乔佳宜就抬起头来望着她，问：“外边冷不冷？”
柳春寻含混地应了两声：“还好。”
炒年糕被装在保温袋里一路送过来，现在还热得发烫，在餐盒里浸了红亮的汁水，缓缓往外冒着香气。柳春寻在韩国呆了不到一年，却已经开始逐渐习惯于异乡的食物，被咬作小块的年糕滑进胃里，说是果腹好像太轻佻，说是盛宴又绝对是夸大其词。
乔佳宜吃得精细，连一根年糕都要分个三四次才能吃完。柳春寻用余光观察了一会，自己也把速度放慢了。她闷头咬年糕的功夫，就听到身旁的乔佳宜说：“这次出道组选拔，你有什么想法吗？”
柳春寻当然是有想法的。她的嗓音是圆润包容的中高音，以往月末测评都首选韩国抒情芭乐，但是这次想要脱颖而出，就得拿出点不一样的东西。当下比较流行的是vocal rap的组合，既能凸显自己的唱功和音色，又不会落于平淡。但是在DMK练习生——尤其是女练习生——之中，要找到一个合适的rap简直是举步维艰。第一是说唱水平不错的很少，第二是有能力的练习生大都不愿意给她这个默默无闻的小vocal抬轿。
乔佳宜见她若有所思，有些扭捏地问：“如果可能，我可不可以和你组队呢？”
026见状立刻蹦出来：“宿主！……”
柳春寻反应比机械音更快：“你先安静。”
乔佳宜紧接着说：“这样吧，我稍微唱两句，你听听看。”
“等等，”柳春寻怕她状态不好，“你才吃过辣的……”
话音还没落，乔佳宜就张口了。这首歌柳春寻没听过，乔佳宜的词也记得不熟，她倒没有磕磕绊绊，含混的地方就用哼唱代替。柳春寻凝神听了几秒，暗暗地把心揪紧了。
乔佳宜的音色不算特别，但胜在透亮而有力。她的声音随着歌曲旋律上下起伏，好像一阵初冬的风，温温柔间就吹红了行人的耳朵。歌词简单，唱法也简单，但是气息运用得当，高音轻松上触，练习三年的功力展露无遗。
“她唱得确实不错，”026犹豫着说，“可系统好像从来没有提及过。”
柳春寻还不是很能适应突兀的电流声。她揉了揉头发，把脑袋搁在膝盖上：“也许因为在系统眼里，她只是一个路人甲。”
乔佳宜一曲唱完的时候，炒年糕稠辣的酱汁也见了底。两人静静地收拾掉残羹，沉默地互换了联系方式，就各自背上挎包往楼下缓慢移动。柳春寻也只在告别前跟她说：“我再想想，明天给你回复。”
她推开大门，戴上口罩，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动作一气呵成。练习生大楼的顶层练习室也向已经出道的偶像们开放，故而常年都有粉丝驻守。这会儿还不到夜里，四周仍旧围着十几个蹲守自家爱豆的粉丝，要么挥着应援棒，要么举着小臂长的手幅。柳春寻身形高挑，一身黑快步走出来，一下子就引起了在场人的注意。
“谁啊谁啊，是孝珍姐姐吗？”
打头的粉丝认真端详了一会儿，才失望道：“不是，大概又是哪个练习生吧。”
“今天孝珍姐姐到底来没来啊？”
柳春寻头也不回，把这些小插曲都抛在脑后。她从包里掏出耳机，开始播放默认歌单。
首尔人的夜生活极度丰富，此时正是街边摊人气高涨的时候。烹饪的热气远远地飘过来，再在她的鼻尖弥散。柳春寻站在街边等红灯，听觉神经被充分调动，但脑袋里还在回溯刚刚乔佳宜唱的那一首歌。
一段清唱，不加伴奏，不做修音，也不放混响，完全突出了乔佳宜细腻而有力的嗓音，是把最甜的烧酒一口闷掉之后的余味，让人听过还要再回想无数遍。
很好听，很动人。但两个人要组合起来，效果怎么样还是未知数。
“宿主，我认为有必要给您透个底。”026暂时调低了柳春寻耳机音乐的音量，“系统从不给标准答案，只要目的达成，即视为完成任务。新女团的配置计划还在不断更改之中，现在无法告知您，但是为了通过这次选拔，请您一定要坚定信心。”
耳机音量渐渐恢复，上一首歌刚刚开始结尾，柳春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瞬时的静寂。
“我需要一首有节奏的、又能够展现唱功的歌曲。”她想。
街对面的红灯缓缓进入倒计时，安静等待的人群开始躁动。播放器的进度条逐渐走向末端，和下一首歌的到来只差毫厘。
三，二，一。
叮咚。信号灯由红转绿，身前身后的人们都开始向前大步迈走。柳春寻的歌曲界面变换了一张图片，随即耳机中浮现出一段柔和而开阔的前奏。
她倒吸一大口寒气，把自己冰到浑身颤抖。
“026！”柳春寻在心里大喊，“找到了！”
她开始加速奔跑起来，敏捷地避让一个又一个信步闲闲的行人。霓虹灯从耳旁闪过，连光影都来不及将她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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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佳宜回到宿舍，发现柳春寻已经锲而不舍地开始打第三个电话。她赶忙接通了，问：“春寻，怎么了？”
柳春寻前段跑得太快，现在正倒在出租屋的床上喘粗气：“呼——我找到适合我们俩的歌了。”
乔佳宜被她跳脱的思维搅乱。她正想多问两句，就听见听筒对面传来歌曲的曲调。电话信号将清晰度削弱，却在黑夜里把氛围拉升到最大值。乔佳宜不自觉跟着节奏打起了拍子，顺便轻轻在喉间复刻着旋律。
两个人在不同空间，一起倒在床上，听着同一首歌。这首歌有太多东西了，有激情，有热情，还有对未来的无限期待，像明月初照的第一缕月光，已经让人憧憬太阳的升起。她们互相讨论和声结构，如何伴奏、如何先声夺人，接着又谈及公司食堂的伙食，家里的亲人，和在这里度过的或漫长或短暂的练习生活，往事慢慢慢慢地堆叠，让就寝时间从晚间一直拖到凌晨。
临睡觉前，乔佳宜对着话筒对面的人说：“要是我们俩能一起出道就好了。”
柳春寻看着外头浓夜里零星的闪光，闷了半天，回道：“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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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编一首已经小有名气的歌曲是个苦力活。原唱的嗓音条件和处理方式与两人都截然不同，柳春寻靠着几次月末测评第一的成绩讨到了声乐老师的专门辅导，大到整体的氛围框架，小到一两个单词的发音吐字都要修正。每天晚上从练习室出来，嗓子都到了异常疲倦的状态。没有录音室，就只好窝在乔佳宜的宿舍浴室里唱歌。伴奏现弹，唱歌即兴，磨了快两个星期好不容易把成品做出来，又要面对编舞的难题。
两人组的舞蹈不如其他人数的组合有气势，所以更需要巧思。或许是因为声乐老师被磨到掉发的传闻已经传开，这回再没有老师肯帮忙了，乔佳宜脚上又有伤，摆动作不方便，柳春寻只好亲身上阵。她蹭了公司的网，又借助系统的数据库，把前辈的团体和solo编舞一个一个都下载下来，开始从里面找灵感。哪里的连接很妙，哪里的走位又很新奇，柳春寻记了厚厚一大本。她钻进练习室一个多星期，笔记本翻得掉页，编好又推翻，重来又再推翻，连一直跟她呆在一块儿的乔佳宜都受不住了，计划着要开溜。
也许是多亏了柳春寻每日硬灌下去的骨头汤，乔佳宜的伤好得很快，选拔前一周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柳春寻的编舞大业也在这时候终于大功告成。练习生学舞是很快的，乔佳宜两三天学会动作，剩下的时间都在被柳编舞家抠细节。舞台上只有两个人，任何一处不齐都会异常明显，从而影响整体观感。柳春寻完美主义发作，非要把两个人摆头的幅度都卡准。这样的境况在乔佳宜被逼到大吼“我是人类，不是机器人！”之后才算是有了一丝转圜之地。
正式选拔前三天，柳春寻跟家里打了一通电话。
“我挺好的。”柳春寻仰面躺在练习室冷硬的地板上，一只手玩着卫衣绳，“奶奶怎么样？”
医疗器械的嘀嗒声清晰地传向对面。柳妈妈坐在病床旁边，撑着额头说：“还不错，情况蛮稳定的。”她不愿意多讲，当即又问：“没挨饿吧，钱够不够花？”
“够了，我自己还存了一小笔。”
柳春寻忽然想起这次通话的主要目的：“过几天公司要办比赛，我跟另外一个中国女孩子搭伙表演给老板他们看，要是表现得好，我就能出道了。”
柳妈妈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一听这话既惊又喜：“这么快就能出道啦？”她边说边准备站起来，“那我得赶紧告诉你爸和妹妹，咱们家要出明星了，是不是？”
“您别捣乱，”柳春寻赶紧制止，“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你都宣扬出去了，结果我还没出道，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柳妈妈驳道：“我女儿怎么会让人看笑话？那个公司多少人想进去都进不去，你去了一次就合格了，这还不优秀吗？”
“进公司跟当明星那是两码事，”柳春寻耐心跟她解释，“具体还是得看几天之后人家看不看得上我。”
“一定可以的。”柳妈妈笑出声了，又有些想落泪，“你为了出道努力了这么久，一定可以的。”
柳春寻眨了眨眼睛，从地板上爬起来坐着，也跟对面说：“我一定可以的。”
女儿有朋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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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考核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