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夭折电影《暴风眼》的制片公司兼最大投资方，紫荆花样今早被网友炮轰。
任白，宣发事业部的总监，一路疯忙推门叫道：“禾总，李制片和曹导都来了，在会议室等您呢。”
办公桌后坐着的禾黍停下翻动手机的手，放下手机抬眸看向门口。
他看着约莫三十岁，紧锁着眉，眼眸轻轻抬起的时候像一滴落入水中的墨。
那是一种超然的神情，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对他来说都有意义，却仅仅就在下一秒收敛了这份宝贵的情绪，变成一潭死水。
长发披散在他身上，西服精致，一张几乎美的无懈可击的面庞，在白炽灯的映照下，这些细微的表情组合在一起，却又有些神性。
禾黍看着来人，问道：“谢染呢？”
谢染是紫荆花样的副总，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不经常来公司上班，靠爹在公司混日子。
这次的事情和他有很大关系。
任白抿了一下唇，措辞道：“也来了，都在会议室等您开会呢。”
禾黍抬眸看着他，片刻过后才轻笑了一声，站起来拿起手机装兜里，绕过办公桌。
“他给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今天终于肯露面了，他状态怎么样？”
方才的那几个字或许还听不出他的音色，现在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才发现他的音色非常糟糕难听，过于沙哑，过于低沉，就像是一个哑巴刚开口说话。
“不太好，脸色挺不好看的。”任白实话实说，打开门和禾黍一起出去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刚才那会儿还闹来着。”
“他趁我出国强塞了个演技拙劣的曹家宁进剧组，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还脸色不好看起来了，怎么？也愁得睡不着了？”禾黍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大概是被气笑了。
“他可没您沉得住气，瞧您，黑眼圈都没有，”任白疯狂指着自己的熊猫眼，哀怨道，“您再看看我，一晚上没睡好，看这看这，哎呀烦死！”
禾黍以拳抵唇，轻笑了一声，拍了拍任白肩膀，安慰道：“等这阵忙完了，放你三天假，出去玩儿吧。”
“我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什么事都无法阻止他赚钱，任白又说，“换角色重拍的公告我已经发了，制片那边已经把片约发出去了，他说在会上告诉你。”
“嗯。”
“对了任白，曹家宁那边，”禾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记得让法务软和一点该给他赔多少就赔多少。”
“知道，”任白说，“我心里有数。”
禾黍昨天一下飞机就赶往了《暴风眼》剧组探班，结果好巧不巧刚好撞见该片男主角的扮演者曹家宁在拍夜戏——一场爱人离去的戏。
曹家宁只在镜头前哭丧了几声，之后便仰天大叫，禾黍坐在摄影机后看见曹家宁的脸上没有一滴泪水。
之后曹家宁拍了一场大仇得报的戏，却演出了反派的感觉。
禾黍在摄像机后如坐针毡，要导演放出了曹家宁之前的片段，该机灵的时候演成了小孩儿，该自信的时候演得很油腻，总之就是没有理解人物，很放不开的生涩演技。
禾黍一直以来都很给新人机会，会让新人有出镜说词的机会，照顾新人。
但这个曹家宁演的可是主角啊，剧情都是围绕着他来展开的，偏偏这个人演技一言难尽，何况《暴风眼》的剧本很好紫荆花样还指望它大捞一笔呢。
禾黍左思右想最后咬牙一拍大腿，决定换人，这才有了换角重拍。
作为曾经娱乐圈的红人，因为禾黍本人《暴风眼》和紫荆花样都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度。
所以当官方发布换人重拍电影《暴风眼》讯息的时候，顿时在网上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铺天盖地的谩骂声讨接踵而至。
——曹家宁演技哪里不好了？片方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演技不好你们还选他做男主？靠！
——你们片方让演员进组的时候都不试镜的吗？知道他演技不好还让他来演男主？现在又要换人，把人当猴耍呢？
——禾黍！赶紧出来做个解释啊，装什么四！
凡与《暴风眼》沾上边的合作方，绝大多数对紫荆花样临时叫停的做法感到愤怒。
在电话里与禾黍大吵。
“像这种既没有lp加持保住基本票房，又没有大导演的加持！空有编剧的二无剧本，只能保证亏不了本好吗？好不容易有个有观众基础的曹家宁愿意加入，却把拍了一半的电影叫停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三天内给不出一个解决方案我们就撤资！”
他们还把态度发了微博公告。
对此紫荆花样在微博上没有回应，曾经红透大半个娱乐圈的禾黍也因此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禾黍倒是淡定得很。
这就让一些网友开始猜测：一个刚起步的传媒娱乐公司会不会像他们的老总一样就此夭折？
他们进入走廊尽头的电梯，按下按键，上到17楼走到会议室门口。
禾黍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隔着厚而透明的玻璃看着会议室内。
围着长条桌对坐的几个满面愁容而焦躁，也不知他们等了多久说了多久，桌上的两个烟灰缸里塞了不少烟头。
李冰李制片眼尖瞅见了禾黍，站了起来，余下的曹导和谢染也看了过来。
曹导站了起来，谢染还在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放在桌上哼歌儿。
李制片朝门口迈了一步时，禾黍抓着任白的领子把他带进了会议室，一起开会。
黍走在前面，抬手推开门，一只脚刚迈进去，离门最近的谢副总就瞪了他一眼。
禾黍眼尖一眼就瞥到了，他没第一时间回怼。
而是走到会议长桌前，握着椅背将转椅转了半圈，坐上去，语气轻快对谢辞谢副总说道：“行了，别苦大仇深的了，你要是换个演技好点的强塞进去我都没有意见，可你怎么就偏偏挑了个曹家宁呢，他演戏那么生涩，要让他演，我们会赔死。”
“切。”二十出头的谢副总依然不以为意，对他翻了个白眼。
禾黍使出杀手锏，对他道：“要是赔了，大家的工资都得往下压，起码两倍。”
提到压工资，谢副总总算有了动静，之前有电影就是赔了，董事长拿他们的工资做了抵押，那之后的好几个月里，他吃了很久的土。
——其实就是去高级餐厅的次数少了，身边送上门的少男女少了而已，但对他来说这些简直就是噩梦。
谢副盯着他的眼睛，讪讪地咳了一声，继而垂了一下眼，问：“那现在怎么办？”
禾黍看了他一眼，眼里渐渐有了笑意，嘴角微扬，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了左斜上方焦急回着微信的男人，问：“李制片，发出去的邀约有谁接了？”
“……”李制片满面愁容，紧蹙着眉，把手机咣当一下放桌上，大声道，“根本就没有人接，从出事到现在，目前为止发出去的三个邀约已经全被拒了！一个有新片子要开机调不开档期，一个说话一点也不客气，说咱片子没lp没流量，从导演到编剧到制片没有一个获过奖的，他不稀罕，还有一个，一个……”
他看着一脸等后话的禾黍，面露犹豫之色，左看看右看看，那个名字似乎很烫嘴，说出来会要他命。
禾黍背靠着椅背，两胳膊搭在扶手上，两手交握，姿态倒是蛮放松。
他看着李制片，歪了一下头，没第一时间问最后一个是谁，而是皱了一下眉，问：“前面两个都是谁啊？”
“李燃，洛克。”
“都是经纪人拒绝的？”
“李燃是本人也是他短时间内调不出档期，后面是经纪人。”李制片接着说：“他们根本就不稀罕和我们合作。”
“不等，”禾黍干脆地否定，“他李燃不合适。”
任白这时猜出他心里怎么想的，劝道：“事发突然，您现在得将预期调低点，前面俩都已经拒绝了，这时候咱得找个观众基础丰厚的演员了禾总。”
禾黍问：“那还有谁？”
“呃…”李制片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说错话，但这话又不得不说。
他下定决心垂下眸以拳抵唇假咳了好几声才道，“陆檐。”
任白张着嘴，机械似地偏过头，看着禾黍的侧脸。
他视线下垂，就见，他的食指已经紧紧扣在一起，用力到了指间发白的程度。
他几次欲张开，缓和气氛，却听谢副突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声嗤笑起来，“陆檐，他怎么可能会来接这个片子，你们在开玩笑吗？”
禾黍脸色微变，从李制片脸上收回视线，沉默了几秒，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了：“他是怎么拒绝的？”
“是他经纪人拒绝的，说是，暂时不接活了。”李制片说。
禾黍沉默了会儿，全身放松靠着椅背，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闭眼又睁开，声音低沉下来显得有些难听，缓缓道：“陆檐现在可是大红人啊，多部爆剧热电影在手还差一点得了影帝，又为什么要考虑这个二无的剧本？再找其他人吧。”
“话不能这样说，他之前还来看过您的比赛，和您聊得挺开心的……你俩应该是朋友吧，若是您同他直接沟通，想必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起码剧本会看一眼的对吧？说不定……”一边的导演可急了，这时插话道。
“哦，原来是想让我亲自去谈，”禾黍黑了脸言简意赅地拒绝，“免谈。”
曹导还想说什么，却瞥见对面的李制片这时对他使了个眼色，再看禾黍平时沉稳神情也收了几分，顿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识相地噤了声。
会议室再次陷于沉默。
李制片看着禾黍打算拼一拼，喉结滑动一下，试探道：“禾总，陆檐真的是不二的人选了，出道这么多年，演过的角色数不胜数，观众基础很不错，暴风眼中的小混混洛枳一角，真的很适合他，而且他的经纪人做不了他的主，我们就想办法试着绕过他的经纪人，直接把剧本发给陆檐试试，听说他挑片子是很看重剧本和角色的，我们这角色在国内市场还算比较罕见，说不定他会感兴趣，只是我同陆檐交情不深，剧本发过去他也未必会看，不然您……”
他微微提高了音量：“不然您就去试试吧，就当是为了我们吧，否则这个月的房贷车贷就还不上了！”
禾黍人很好说话，对下属是没有什么架子的，所以下属都敢对他适当放肆。
反观谢染，在听到李制片内涵他后，瞪了他一眼，但的确是他的错，谁能想到曹家宁的演技是靠粉丝吹出来的。
他自己平时不看电视剧和电影，这才栽了跟头，以至于在瞪完李制片之后觉得理亏便没了动静。
一石激起千层浪，曹导顿时也来了火气，但碍于紫荆花样两大总裁在场，禾黍已经黑了脸，他只能用还算平和的语气，“是啊，禾总，他一个人的错误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啊？您也算是和陆檐是旧相识了，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老死不相往来，您……”
禾黍出了声，跟先前沉稳的腔调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李制片，曹导，我想你们在认知上也许存在一些误解，第一，我和陆檐不是旧相识，关系也没那么好，我认识他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第二，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懂吗？”
李制片显然没适应禾黍这样一本正经地讲话，先是一怔，紧跟着鼻尖便渗出了汗。这事难道要黄？
曹导头皮有些发麻，刚想开口给自己打个圆场，没想到禾黍却先一步搭了个台阶给他们下。
禾黍上身前倾过来，胳膊肘撑着大腿，又恢复了那副沉稳的腔调：“再说这么大个腕儿，随随便便就来做人替补，你以为他不要面子的啊？”
李制片立即顺杆儿爬，忙不迭点头道：“也是，也是。”
禾黍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反而笑出了声，边笑边摇了摇头，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是那种调侃般的语气：“请陆檐过来做配重拍……你们可真敢想啊，再想想吧，也没那么急。任白你让公司上下群策群力，大家一起筛几个人选出来。”
任白应一声“好”。
“这间会议室今天留给你们了，我要去跟其他几个投资人开会，曹导你跟我一起过去吧，涉及补拍的事情，你了解得比我清楚。”
“好。”曹导应道。
“谢染还不走吗？”禾黍又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要你管！”谢染抱着胳膊冲他吼。
禾黍只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摇了摇头，没搭理他，合上门走了。
他一走，会议室里的李制片便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朝任白抱怨道：“吓我一身冷汗。”
任白看着他说：“谁让你提陆檐了。”
李制片切了一声，说：“他们又没有合作过，也没什么过节吧，之前禾总还不是默许陆檐用他的《站台岁月》作为电影《站台岁月》的同名主题曲吗？还在微博互动来着。”
任白强调道：“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李制片猜测：“那现在为什么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任白摇摇头。
一旁的谢染两条腿搭在桌子上，双手抱着头，慵懒道：“哎呀，那是旧情人呗。”
李制片和任白一齐看向他，惊奇道：“啥？！”
谢染闭眼意味深长地笑。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盯着自己，谢染睁开了眼，尬尴解释道，“我猜的。”
任白：“……”
李制片：“……”
任白拨通了电话，“喂，上来开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