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怎么那么不知轻重，出事到现在了，连个合适的人选都挑不出来，那还叫停个毛线！这件事情你究竟想怎么解决？！”

禾黍与他们商议了半个小时，参与的两家投资方本身名气不小，哪能被这样凉着。

《暴风眼》剧本虽然很好，可由于紫荆花样至今还没有确定的人选，他们等不下去。

公司还有其他项目要弄，不能被这一部电影拖住整体进度，于是便气愤地拍桌站起，大声质问禾黍。

禾黍仰头静静看着他们，倚靠着椅背，懒懒道：“你们撤投资吧。”态度十分坚定，完全不惧。

火上浇油的态度让两家投资方吹胡子瞪眼，一高大雄壮的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绕过桌上走来，想揪起禾黍的领子质问，却在半途被离渊拦了下来。

离渊也是其中的投资方但脾气比他们好很多。

他侄子是禾黍的歌迷，自己公司本身也曾经与禾黍公司有过多次合作，一来二去与禾黍就混熟成了朋友。

他拦下中年男人，笑道：“陆总消消气，禾总一向稳重，怎么可能会没有解决办法呢？紫荆花样毕竟是最大的投资方啊，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电影打水漂呢？我们再听禾黍看他怎么说。”

陆总扫了他一眼，离渊说得有几分道理，怒意减弱，看向禾黍问：“禾黍眼下有什么高见吗？”

几道询问的目光落向禾黍。

这家投资方沉不住气，方才的质问更让禾黍觉得烦躁，他站了起来只道：“紫荆花样目前的确还没有确定人选，你们如果愿意等，那就听我安排，如果不愿意，那么就撤投资，大家及时止损好吗？”

《暴风眼》的剧本的确不错，要火了真的可以大赚一笔，陆总有那么一丝动摇，思考再三，扭过头看了另外两家投资方。

吕晓还坐着悠闲吃菜，他与离渊禾黍一个鼻孔出气，是不会站在他这边的。

而最后一家前来谈判的总裁，脸还是黑的。

不过后者还算有礼貌，生硬地挤出一个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下次再合作。”

禾黍的视线移向他，眼睛一弯，“下次合作。”

陆总最终放弃了，两家投资方的声音渐渐模糊，脚步声远去。

离渊从门口收回视线皱了一下眉，重新坐下，好心问禾黍：“你真打算换角重拍啊？”

禾黍也坐了下来“嗯”了一声，倒水的时候偏过头问曹导，“李制片早上说有几个人来着？”

“李燃，洛克，陆檐。”曹导说。

不等禾黍说情况，吕晓便放下筷子，瞪着眼睛，激动地说：“哎！这不是有陆檐吗？那怎么说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跟你说啊，只要他出演，我愿意追加三倍投资，刚好那俩走了，我还再多给你加了一倍呢，怎么样，仗义吧。”

禾黍哼笑一声，自顾自地喝水，说：“可惜啊，他们三个都拒绝了邀请，陆檐是我们能请得动的人吗？”

“怎么不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有人会嫌兜里的钱少吧，他又不傻，放着钱不赚。”吕晓说。

离渊啧了一声，看不过去拍了吕晓肩膀一巴掌，训斥道：“你少说两句吧。”

吕晓捂着胳膊叫疼，离渊看向禾黍，语重心长：“陆檐最近几年声名大噪，演技的确不错，肉眼可见的进步，找他出演或许我们还有希望，他真的拒绝了？亲口说的？”

禾黍知道他想说什么，陆檐向来是脱缰野马没人管得住，挑剧本和角色更注重剧本和角色本身。

要是不合他意，就算出重金求着他演他都不演，无论是谁，哪怕是大导演他也照样不给面儿。

那可是差一点就得影帝的人呢。有傲气很正常。

禾黍心中长叹一口气，沙哑低沉得不像正常人的嗓音响起，缓缓放下水杯，保持的优雅，郑重道：“换其他人吧，他没空，短时间内不接戏了。”

他站起来，“事情谈完了我就先撤了，有情况再说。”

“啊？你这就走了？”吕晓感到很失望，问。

“嗯。”禾黍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搭在手肘上，将椅子归位，转过身朝门口的方向走了。

***

回到家在玄关换了鞋，踏上楼梯走到二楼时，靠近楼梯角一道虚掩的门里透出来一丝明亮的光线，伴随着游戏的音效声传出来。

禾黍上前一步，看见谢染正趴在床上抱着手机打游戏。

禾黍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下午七点了，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在门口仅仅站了三秒，直接拐个弯朝谢君豪的房间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三声过后里面没人应，开门里面没人。

他又折回去问谢染，打开门探个脑袋进去，“你爸呢？”

谢染忙着打游戏哪顾得上他，眼珠都快黏在手机屏幕上了，快速回道：“出去了，他最近几天都不回来了。”

“出去干嘛了？”禾黍问。

“我哪儿知道。”谢染耐心已经用完，不耐烦地回答道。

禾黍若有所思，在门口站了好几秒才关上门朝自己的房间走。

谢染是谢君豪的儿子，而谢君豪是自己的恩师，之所以住在一起，是谢君豪提出来的，他担心他再自杀一次。

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吹干头发他看时间太晚就没给谢君豪打电话。

躺在了床上，闭眼想睡觉，但脑子里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塞得满满当当，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开始想重拍换角的事情。

把能想到的男演员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没想到合适的人选。

除了陆檐。

抛开其他因素，陆檐的确是这次补拍的最佳人选。

请陆檐过来补拍，倒也不是不能试试。

剧本发过去，能来则来，想拒便拒，说起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只是……禾黍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只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

第二天一早，任白把掘地三尺才找出来的演员名单发了一份电子版给禾黍，禾黍上下滑动着滚轮，一眼扫过去，都觉得不合适。

这时，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解锁，就看见任白发了一条长达五十几秒的语音。

禾黍点开来听。

“我可是干不动了，这些人可是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您要是觉得还不合适，那我也没办法了，只能厚着脸皮壮着胆子去找陆檐了，这是唯一能救全公司上下于水火之中的稻草了，我知道他可能不愿意接，但是总得试一试对吧？万一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对吧？我觉得和做白日梦一样，万一万一它真的实现了呢？”

他听完觉得任白在做梦，于是拿起手机给任白敲过去几个字：我会把你打醒

五秒后，任白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来不及了，要打醒我也是陆檐打醒我，我已经给他把剧本发过去了！”

最后一句话重重落地，禾黍只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耳鸣。

他瞬间蹙起眉，撇开手机，闭眼，下意识地用两只手紧紧捂着耳朵。

然而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拉开抽屉拧开一瓶药，倒了几颗颜色不太好看的药丸就水吞下去，耳鸣减弱了些。

他依旧皱着眉，瞥扫眼桌上的手机，任白最后一句话到底说了什么？他只听到了陆檐三个字。

任白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这副样子，以为他生气了，便掂量着说：“头儿啊，要不咱们就试试？最佳方案没戏了再考虑其他的备选方案。我们不提别的，就把剧本发给他看看，我…反正是已经把剧本发给他了，就看他来不来了，他要来了最好，他要没来您再怪我先斩后奏呗。”

任白以前不是没干过先斩后奏的事情，禾黍对此反应不大，只要能解决问题别让捅的娄子越来越大怎么样都成，他一般不会计较。

但今天这次禾黍一反常态，脸越来越黑，眉心紧锁，漂亮的脸此刻因为表情的加持显得有那么几分压迫性。

他皱眉缓缓站起来，问任白，“你把剧本发给他了？他不是没空吗？”

这样的禾黍，让任白感到陌生和恐惧，打从跟着他一起干活以来，从未见过禾黍真的动气。

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任白当即垂头道歉：“对不起禾总，我现在就…”

“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任白，”禾总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但没有破口大骂依旧保持着一丝沉稳，“如果你是陆檐，一个差一点点就拿到影帝的演员，一个剧在筹拍的时候就没有找过你，现在出事了才想起你这个大腕儿，你把剧本发给他，就是在羞辱他，在告诉他，您在我们公司眼里连曹家宁都不如。”

“这……用羞辱这个词有点严重了吧？”任白说，“不至于用曹家宁和他比吧。”

禾黍黑着的脸色没有一丝缓和的意味。

就在任白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的时候，李制片突然像有紧急消息似的连门都忘了敲，直接推开门两步走到禾黍办公桌前，眼睛贼亮，“禾总禾总，快看微博快看微博，陆檐答应出演了，这下我们赔不了了！”

禾黍蹙眉看了他一眼，任白激动地问任白：“真的假的，我剧本发过去还不到半小时呢？这么快就答应了？”

“千真万确，我骗你干吗。”任白说。

禾黍在他俩反复确认消息真假的时候坐下来，打开微博。

陆檐上了热搜。

而他发的微博内容很有他的风格。

——暴风眼我来了，等我哟！

配图是暴风雨的剧本封面。

下面的评论很有意思：

———啊？楼大爷，您是不是又睡糊涂了，为嘛要去接这么个三无电影？快醒醒啊！

———紫荆花样刚起步，能有什么实力，乖，咱不拍了行不？

之前二无的剧本，现在在网友眼里已经发展成三无了。

他切出去，换到了暴风眼的官微，点蜡的人更多了，来骂他们不要脸的人也更多了。

被攒到最高的一条评论竟然是陆檐本人发的，还@了禾黍，“禾总可否亲自来机场接我呢？”

李制片刚那会已经把手机翻出来，找出陆檐发的微博给任白看过了，这会儿恰好也翻到了官微看到了陆檐@禾黍的那条评论，顿时提议道：“接啊！这么大的腕儿当然要接了！禾总！”

明明是好消息，禾黍脸上却不见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反倒多添了一层顾虑似的。

这样一来，任白和李制片虽然内心有些隐隐激动，却也只能克制着不在面上表现出来。

他们齐齐告辞，但李制片为了工资又折回去趴着门槛，探个头进去，可怜巴巴道：“禾总，您就当是为了我们不被饿死吧，他指名道姓要你去，您要不去，依他的性格，没准等不到你就又飞回去度假了，以后就是想和他合作都合作不了了，您就，就行行好吧。”

他双手合十对着禾黍拜了拜。

任白揪着他的衣领有些看不过去，但下一秒两颗头凑到一起，朝禾黍卖乖，央求道：“禾～总，求求了。”

禾黍面色不善地抬眼看向他们，他俩立刻识时务地说：“我们先撤了，您忙。”

一门之隔的屋内，禾黍一只手斜撑着额头，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手机屏幕上，心不在焉地小幅度上下划动。

未熄的屏幕上是吕晓刚刚发过来的那几条消息：

“我靠，你是怎么说服他的？怎么快就答应来演了，禾黍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计谋？”

“算了不问了，他能演就成。”

“哎，我刚看见他好像@你了，要不你屈尊去接一下？组个局我们好好谢谢他吧，这么大腕儿能来，不吃饭说不过去呀。”

“哎呀，大家都是朋友么，他当初用了你的歌做他那部自编自导自演的片子的同名主题曲，你不很爽快地同意了吗？”

“亲，回话呀！宝宝！”

滚！

看到最后两个字禾黍在心里骂道，他搁下手机不打算搭理吕晓这个二百五。

陆檐为什么会突然接下这个角色，他不想猜也无心去猜，不过他既然答应了，作为紫荆花样传媒的ceo当然觉得松了一口气。这饭局于情于理都得组一下。

今天早上他还在忧愁如果实在找不到演员，就只能去投别的好片子。

可惜如今电影市场不景气，一眼扫过去，都是大投资质量奇烂的流量演员注水的烂片，他要想赚钱恐怕有些难度。

《暴风眼》的剧本的确不错，淘汰了曹家宁，唯一适合出演洛枳的男演员还是陆檐……只可惜事情没那么简单。

正发愁呢，陆檐突然发了微博说自己愿意接，这无疑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员工不用被扣工资，依照陆檐的观众缘公司也能赚到不少。

但是……禾黍心里总觉得不安和别扭。

“叮！”

手机微信跳进来一条消息，他的思路被打断，蹙眉点进去一看，是离渊发过来一条信息。

——既然答应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太顺着陆檐。

离渊和吕晓朋友归朋友，但生意也毕竟是生意，遇到这种事儿没有和他讲重话已经很把他当朋友了。

两人都在催促自己去，去还是不去？

禾黍死死盯着屏幕，紧蹙着眉，手机屏幕上倏地出现了陆檐那张年少时混不吝的笑脸，他一时难以抉择。

又不是和陆檐有什么深仇大恨，全公司的人都等着他做决定呢。

陆檐给他搭了台阶…

他思忖片刻，大拇指敲击屏幕重新点进《暴风眼》的官微，犹豫了很久才深呼吸一口气，做了个重大决定，调出键盘回复陆檐：机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