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陆一鸣因为过度的气愤而导致血压飙升,眼睛充了血,眼底泛起的红色,像是一滴被稀释过的血,随时都要蔓出来。
“开天辟地”的一巴掌打得陆檐晕头转向,脸部的神经似乎被麻痹了,右手从裤兜里漏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抬了一下伤残的右手。
——几乎是发着抖的,手背神经似乎失去了控制一样。
医院的地板和灯光在他眼前晕作一团,陆檐适应了许久才抬起头。
他听见夏雨在他耳边焦急地问候,还抓起了他的手,问是怎么回事,但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陆一鸣。
打了他一巴掌,陆一鸣的气似乎并没有减少多少,他依旧不顾校长和段丽的苦口婆心,指着他鼻子骂:“年纪轻轻不学好,跑那种地方简直丢老陆家人的脸,走!现在就带我去那儿,我倒想看看那里有什么好!”
陆一鸣就是这样,从来不让他越界,从前打过的架,事后总是用皮鞭来教训他。经常用辱没家风来说事,还常常拿他与别人比较。
这次事情捅到了校长面前,更是在医院这个大庭广众的地方,他能理解陆一鸣的愤怒,但不能原谅。
他的神情像月光一样散发着冷漠,语调也是:“我休学了,其次,我拿到了电影《酒城》的试戏资格,为了体验角色,所以住在那里。”
真相公布于众,所有人都愣了几秒。
校长推了推眼镜问陆檐:“消息准确吗?别被骗了。”
“准确,”陆檐说,“我查过了。”
校长沉默片刻,觉得以陆檐的颜值和身材来说,演戏倒也是一个出路。
所以,他并没有制止,而是拍了拍陆檐的肩膀,语重心长:“演戏倒也不错,休学也是一条退路,陆檐啊,你好好钻研,如果没有拿到,蒙新欢迎你回来。”
陆檐:“谢谢。”
夏雨面露欣慰,原来他儿子是好孩子。
段丽也是,“加油啊,陆檐,老师看好你……”
陆一鸣却打断她:“演戏?这么天方夜谭的事情,陆檐,你在做什么白日梦?”他还是执意想到A 将陆檐的行李带走,“走,一定是那群姑娘蛊惑你了……”
陆檐翻了个白眼,他觉得他的父亲不可理喻。
可最后,他还是被陆一鸣带去了A ,在支付完医药费和道完歉,夏雨被他爹强制送回家之后。
*
禾黍和乌托邦乐队吃完饭,就背着吉他从夜市摊出来打了辆车,往回赶。
他的视线里,窗外,高大的建筑物和人影被亮白的月光照出影子,黑沉沉地铺在地上。彩色的门头招牌在夜里发着灼热的光,吸引了大批向光性昆虫的青睐。
这些通通在他的视线里高速行进,正常的瞳孔里,是像秋叶离枝一样的愁绪。
耳机里放着周杰伦的mine,明明是很欢快的歌曲,明明得到了谢君豪的表扬,可他还是忧心忡忡。
还没怎么愁呢,车子就开到了A 门口。
禾黍付了车钱,打开车门,俯身从后座背起吉他,然后关门,转身抬脚朝酒吧迈步。
门面是一个巨大的蓝色牌匾,两边是不同颜色的高大建筑,闪烁着梦幻的光芒,走进去,地下酒吧的音乐声,震得整个地板都在发颤,禾黍走上去的时候,都担心脚下会突然空掉。
几秒钟后,一个转弯,他走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这里,与楼下的风格迥异,台阶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上去灰扑扑的,还有不知道是谁吐掉的泡泡糖粘着,墙壁发了坑坑洼洼的霉,有稍微好一点的地方,还贴着小广告,那些一眼扫过去都是带颜色的东西。
楼道的味道不是特别好,所以禾黍憋着一口气走得很快,等上到三楼,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然后,就着头顶昏暗的灯光,朝前走。
到门口掏出钥匙,由于耳机的音乐声和楼下音乐的共同作用,以及厚重的隔音门的作用,禾黍并没有听清楚门里的争吵声。
他一如平常地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接着,他就愣住了。
门里一片狼藉,在这一片狼藉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陆檐,一个年纪看起来有点大,样子和陆檐像了七八分。
一同朝这边看过来的两张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是愤怒的表情。
禾黍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陆檐。
他的脸大概是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接近于雪白。
一半是正常的弧度,偏向窗户的那半张脸,有一个凸起,脖颈上的青筋像是叶脉一样分布,有了雪白肤色的对比,它们的颜色透绿而鲜艳。
屋内仿佛有一颗炸弹落入了深海爆开,没有人说话,那是对峙的表现。
禾黍迅速退出去,并关上了门。
另一个是陆檐的爸爸,他应该是发现陆檐住在这里了,所以才会这么生气吧。
但,难道陆檐没有和他解释原因吗?
禾黍站在门外这么想。
别人的家事,他没有偷听的习惯,于是脚尖一转离开了。
禾黍背着吉他下了楼,望着车流不知道要去哪儿,夜风徐徐,吹开他额头的碎发——早上化的妆掉了一半,发型也乱了。他动动手,拉了一下吉他带,一筹莫展之际,望向了远处的双子塔。
那里是他经常去的地方,有耸入云端的避雷针,和大片空旷地带,无人打扰,往下一躺,还会看见星星。
陆檐和他爸爸不知道还要僵持多久……如果,陆檐爸爸执意要把陆檐带走,那么,他很快又会变成一个人了。
禾黍长长呼出一口气,一种奇怪的心绪产生了,直觉告诉他,他希望陆檐离开,这样,他就不会产生融合焦虑,在该如何与陆檐相处这件事上耗费太多的时间。
但是,他又真心希望陆檐可以拿到角色。
禾黍回头望了眼A ,三楼,他的那间房间里,还亮着灯,看人影,左边的陆檐,不知道说了什么,对面的人,抬手指着他,嘴唇在不停地蠕动。
还在吵。
禾黍觉得一时半会儿这事儿完不了,反正他睡不了觉,不如爬双子塔上练习一会儿歌吧。
于是,禾黍向着双子塔出发了。
*
十分钟后,A 三楼的争吵接近尾声。
“好,陆檐,老子就给你机会,你要是拿不到角色,就滚回去上学,别出去丢人!”陆一鸣道。
他说完不等陆檐有什么反应,就大步迈向门口,粗暴地拉开门走了。
“砰!”
巨大的关门声,让陆檐扭过头,注视着早已没了人影,空空荡荡的走廊。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从那里收回视线,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书包、剧本、记号笔、抱枕,以及被子,把他们都放在了床上。
剧本破了,有几张差点被撕碎,好在最后他用力掐了陆一鸣一把,才保住了剧本。
陆檐蹙着眉,环视四周一眼,站起来,走到茶几边上,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卷透明胶带,撕开胶带,把纸铺平,小心翼翼地粘住了。
他拿起来看。
密密麻麻的纸张上,一条延伸到头儿的胶带。
陆檐无比珍视这个剧本,想到陆一鸣竟然想撕了它,而自己碍于伦理关系无法动手的时候,他心里的火气再次蔓了上来。
他抬脚把茶几踹出去几厘米,茶几腿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又让他闭眼转过头,后悔这么做。
陆檐把剧本弄好,轻轻的放在了茶几上,就去铺床了。
陆一鸣把他的床铺都弄得一团糟。
地下酒吧的音乐声仿佛要穿破他的耳膜,昨天那个男高音持续性,高频率,高强度输出,吵得他头疼,铺床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右手上的伤似乎都在跟着节奏隐隐作痛。
陆檐“啧”了一声,叠好被子之后,走过去把门关上,走回来,整理好床铺,然后就坐在床边发呆。
手机微信响了一声。
陆檐用他那只受伤的右手,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拿的过程中,兜口的布料划到了他的皮肤,电流般的刺痛传来。
他皱起了眉,按亮了手机。
是夏雨的微信。
——怎么样?手包扎了吗?
他回道:
——已经包好了,陆一鸣走了,我还在这里
过了几秒,夏雨的消息再次弹了进来。
——你爸就那脾气,伤自尊了吧?
——还好
陆檐不想谈论这件事情了,于是三言两语结束了与夏雨的聊天。
——不早了,您去睡吧,我过会儿也要睡了,今晚一过,明天我依旧是梁山好汉!
——行,就会扯皮,你没事就好,记得用冰袋热敷一下你的脸
——好
微信聊天框里,再没有消息进来,夏雨不善言辞,被陆一鸣送回家之后根本就不敢跑出来看他,其实陆一鸣除了脾气暴大男子主义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坏习惯,陆檐握着手机,坐在床上发呆这么想着。
但是……
月光从全开的窗户上照进来,他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回到了茶几上的剧本上。
“丢人。”
他那副样子卑微而不敢改变的样子才丢人呢!在他眼里,干什么都不如学习打拼出来的成绩值得炫耀,古老而封建的思想在陆一鸣脑海里根深蒂固。
时代早就变了啊。
陆檐盯着剧本上编剧——周末两个字想,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顾丞这个角色,打脸陆一鸣,哥,就是明日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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