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黍的妆容和那天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实在要说不同之处,大概就是比之前更精致了,以至于一从化妆室里出来,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视,和窃窃私语。
包括江徐海和他旁边的女孩儿,禾黍在出来往陆檐那个方向走的时候,他们谈论的一些话,落在了他耳朵里。
这些话大概是“看着眼熟”和“绣花枕头”。
前面的那个词语,几乎让禾黍心脏骤停。
足足反应了三秒,他才继续若无其事地走向陆檐。
陆檐看见禾黍愣了一下,觉得化妆的禾黍更好看了,无法用语言形容得好看,盯着禾黍看了半天,才问,“你刚刚怎么了?看着你愣怔了一下。”
禾黍微微吃惊,隔着那么多人,陆檐竟然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动。
他看着他。
“啊?你怎么了?”反应迟钝的贾森问。
回过神来的禾黍摇了一下头,表示没事,说:“走吧,去演播厅吧。”
陆檐迟疑了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听化妆的小姐姐说,妆容搞定之后的乐队就要去演播厅那里,用抽签的方式决定上场顺序。这个签,是由乐队自行抽取,相应的数字会报给节目组。之后就去演播厅隔壁的小房间里待着,到他们的时候,再去后台准备。
他们转身穿过人潮,走出大厅,拐进另外一条通道,越往里走,灯光越暗淡,一时之间,灰色的走廊里只有他们几个人纷沓的脚步声。
几十秒后,几道刺眼的灯光,照了过来。
一个华丽的舞台出现在他们面前。
和电视上看到的舞台,并无太大的区别,光滑干净的地板,头顶和地面上摆放着一些映射灯,观众席的前面是六张体型较大,和普通观众席有很大区别的导师椅。
旁边一排座椅周围,排起了长队,形形色色的乐队,花花绿绿的服装。
最前面的队伍有点骚乱,但看不清楚情形。
禾黍可以猜到,那里正在进行抽签。
他回过头,刚张开嘴,想要说去排队抽签的时候,贾森这个爱凑热闹的人,就探头探脑地说:“我去哪里看看,说不定还能套出点别的信息出来。”
禾黍相信贾森的技术,说:“那好吧,你去吧。”
贾森把贝斯交给了乌淮,跑过去,排在了队伍末尾。
这个时候,站在一边的陆檐早就找到了前往等候区的门,抬手拍了两下禾黍的肩膀,朝一个方向抬了一下下巴:“走吧,我们去那儿。”
“嗯。”禾黍说。
说是要当观众,陆檐可不会乖乖听话,他们三个一起走向节目组,为乐队们安置的独立的等候区——像个小影院一样,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整个房间的正中央,靠墙的位置,有沙发——一个不太大的沙发,看起来很软的茶几,茶几上放着零食和赞助商的商品这些,沙发正对的墙上是一个宽大的屏幕。
——这是用来实时转播比赛现场的电视机。
禾黍走进去,想放下吉他,想把吉他放在沙发上,但是沙发太小,他们三个成年人坐下就完全占满了,旁边坐了乌淮,乌淮的脚边放着贾森的贝斯。
于是,他想把吉他也放地上算了。
禾黍做了一个放东西的动作。
陆檐向这边看过来。
吉他被他截获。
禾黍手里一空。
他的视线不再受吉他包的阻挡,他看见陆檐把吉他放在了一边,整个身体朝这边挪了点位置。
“……还挺沉,”陆檐仰头看着他说,“你天天背着这个不嫌弃沉吗?肩膀没压弯啊。”
禾黍坐下来,和陆檐拥挤在一起,腿挨着腿,道:“背习惯了就不累了。”
“你学音乐学多久了?”陆檐问。
很久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了。
过去的记忆慢慢浮现,禾黍再次想起了被子弹一枪打死的女人,那是他的妈妈。
他最开始接触音乐就是因为她。
起初,只是耳边的摇篮曲,《虫儿飞》。
这首家喻户晓的儿歌,温柔得像是夏天吹拂过漫山树叶的沙沙声的嗓音,叫人心折。再后来,他长大一点的时候,渐渐地开始接触乐器,钢琴、小提琴、吉他、琵琶等各种乐器。
——手上的茧子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有的时候,他练着练着就想砸了这些乐器。再后来,他因为孤独和某个人而自主地接触它们,奇妙的,或欢快或伤感的音乐,就好比是一个个精彩的故事,也是最好最不失体面的情感宣泄。
音乐作为了一个陪伴,一个精神支柱,在漫长的时间里,成为了他的终身伙伴。
他爱上了音乐对音乐的追求,就好比,科学家追求真理一样。
很长时间以后,禾黍回答,声音都沙哑了:“很多年了,七岁就开始了。”
“这么早啊?”陆檐惊讶道,“我七岁才刚上小学,你就开始学音乐了……你当时看五线谱是什么感觉?肯定像英文单词一样难受。”
“其实还好。”禾黍说,“我最开始看它们就跟看鬼画符一样,看不懂。”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很简单,一点都不难呢。”陆檐说。
禾黍笑笑,“我又不是天才,怎么可能。”
陆檐:“你要这样说,那我心里可就平衡多了。”
禾黍微笑。
乌淮在边上听着,越发觉得,这个陆檐看起来好像和禾黍很熟悉的样子。但,事实上,他们只是住在一起没几天的室友而已。
就在此时,去抽签的贾森终于回来了,他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推开门,气喘吁吁地拿起贝斯坐下,道:“天大的好消息,我抽到一个很吉利的数字,6!我们第六个出场!”
“挺靠前啊。”禾黍道,“等到第五支乐队上场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去后台准备了。”
“嗯!”贾森兴奋道。
“还有没有其他消息?”禾黍问,“比如节目组?”
贾森蹙眉望着虚空,仔细想了想,“……没有。”
禾黍觉得松了一口气,放在座椅一边的手却不自觉地摸上了裤兜,贾森和乌淮聊了几句,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吵闹,而他似乎陷入了一种类似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戒备与紧张,以至于周围人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在恐惧。
陆檐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天都不在状态。”
禾黍面对着他,满面愁容地轻摇了一下头。
陆檐见他不想说,再没问。
所有乐队陆陆续续抽签结束,观众通道开启,观众进入演播厅,小房间里的屏幕亮了起来,屏幕里熙熙攘攘都是人。
这些人中,有不少举着红色应援灯牌的台风乐队歌迷们——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台风两个字,他们无一例外都买了最好的位置,坐在了离偶像最近的位置上。
观众陆陆续续地入座,灯光亮了起来。
节目录制开始,台上的主持人负责热场,在介绍完节目赛制之后看向导师候场的位置:“那我们现在有请五位带队导师入场,他们分别是:香港情歌王子余力,知名音乐制作人高丽,多次夺得金曲奖的天后王秒,以及沉寂四年首度复出的人气歌星朱见,作为压轴的乐坛著名创作人、歌手,金牌导师谢君豪———”
每念到一个名字,台下就会响起观众们极度捧场的尖叫声和掌声。尤其是最后一个人。
场内瞬间掀起了巨浪般的尖叫:“谢君豪!谢君豪!”
“以及我们的音乐导师,夏梦!”
夏梦走在最前面,露出甜笑,与观众们打招呼。
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五名导师相继入场,镜头画面里,禾黍看见谢君豪慢悠悠地从后面走过来,进入视线范围。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勾勒出修长笔直的双腿,背影看着挺拔,即使年过四十,依然风韵犹存。
从不关注娱乐圈新闻的陆檐对这么大的动静,惊讶地微张着唇,问禾黍:“安在他身上的名号,这么多啊?他很厉害吗?”
“嗯,不仅乐坛就连整个娱乐圈都知道他,”禾黍说,“他曾经指导过张希,就那个唱《我》的那个,还有陈一,他们无一例外现在都成为了著名歌星,谢君豪自身的《夜》曾经一举就获得了五项大奖,多年来都处于霸榜的状态,专辑《星》《染》同样包揽众多大奖,而这些仅仅是他值得拿出来的谈资之一。”
陆檐目瞪口呆,“这么说的话的确很厉害……”他意识到一件事情,“如果你归于他的部下,那冠军不就是你的了吗?”
禾黍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有资方的干预,冠军到底是哪一支乐队还说不准,也有可能早就内定,除非……”他转过头,朝陆檐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除非像我一样实力有目共睹。”
“我看好你哟。”陆檐学周杰伦说话。
禾黍勾了勾嘴角。
几位导师相继落座,主持人道:“每位导师面前都有一盏绿灯,绿灯亮则表示导师向乐队发放通行证,该乐队顺利进入下一轮的比拼,如果有多位导师同时选择一支乐队,则进入乐队反选导师环节……”
主持人介绍完比赛规则,接着念了一长串的赞助商,第一支乐队的赛前视频播放完,便上场了。
开场的乐队是由节目组内定的,按照总导演刘志宏的要求,必须一开场就让观众沸腾起来,这样收视率才能在原有的热度下持续走高。
事实上,场内的热度也如预期一样处于高热状态,观众们的热情几乎全被调动起来,乐队们一支接着一支地上场,舞台上,流光溢彩、热情澎湃,整个演播大厅都被一股燥热的氛围笼罩着。
前四支乐队里,有两支,禾黍在彩排的时候听过他们的歌,每首歌的亮点与瑕疵他都记得,所以在听他们的时候,表现得比其他乐队松懈了一些。
谢君豪作为导师,这些人的比赛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每支乐队的优缺点都一清二楚,点评也能点评出来个一二。
第四支乐队谢幕,主持人宣布第五支乐队上场的时候,禾黍拍拍陆檐的肩膀,道:“走吧,去后台。”
他一动,乌淮和贾森站了起来,陆檐站起来把吉他递给禾黍,道:“后台有美女没?”
“应该有吧,”禾黍认真道,“你不是有女朋友吗,还撩妹,不太好吧。”
轮到陆檐迷茫了,“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啊?”禾黍懵道,“那你那天是在和谁打电话?我刚搬来那天。”
“任然啊,我哥们儿。”陆檐理所应当。
原来是在和哥们儿打电话,他还以为是女朋友呢。
禾黍恍然大悟:“哦,你用那种语气,我还以为是女朋友呢。”
他接着背上吉他,转动脚尖打算走,只听,后面的人发出一声轻笑,只是一声气音,很短促,但是禾黍听出来了,这是嘲笑。
他扭过头。
陆檐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吃醋了?”
禾黍蹙着眉,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下一秒,只见,陆檐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开玩笑的,走啦。”
他向前抬起了脚。
禾黍怔怔地看了他的背影几秒,就走了过去,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
不是真心的。
乌淮和贾森交换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也跟上。
舞台侧面的后台,可以看见前排观众的脸和导师,以及整个演播厅的全景图。
几个人站在后台候场,主持人叫到乌托邦乐队,随着一声《鸣》的落下,舞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整个演播厅里弥漫着一股喧嚣而躁动的气氛,他们期待着这支乐队可以将他们持续高涨的情绪推向高|潮。
演播厅内的巨型屏幕上,开始播放乌托邦乐队的赛前视频。
观众再次沸腾。
紧接着,禾黍的声音透过屏幕传出来,有种不真实的电流感,伴随着缓缓的bgm,在整个演播厅里响起。
禾黍对自己的声音很熟悉,赛前视频没多大的兴趣看,倒是陆檐和贾森很好奇。
陆檐站在他对面,食指轻挑开黑色的幕布,看见了屏幕上的禾黍。
他穿着一件酒红色的衬衫。
陆檐睨了他一眼,夸道:“挺帅哈。”
禾黍扫了他一眼。
很快,视频播放完毕,主持人叫道:“有没有很期待他们出场?!”
“有——”
主持人笑了笑,道:“那好,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
舞台上响起了叮铃声,禾黍拍了一下陆檐的肩膀,“我先走了,你就在这儿待着,邂逅下一场乐队的美女吧。”
“瞧你说的,我就非得是为了美女啊?”
时间紧急,禾黍没工夫和他贫,他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朝两位队员,看了一眼,抬脚踏上了通往舞台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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