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接着聊了一些事情,话题转过来转过去,最感兴趣,聊得最久的依然是恋爱问题。
禾黍环视四周,有了一个坏主意,他带着笑,问陆檐:“你没有女朋友,但不代表你没有早恋过,我有点好奇。”
陆檐没想到禾黍竟然会问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转过头,一种茫然的眼神。
禾黍细长的睫毛,轻轻一眨,像飞鸟的羽翅。
在这种地方,禾黍也好看,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的贵气,与他们格格不入。
楚天阔倒了杯啤酒,金色的酒液上升,奶白色的泡沫漫过了杯沿,他和林雾碰杯,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檐盯着禾黍的脸,半天才回神,转过去,咳了一声,淡淡道:“当然没有早恋过了,我成绩那么差。”
少年心性使然,他为了挽回脸面,捏着杯子,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收到过很多情书,高三年级前十的学姐,同级的学神,还有高一的小妹妹,数不胜数。”
“你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的?”禾黍端起橙汁喝了一口,“依你的脸和性格,还有你们这个年纪小孩的特点,应该有早恋的倾向。”
“很遗憾,并没有看上的,”陆檐也不知道怎么说,思考了很久,只能道,“也并不是她们不好,只是不是我的菜,懂吗?”
禾黍轻轻抬眼,一个戏谑的眼神,“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什么样的?
陆檐蹙起了眉,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漂亮?腿长?性格好?
这些可以作为评判标准的话,那他喜欢的人,可就太多了。
林志玲算吗?
“……不知道,”陆檐说,“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怎么又问到我头上了?”
禾黍微微睁大了眼睛,明明前面已经问过类似的话题了,他也侧面回答了,他忙着上学和考试,哪有时间看姑娘啊。
围着茶几坐的几个人,也来了兴致,没时间谈恋爱,就不能对异性有幻想了吗?
他们瞬间把头都转过来,“正襟危坐”,眼巴巴地等待着禾黍的答案。
禾黍的目光再次一一扫过他们,他们脸上都是急切的期待。
他心中叹口气,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和陆檐一样,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禾黍抿了一下唇,道:“我人生二十多年,一心一意都扑在音乐上,很少看姑娘的。”
这是位为艺术而生的少年。
三个人大失所望,拖长声音:“哎”了一声,挥挥手,喝酒去了。
吵闹的声音和浓浓的烟味覆盖了很多信息,禾黍的目光在昏暗的包间里,闪过一道明亮的光芒,他是相信陆檐说的话的。
收到情书也不早恋,goodboy。
后来的游戏环节,禾黍的手气背到了家,摇筛子输了很多把,他喝了很多,陆檐也替他喝了很多酒——他从没玩过摇筛子,更何况,这样的游戏,输赢全靠运气。
他的运气向来不好。
十几个回合下来之后,地上的三箱啤酒就空了。
烈酒的气息和浓郁的烟味钻进禾黍的鼻腔,他微微蹙眉,再一轮的摇掷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筛子,三颗的点数相加,数目太小,又输了。
他抬眸,却见陆檐投来一个“就知道”的眼神,然后拿起啤酒瓶,把剩下的酒,都倒在了他面前的酒杯里。
禾黍以为陆檐是给他倒的,刚伸出手想拿,没想到,陆檐拿起来喝了。
他想阻止都来不及。
陆檐的脸和脖子全红了,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啤酒虽不如伏特加度数大,但喝这么多,也该醉了。
“你别喝了。”禾黍有点担心,伸手想拿过来。
陆檐抬胳膊,挡了一下,喉结滑动间,一杯酒就下肚了。
他把杯子重重放在了桌上。
禾黍坐过来,凑近看了眼他的情况。
黑色的发丝垂落,两条手臂撑着茶几,脸似乎又红了些,嘴唇上缀着些酒液,在不太明亮的灯光的照映下,显得有点柔软。
喝大了。
“要扶你上厕所吗?”禾黍问。
陆檐伸舌舔了一下唇,转过头,道:“不用,我看你还没重影,没醉。”
他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摇晃了一下。
“还说没醉,”禾黍站起来,抓着他胳膊,“你都晃了。”
陆檐看见房间里的射灯有点置换迷离,向禾黍确认:“……是吗?”
“是啊!”禾黍在他耳边喊了一声。
陆檐抓抓耳边,蹙眉扭过头,“哎哟你小点声儿,我都被你吵死了!”
禾黍:“……”
“你俩真墨迹,”楚天阔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扶着陆檐,“不就上个厕所吗?来,哥们儿我带你去。”
他对禾黍道:“你坐着和他们一起玩儿吧,我带他去。”
禾黍看了眼陆檐,见他没说话,便道:“好吧。”
禾黍坐下,看着楚天阔带着陆檐走出了包间,并关上了门。
“扫兴,”任然托腮道,“才喝了三箱陆檐就醉了,一点乐子都没了。”
“五个人喝了三箱了,你还想怎么样,再来两箱?”林雾教训道。
禾黍寻声看过去。
见任然坐在茶几的另一个对面,托腮哀怨地看了林雾一眼,小声咕哝道:“以前咱四个都可以喝六箱的。”
林雾拿了一串冷掉的鸡翅啃,道:“三箱可以了。”
“陆一鸣又不会来……”任然说。
林雾瞪他一眼,“啧,小心被陆檐听见,听见该不高兴了。”
任然幽怨地看了林雾一眼,戴上手套,开始剥小龙虾。
禾黍捕捉到了信息。
“陆一鸣?”禾黍想起来是谁了,“陆檐的爸爸经常来这种场合吗?作为父亲来打扰儿子聚会不太好吧。”
任然边剥虾边说:“是啊,以前来过几次,陆一鸣不让他和我们接触,说是不学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在儿子朋友面前讲这样的话,既伤了陆檐的心,也让他这些朋友无地自容,也顺便拉了陆檐和这些朋友之间的仇恨。
陆一鸣这个人,禾黍感觉他应该是一个暴躁且对陆檐有非常强控制欲的人。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朋友都很好。而且陆檐并没有理会陆一鸣。
禾黍对陆檐的事情来了兴趣,轻眨了一下眼,一种落雪般柔软的眼神。
他抬眸,视线穿过暗淡的房间,看清任然的脸,问:“他之前打架是怎么回事?他说是见义勇为。”
“你不知道啊?”任然略微惊奇,问。
禾黍摇头。
“我要出国,他为了送行,夜市上遇到了一个酒鬼,”任然蹙眉,“……其实真实的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那天我喝醉了,反正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他和那个胖男人打起来了,还惊动了校长和段丽,段丽是我们班主任,再后来,就被叫家长了,他的脸就是被他爸打的,至于救美,反正我没看见美女。”
见义勇为也不代表就一定和女孩儿有关吧?禾黍紧紧蹙眉,神情严肃,陆檐不是一个贸然出手的人,能让他动手的人,必定是先惹的他。
“那他妈妈吗?”禾黍问。
这时候,旁边的林雾叹了口气,道:“他妈妈夏雨倒是挺疼他,可就是胆子很小,陆一鸣说一不敢说二的,你看陆檐跑出来这么久了,她作为母亲都不敢偷偷跑出来找他,陆一鸣这个人不仅控制欲强,而且还非常自卑,人前总是穿得人模狗样,回去却很暴力,这个暴力并不是家暴啊,他虽然是个混蛋,可也不是什么爱打老婆的人,而且他也不喝酒不抽烟,责任心还挺强,这个人很奇怪的。”
陆一鸣如果放在《心理罪》中,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这样的家庭里,也难怪陆檐的真实性格是锋利的了,他得保护自己。
嘻嘻哈哈的一面,应该是因为有夏雨和这些朋友吧。
禾黍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陆檐的时候,他的确很热情,那时候陆檐在王明的带领下刚搬进来,是怀着对未来的期待的,那所小房间里,承载着他全部的幻想,当然很开心。
但陆一鸣来了之后,打破了他的期待,将他拉回了现实,所以他才会在打开门的瞬间,看见那样的暴躁的陆檐。
包括昨晚。
最近几天因为《明日之星》的事情,陆檐见识到了娱乐圈黑暗的冰山一角,所以他开始忧虑他的未来。
陆檐的心理压力或许并不比他小,所以最近才不笑了。
禾黍顿时觉得陆檐是个很好的人。
他这么想。
任然想着想着,忍不住叹息,“哎,他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很会说话,段老师也非常喜欢他,陆檐也算是学校的名人了。”
禾黍:“名人?他干吗了?”
任然:“因为他长得帅啊,而且经常替弱势群体出头打架。”
禾黍笑笑,似乎每个学校都有这么个风云人物。陆檐嘛,的确很帅,是他一眼看过去就不会忘记的长相。
任然又颓丧道:“那天要不是校长来了,段老师绝对会瞒下来,陆檐也不至于挨那一巴掌,现在啊,我只希望他真的能拿到角色,飞黄腾达。”
一下就聊到这个话题了,是谁都不愿意的。
原本的快乐氛围里,有了深沉的意味,禾黍收敛了一下眸子,盯着桌上的食物看了几秒。
难怪陆檐这么努力,不仅是为了前途吧。
出发来这里之前,那位演话剧的朋友发来了信息,说他在忙,等过几天见面之后再细聊。
他不知道这个几天是多久,希望能赶在陆檐试戏之前吧。
楚天阔扶着陆檐回来,他们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
陆檐放完水,放松了很多,但由于酒精的作用,他胃里并不是很难受,所以一直蹙着眉,窝在沙发里,点燃了一支烟,抽着提神。
禾黍觉得他好像还要喝。
三箱啤酒已经见底,楚天阔任然还在兴头上,他们大着嗓门,又叫了一箱酒,嚷嚷着要不醉不归,还提醒禾黍不能喝,待会儿要送他们回家,甚至报了酒店的地址。
禾黍没来得及应,他们就开喝了,他抓过沙发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他凑近陆檐,闻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烈酒气息,问:“你感觉好点了吗?”
陆檐抽着烟,抬起眼。
黑暗的角落,他额头垂坠下来几缕黑色的发丝,红着的面庞,一双凌厉的眼睛里,眼底是一片血色。
他整个人透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霸道、神秘。
禾黍有点失神,这样的陆檐看着有点……性感。
好像每次抽烟的时候都是这样,烟似乎是一个启动开关,一旦含着,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颓丧的人。
陆檐蹙眉,捏了一下眉心,沉声道:“好多了,今晚难得的机会,我想晚点回,你一会儿把我弄回去。”
没有商量的意味。
禾黍看着他。
他真的喝醉了。
禾黍了解过陆檐的家庭后和学校履历之后,自然而然的对陆檐赋予了同情的眼色。
再看见这样的陆檐,他觉得不该用同情去看待他,无论是吊儿郎当还是现在这副锋利的样子,他都可以接受。
禾黍心软下来,做好了扶醉鬼回家的准备。
他拍了拍陆檐的肩膀,道:“你喝吧,我会把你带回去。”
陆檐勾了勾唇。
这晚,陆檐是彻底放开了,禾黍在包间里,听了一晚上的鬼哭狼嚎,和震天的呐喊。
楚天阔、任然唱了很多歌,林雾在笑着给他们录视频。
到最后几个人都喝醉了,禾黍先把楚天阔他们几个送回了酒店,才回来,在包间里,把陆檐拖走。
上次的酒喝得太猛,以至于陆檐醉得不省人事,这次虽然也醉了,可却并没有醉得那么彻底。
禾黍被陆檐勾着肩膀,歪歪扭扭地往前走着。
这个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夏天夜晚的温度,也就在这个时候彻底降下来,空气是温和的。
禾黍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陆檐是黑色的,两人就这么走在街上,像黑白无常似的。
不知往前走了多少米,禾黍听见陆檐问他:“我们为什么不搭车?”
“因为你吐了,司机不愿意拉我们。”禾黍扫他一眼,扶着他的腰,往前走。
“真的假的?”
“假的。”
陆檐眯着眼睛,盯着禾黍的侧脸,问:“……那是为什么?”
禾黍停下来。
与陆檐面对面。
他们身高相似,几乎只要一扭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脸和眼睛。
陆檐的眼睛有些茫然。
今晚,难得在陆檐身上品觉到了脆弱的情绪——他喝了那么多酒,并不仅仅是因为高兴。
禾黍深呼吸一口,沉声问:“我今天向任然问了你之前打架的事情,那个男人是对你做了什么吗?”
醉酒的陆檐,蹙起了眉,有点凶,但禾黍并不在意。
陆檐道:“你怎么突然向他问这个?”
“想起来了,就问了,”禾黍扶着他,接着往前走,“你今晚要不告诉我,我就不管你了。”
醉酒的陆檐想了想,道:“因为他对我表现出了**,还想让我去当鸭。”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表现出了**?!
“……啊?”禾黍震惊了,又停了下来。
陆檐不以为意道:“都过去了,他又没把我怎么样。”
禾黍转过了头,就看见陆檐看着前面蹙起了眉,片刻之后,猛地转了过来。
他要说什么吗?
一下秒,一颗头,靠在了禾黍的肩膀上。
“啊头晕。”
陆檐把头靠在了禾黍的肩膀上。
禾黍笑了笑,肩膀都跟着抖动。
在“烟熏火燎”的包间里,待了那么久,陆檐竟然在禾黍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你身上好香啊。”他迷迷糊糊地说。
“是衣服的味道,”禾黍揉了他头发一把,“你头发还挺软,怪不得楚天阔要摸,你想说什么?”
陆檐安静下来,黑色的发丝被微风吹着,缓缓浮动。
禾黍也不催促,耐心地等他回答。
陆檐的呼吸声,就响在耳边,禾黍偏着脖子,微微拉开了点与陆檐的距离。
被风吹了几秒钟后,陆檐才抬起头,说:“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楚天阔他们也不行。”
禾黍笑笑,因为酒精的作用,陆檐讲话的时候,有点小小的可爱。
他平直宽阔的眼睛弯了弯,声音很温柔,“好。”
禾黍把陆檐扶回家,给他喝了一杯牛奶,脱了衣服,就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陷入了昏睡。
禾黍半眯着眼睛,天花板在他的视线里,渐渐陷入模糊,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陆檐声音很轻,带着倦意,迷糊道:“睡吧,晚安。”
“晚安。”禾黍同样轻声道。
说完,他并没有立刻睡,而是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这一刻心脏的某处地方变得柔软了,像柳枝抽出了嫩芽般。
这是他第二次被陆檐触动了。
上一次是陆檐送他小提琴的时候。
禾黍在进入梦乡的最后几秒钟,仍旧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开心的。
毕竟,睁开眼睛就要面对着乱糟糟且不受控制的世界,有比赛要参加,有工作忙,还要去演戏。
想想都觉得糟心和烦躁。
而这个时候,躺在另一张床的人,面临的困境可以说和他毫无二致,这对于禾黍或者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幸运的。
有人陪着他,并且这个人知道他不正常的秘密,在知晓之后对他的态度一如从前,这让禾黍觉得安全和快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