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

禾黍睡梦中听到了陆檐在叫他。

几秒钟后，他睁开了眼睛。

面前空无一人。

人呢？

刚刚还听见有人叫他。

工作一整晚，他的嗓子是沙哑的，想喝水，于是他坐了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太阳已经完全照进了屋子，他睡的位置又靠窗，一坐起来，侧脸就被阳光照着了，他眯了一下眼睛。

屋里的光景逐渐清晰地在他眼前浮现，他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陆檐。

倚靠着沙发背的陆檐也定定地看着他。

半天了，禾黍才哑声问：“你昨晚四点都没睡，起挺早啊。”

陆檐扫他一眼，把塑料袋里插上吸管的豆浆，往茶几上一放，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赶紧喝，热的。”

从昨晚开始，陆檐身上的那种锋利就一直没有消失过，但禾黍并没有感到不适，因为在之前刚来A 的时候，他见过陆檐与陆一鸣争执时的样子。

那时的锋利要比昨晚深沉得多。

禾黍打个哈欠，道：“我先去洗脸。”

说着便掀开被子穿拖鞋下床，摇摇晃晃地往卫生间走，不时抬手摸着脖子，昨天晚上好像睡落枕了。

走出来，他的发梢湿漉漉缀了几颗晶莹的水珠，他先走过来喝了口水，然后才是豆浆。

他们默默地吃着早餐，陆檐喝了口粥，禾黍咬着油条，

从昨晚开始，陆檐便觉得这间屋子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前途有着落之后的轻松，也可能是与禾黍进行了短暂的交心仪式，与他的关系更进一步发展的种种促使之下，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吧。

陆檐的心情好了很多。

禾黍今天感觉神清气爽，整个人都非常清醒和轻松。

他终于把瞒着陆檐希望他离开的秘密向当事人坦白了，并且当事人并没有和他计较这件事情。

他感到放松。

陆檐掌握了他最大的秘密，这就代表他和陆檐之间，有了一层亲密关系。

但他此刻来不及细想，是非常享受这种关系的。

突然，茶几上，陆檐的手机微信震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群里，任然@他。追问他询问结果的。

陆檐瞄了眼喝豆浆的禾黍，昨天晚上他都答应了，那就带他去吧。

陆檐回了句会去，群里瞬间就沸腾了，林雾、楚天阔发了欢迎，唯独任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一直追问他是怎么说服禾黍的。

消息一直往进来弹，提示音响个不停，禾黍看了过来。

“谁给你发消息啊，”禾黍问，“这么着急？”

陆檐瞥了禾黍一眼，却见，屏幕上任然发了个贱兮兮的表情，求告知。

见朋友吃个饭，能有什么原因。

陆檐匆匆屏蔽了群消息，把手机扔桌上，道：“没事儿，晚上七点，你有空吗？”

“我要工作啊，”禾黍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怎么了？”

“我朋友约了七点的日料，我和他们说，你会去。”陆檐说。

“他们不建议？”

“昨天他们还要见你呢。”

……也行。

虽然昨天才做好心理准备，今天就要见陆檐的朋友，有点快，可禾黍还是答应下来了。

“好吧，我待会儿向老板娘请休假。”禾黍道，“杜莎的照片你还了吗？”

陆檐的声音透着一点点的愉悦：“她还没起，等她睡醒了再说。”

*

陆檐还了照片，禾黍给那位朋友发了信息等待回复，下午的时候，得知了一个消息。

——吃饭的地点，改成了ktv。

因为他们想听禾黍唱歌。

禾黍越往里走，路过的包间，从里面传出的声音就越大。

走到302房，陆檐推开了门。

“哈喽，我亲爱的朋友们！想不想我？！”

旁边陆檐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几个朋友轰然而起，越过茶几，走过来，和他拥抱。

禾黍退到了一边。

四个人拥抱成一团，几只胳膊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嘈杂中，禾黍看见其中一个竟然揉了一把陆檐的头发，声音清冽，洋溢着玩笑；“几个月不见，长高了嘛，都快赶上我了，有没有女孩儿追你啊，靓仔。”

陆檐嗤笑一声，语气却很欢快，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星期一个女朋友。”

“哈哈，哥的魅力势不可挡。”楚天阔中二道。

林雾说：“楚天阔你真是够了。”

他扫了眼禾黍，对陆檐正色道：“新朋友来了，你也不介绍一下。”

“你们在这儿打岔，我也要有机会啊。”陆檐笑着，他见到他们就止不住笑。

禾黍变成了谈论的话题，他看见陆檐朝这边站了过来，收敛了神情，对他低声道：“他们闹着玩呢，你别介意。”

禾黍很想说我并不介意什么，只是有点尴尬而已。

却听陆檐接着对他们道：“这是禾黍，是我室友，也是A 的驻唱歌手。”

“你们好。”禾黍说。

流光溢彩的包厢里，对面三个人，最边上的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任然，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任然看见他，嘴巴都张大了。

剩下两位他不认识。

一个看着斯斯文文，一个是刚刚揉了陆檐头发的……楚天阔，刚刚斯斯文文的小孩儿，叫了他的名字。

就是他，在听陆檐介绍完他之后，朝他看过来，嬉笑在脸上凝固了。

禾黍看见他微微张大了嘴巴，在他的眼睛里，也看见了明显地愣怔和难以置信。

陆檐向他继续介绍：“中间是楚天阔，右边是林雾。”

禾黍走上前，向楚天阔伸手，笑道：“你好，我是禾黍，很高兴认识你。”

有融合焦虑，交际礼仪他还是应付过来的。

他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自带贵雅之气，让除过任然之外的两人对视一眼，他们一致觉得，禾黍真的是个少爷。

三个人打完招呼，几个人就落坐，商量点了一桌子菜。

楚天阔拥挤过来，坐在了禾黍旁边。

禾黍扫了眼，他和楚天阔挨在一起的腿，有点不舒服，默默移开了，两条腿之间空开了一条小缝。

楚天阔对此毫无差觉，问他：“你是p大的学生啊？大几了？”

“大三，金融系。”

“哦……这专业我听说学得好的，家里有钱的，都能混得很好，”楚天阔笑问，“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去参加比赛啊？你那比赛什么时候开始，最近几天的话，我们可以给你捧场哦，哥们儿。”

禾黍听出来了，楚天阔他们并不知道他退赛以及重新参赛的事情，和他聊这些无可厚非，也很热情。

陆檐却蹙眉，视线越过禾黍，看向楚天阔，张嘴想说什么。

禾黍笑了笑，道：“很遗憾，第一期节目已经录制结束了，第二期还在等通知。”

“好吧，”楚天阔失望道，“我们就放几天，这种比赛一般都很长，看来我们是去不了现场给你助威了。”

禾黍：“可以看直播嘛。第一期应该快了。”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楚天阔又上上下下打量他，笑得有点玩味，“陆檐和我们说，你也要去演戏了？还是部青春片，你的形象很好啊，到时候电影上映一定会引起轰动的。”

“……小角色。”禾黍并不建议陆檐向他们说他的事情，“到时候电影上映多捧捧场啊。”

“一定！”

禾黍缓缓回头瞄了眼陆檐，陆檐同样看着他。

头顶的灯照得屋内迷离昏沉，闷潮的空气里，杂糅着躁动的音乐，陆檐的眼睛里，有一种落雪的惊奇和哀伤。

他知道陆檐又想起了，他签署合同的事情，将冠军拱手让人的无可奈何。

禾黍说过已经看开，但要对着旁人笑着说出来，是一种莫大的勇气。

勇气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无奈。

他们都知道的事实。

陆檐张开唇，想说什么。

禾黍不想听，于是收敛了目光，把头转了过去。

过了几秒，昏暗中，他感觉身体左后方的陆檐，伸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手。

瞬间，他眼睛都睁大了。

好在，陆檐很快就放开了他。

他没有回头，只是感觉到手上的那一点温度，稍纵即逝。

昨晚交流过后，陆檐对着他，似乎更大胆了。

禾黍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悦。

谈话间，要的东西都被服务员端了上来，他听见陆檐，朝他们喊了一声：“光吃菜有什么意思，都过来喝酒啊。”

“好啊，”一呼三应，任然他们都拿着酒围了过来，“来来来。”

陆檐的事情，今天早上都在微信上聊过了，今晚难得的好气氛，他们都不想聊沉重的话题了。

禾黍吃了点烤串，上去简单点了两首歌。

唱完了，楚天阔举高双手拍掌欢呼，任然拢着嘴高呼要嫁给禾黍，被禾黍无情拒绝了。

助兴节目表演完，禾黍坐了回来，楚天阔开始与大家聊他的女朋友，肤白貌美，柔软贤惠，简直是贤妻良母的不二典范，夸张的形容词和浮夸的表情，遭到任然、林雾的鄙夷。

这些小孩儿现在这个年纪正是为爱疯狂痴迷的年纪，禾黍喝着啤酒，被这样欢乐的氛围感染，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没那么紧张了。

他的笑微乎其微——即使开心也是这样。

没一会儿，楚天阔就开始讨论机构和学校的各种传闻——谁与谁谈恋爱，谁被戴了绿帽，那个老师经常不做人，女生宿舍哪间闹鬼等各种趣事。

“怎么样？”陆檐忽然凑过来，沉声问他，“我这些朋友都可以吧？”

“嗯，”禾黍说，“挺好。”

顿顿又问：“你们学校女生宿舍真的闹鬼啊？”

“传言而已，”陆檐一只手搭在了禾黍后背的沙发背上，是一个慵懒随意的姿态，他今晚也很开心，“你还真信，难道你们学校没有这种闹鬼的传言？”

“……没听过。”

看禾黍清澈的眼神就知道了。

“……行吧。”陆檐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悄悄沉声问禾黍，“你听不听鬼故事？”

这样的氛围讲鬼故事，虽然不会害怕，但也太煞风景了。

禾黍友好拒绝：“我不是很想听，我们聊点儿别的？”

陆檐自讨没趣，起身打开冰啤拉来拉怀，昨晚互相坦白过后，加之今天晚上欢乐的氛围，让他有种错觉，好像一下秒就能与禾黍“双宿双飞”，成为铁哥们儿，让禾黍成为小团体中的一员。

他笑着举杯，示意禾黍碰杯。

“我们要不先听听八卦？”陆檐向禾黍挑眉。

八卦似乎是每一个人都拒绝不了的事情，连禾黍也不例外。

他短暂地思考后，点了一下头。

两个易拉罐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两人一饮而尽，达成共识。

今晚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陆檐和禾黍脸上的笑容满面，楚天阔他们分享了很多事情，有时候话题落到陆檐头上，他会笑着讲几句，时不时与禾黍聊几句。

禾黍比较严肃，他们不太能直接问他一些事情，他的话也不多，漫长的时间里，他不知不觉中喝了四罐冰啤，中途上了趟厕所，回来坐下时，就见他们把剑对准了他。

任然笑眯眯地不怀好意问：“禾黍，你高中有没有早恋过？”

他突然这么问，禾黍有点意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人指使，明明之前很少问他问题的。

他笑了笑。

众人起哄，除了陆檐，其他人嚷嚷着让他赶紧说。

禾黍目光一一扫过他们，道：“我？别想了，我那所高中几乎没人早恋，放在我身上就更不可能了，我高中的时候，基本上每天灰头土脸，早上坐飞机去香港，下午还得回新加坡，哦，我四岁以后就出国了，书都是在香港读的，所以，你们看，光时间就全都浪费在路上了，我还要准备考试，根本就没有时间。”

他们很失望，拖长声音哎了一声。

禾黍笑了笑。

早恋在很多人心里是象征着禁忌的伟大神秘的情感，在青少年的心中有不可估量的地位，和吸引力。

每每听到，总能勾出那么点，年少轻狂的冲动。

禾黍就着烤串喝了三杯冰啤，面上镇定自若，神经已经感到微醺，不知道是不是受这股酒劲儿影响，他下意识瞄了眼陆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