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声音？”和记忆里相差甚远的声音，让陆檐震惊了，“你的嗓子怎么成这样了？”

禾黍注视着他的眼睛，沉默着。陆檐的眼睛，看着还是很凶。

陆檐放开禾黍的手，他空白的大脑开始转动，轻眨了一下眼睛，等待着禾黍的回答。

禾黍掩饰着激动的心情，因为与陆檐曾经的矛盾——他背叛了他，而显得冷静。

他足足过了好几秒才沉声，悲伤地说：“这就是我退出歌坛的原因。”

以他现在的嗓子无法歌唱，这同样注定了他此生再也无法站上舞台。

陆檐可以想象得到，把音乐视为自己生命一部分的禾黍该有多么的难过，他几乎是用气音问：“没有治愈的可能吗？”

禾黍摇头。

气氛突然变得深沉，没有人说话。昏黄灯光寂寥地亮着，黑色的天空中星辰不停地闪烁，每一晚都与前一晚不尽相同。

陆檐扫了禾黍一眼，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这个人的眼睛望着他，灯光下略带暗淡，没有任何感**彩。夜风猎猎卷起他黑长的风衣和长发，他的眼睛在风中轻眨了一下。

像寂静皎洁的月光一样，干净中透着悲伤。

嗓子已毁，再怎么样都没有复原的可能了。

他们长久地对视，夜风徐徐从中间穿过，像呼啸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陆檐抿了一下唇，良久，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定定地看着禾黍。

禾黍却向他介绍公司员工。

他挪动脚尖，偏转了大半个身子，看着李冰，道：“这是《暴风眼》的制片人，李冰，早上和你通过电话。”

陆檐回过神，扫了禾黍一眼，“我那小助理和我说过了。”他上前伸出手，朝李冰轻抬了一下手，“你好。”

日后总归免不了打交道，更何况也是他们在会议上全票通过了陆檐参与《暴风眼》的事情，于是李冰向前一步，握住陆檐的手，“你好，很期待与你合作。”

“我也期待与贵方的合作，那就合作愉快。”陆檐对他说着，嘴角带着一点点微笑的弧度。

讲罢他放开李冰，对其他人道：“各位，虽然在微博上说过抱歉了，但还是想当面再说一声抱歉，我为我的鲁莽行为向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其他人：“……”

突如其来的郑重道歉，让他们猝不及防，表情空白。

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发出一声轻笑，其中任白道：“陆大明星的作风还是挺符合媒体口中的人设的，桀骜不驯，放荡不羁，你突然道歉我们还有点接受不了。”

谁都听得出来，任白是在怪罪陆檐，毕竟他的粉丝把紫荆花样从里到外骂了个遍，尤其对禾黍的攻击尤为严重。

“沨淼必争”深入她们的骨髓，她们仿佛认定陆檐与禾黍就是一对恋人，一方公开了诉求，另一方就得无条件满足，并且要用公开这样的满足，来维系她们心中的幻梦。

虽然没过多久停止了这样的疯狂，两家公司出于商议合作和舆论，以及陆檐个人等综合因素考虑，同意了这次合作，但网暴这种事，换个人都会受不了。

陆檐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在舆论朝着与他预期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尽最大的努力花最多的钱，来制止这场“战争”。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他也没料到他的粉丝会如此疯狂。

“实在抱歉，事发后我已经第一时间控制，对贵方造成的伤害，我会在《暴风眼》上弥补回来。”他态度真挚，并且有九成的把握可以做到。

陆檐的票房号召力有目共睹，18岁的《酒城》就打破了内地电影票房记录。

“我相信你。”任白道，“你好，宣发部总监，任白。”

他伸出手。

陆檐握住，“你好。”

对于陆檐的承诺，导演有点心动，但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上前简单地打招呼，“你好，我是《暴风眼》的总导演，曹平，很高兴你能参与《暴风眼》。”

陆檐的神态恢复过来，“曹平……哦，我知道你，你执导的《黎明之前》，拍摄手法挺赞的，我很喜欢。”

“谢谢，其实《黎明之前》我没想到会爆，只是想尽可能地表达自己的东西。”

“曹导真是谦虚啊。”

曹平笑了笑。

顾燕云在陆檐到来之后就一直在打量他，私下他的人设与媒体报道的纨绔子弟有点不一样，他对待事情的态度很认真，敢于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换个别有名气的演员，早就拽上天了，哪里还肯低下头为自己的鲁莽道歉。

所以他有点欣赏他了。

“你好，我是《暴风眼》的原著作者兼编剧顾燕云，很高兴认识并与你合作。”

陆檐的眼睛里有了光亮，定定地看着他，他没想到禾黍居然会邀请原作者出任编剧一角。

他上前立刻握住了顾燕云的手，“您就是原著作者啊，早说啊，早说我就第一个与你打招呼了，我可真的太喜欢您的作品了，可以给个签名吗？”

顾燕云：“……啊？”

好吧，他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陆檐。

周围人都被他逗笑了，禾黍才不相信学渣会去研究一本科幻作品，当即笑出了声，“吹吧你就，别耽误时间了啊，赶紧上去。”

“啧，你怎么不信啊？”

“我要是相信，天都得塌下来，”禾黍走过来，拍了他肩膀一把，朝门口抬抬下巴，“走吧，上去再聊吧。”

一圈人在禾黍的号召下往里走，推开门，进入大厅，顾燕云说：“如果你真的想要，饭后给你。”

陆檐笑道：“那就谢谢大大了。”

吃饭的地方布置得高大上，珠光宝气，八牕玲珑，是个典雅的地方。紫荆花样来的人不多，只有三个人，剩下的都是《暴风眼》的剧组人员。他们围着一个大圆桌而坐。

“今天酒水随便喝，菜单上有码，扫一下就行，”陆檐颔首比个请，回扭过头，对服务生比了个数，“那个谁，小黑，给我这帮哥们儿再上几瓶酒，要最贵的。”

皮肤黝黑的服务生说了一声“好”然后出去了。

几秒的沉默过后。

李冰的话算是这一圈人里最多的一个，招呼打过了，陆檐的歉也道了，他开始找话题聊天，虽然他很好奇，禾黍与陆檐是怎么闹掰的，但是老板在这儿，他不可能聊这个事情。

于是把话题绕到了陆檐身上。

“你说接这个片子要拿影帝，是《暴风眼》的原著小说有哪里吸引你吗？”

陆檐能估量拿影帝，必定对原著有所了解，对洛枳这个角色有了解，他在门口就表示过很喜欢这部作品。

果然，陆檐说了声“当然，我很喜欢洛枳这个角色”。

说罢，他便倚靠在椅背上，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想把裤兜里的烟和打火机拿出来，但是当他把烟盒抽到一半的时候，又放弃了。

他倒了杯酒放在桌上，笑笑扬了扬手，说：“洛枳作为一名为整个人类作出卓越贡献的科学家，却被无知的人类冠以背叛者的名义逮捕，后续地球遭遇地外文明入侵，全球大乱，他被国家征用，以戴罪立功之身，为地球争取到了短暂的宁静，他没有怨恨无知的人，更没有理会背叛者罪名，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陆檐不再微笑，语言间都是钦佩，“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似乎都是完美的，但我完全不那么认为，他在踏上战舰的那一刻，透过透明的玻璃望向黑漆漆的宇宙的时候，他闭上眼睛流泪了，他害怕了，他的文明有可能下一秒就会毁灭，他母亲的骨灰将不复存在。”

“但是，就是由于他的不完美才真实，我很钦佩他，所以出演他，成为他，是我的荣幸。”

一大段逻辑性极强的话，说完了，沉重的题材，沉重的话语，饭桌上寂静无声。

作为创作者的顾燕云欣慰地看着他，“很不错，我期待你的表演。”

商人们只觉得他和报道的不一样，他对待作品很认真，似乎不像个纨绔，李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理解得很透彻，你能注意到我们注意不到的地方。”

唯独禾黍长久地注视着他。

学渣蜕变成学霸了，他居然可以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地说这么多。

他的眼神因为这种长久的注视而有了赞赏的意味。

距离这么近，陆檐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偏过头，扑哧一笑，“禾黍，怎么样，没选错人吧？”

禾黍愣了一下，回过神，道：“是，没选错。”他举起没喝完的红酒，示意碰杯。

陆檐拿起酒杯，两个酒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响，两人一饮而尽。

其他人渐渐动了筷子，陆檐在碗筷的碰撞声中放下杯子，神情落寞下来，喃喃道：“洛枳的确对我很有吸引力……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禾黍放下酒杯，被他未说完的话，吊起了好奇心，问：“什么事情？”

“神菲那边有个片子曾经找过我，被我拒绝了，与《暴风眼》相比实在是无法入我的眼。”

禾黍又问，“什么片子？”

“名字倒是忘记了，但是我记得角色，”陆檐盯着禾黍，“看了一眼人设，那个角色并不适合我。”

“为什么？”

“因为，”陆檐故弄玄虚地将食指抵唇，沉声，“因为，那是一个疯疯癫癫的秃子。”

禾黍：“……”

禾黍被逗笑，却没法反驳，他想象了一下陆檐光头的样子，他对陆檐的颜值有绝对的滤镜，光头也会很帅。

但疯疯癫癫的样子，他觉得滑稽，粉丝估计也不想让他们的男神变成男神经吧。

禾黍微微一笑，点点头：“那倒也是。”

“我也觉得，”陆檐说，“一个帅气的秃子，听起来好像挺体面，但他实际上不仅疯，还很，怎么说呢，三观不正，说话挺流氓的，我担心带坏小朋友。”

“看出来了。”禾黍说。

“是吧？哎我就说嘛，还是你有眼光。”

禾黍笑了笑，看着他，说：“我说的是，看出来你挺能扯的。”

陆檐：“……”

陆檐转过头去看禾黍。

看得出来禾黍很认真地在开玩笑，他认真的样子和从前有些相像，面无表情，语气很淡定，像是古板的学霸非要强行搞笑，有点滑稽。

于是就不管不顾地哈哈大笑了两声，摆手道，“禾黍，你一板一眼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一词用在我身上太奇怪了吧。”

禾黍无奈地笑笑，很快便收敛了笑容，举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余光里，禾黍看见对面的几个人，表情都有些难以形容，微张着嘴，吃饭的也不吃了，夹菜的也不夹了，皆抬眸惊奇地看着他们。

李冰本意还想多八卦一下的，看他俩聊得火热就自动放弃了，没想到不问还有八卦可以闻，以至于他的嘴巴张得最大。

任白托住他的下巴，“收敛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李冰忙不迭地合上嘴，出糗的他，赶紧低头吃饭了。

禾黍无动于衷，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沨淼必争”cp在网上出现的时候，他几乎每一天都要从身边人的嘴里听到陆檐的名字，然后被投以探究和惊奇的眼神注视。

他对于这些早就习惯了。

陆檐在娱乐圈混了很多年，不管是舆论还是各种各样奇怪的眼神，他都能承受，也能忽略掉对他不利的言论和眼神。

所以在他听见禾黍的这句话的时候，笑得更大声了。

良久之后，禾黍用胳膊轻碰了他一下，温声提醒他：“别笑了，菜要凉了。”

陆檐这才缓缓停止了大笑，正起身拿起了筷子，夹了菜。其他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几句，便安静下来，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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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