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厅里，有一群人在忙碌，射灯还没有打开，几个工作人员把他们的器械搬上了舞台。

导师席位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其他乐队，在后台化妆。

禾黍站在舞台上，夏梦踩着高跟鞋从舞台另一边走过来，和他沟通流程，“待会儿你只需要和上次站在一样的位置就好，跟镜变换了几个角度，”她拿着台本，指了指，禾黍左上方的一台黑色的摄像机，“中途三十秒的时候，看那个，”她又变换了一下方向，“一分钟的时候，看那个。”

禾黍的视线跟着她走，找准了位置，“我知道了。”

再见到夏梦，禾黍不想面对他们，但现实摆在面前，他们个个身居高位，他不得不笑脸相迎。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夏梦道，“但现实就是这样，没有办法。”

一来到这里了，禾黍的好心情没了大半，他不想再从他们口中听到任何有关于这场比赛的任何话题了，一个个的“没有办法”“认命”“服从”，让他怒火中烧，尤其是合同上的七千万和刘志宏似笑非笑的脸，只要一想起来他就想打人。

但现实是，合同是他自愿签的，他只能接受。

禾黍决定迅速结束这个话题，语气平静：“夏总监，我知道了，我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

夏梦看了看他起伏的胸膛，道：“好吧。”

禾黍瞥了眼贾森和乌淮，见他们没注意这边，便主动沉声问夏梦问题，“第一期节目就这样了，下一期节目的歌曲我暂时还没写好，这期结束之后，我是需要见台风乐队商议歌的质量层次还是和你们商议？”

合同都签了，他就得为台风乐队让路。

夏梦收了台本，以一个饱含歉意的眼神看他，沉声道：“是和我们商议，每期节目彩排之前，你们的稿子都会经过节目组审核，如果有冲突，我会改，前夕的话，我们暂时决定让你尽量发挥自己的优势，后续，如果还有问题，会再做调整。”

冲突便是乌托邦乐队的歌质量太高，威胁到了台风乐队的夺冠。

禾黍觉得胸口闷闷的，他闭了一下眼睛，点了一下头，又道：“乌淮他们不知道我签合同的事情，还请总监保密。”

夏梦拍他肩膀：“好，那你加油吧，我先走了。”

夏梦走开后，乌淮走上来，望了眼夏梦离开的背影，问禾黍：“你没事吧？”

贾森也走过来，抱臂道：“这总监看起来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啊。”他环视周围一圈，“谢导师呢？这个点儿该入场了吧？”

“待会儿就来了吧。”禾黍深呼吸一口，“我们准备吧。”

几个人往各自的位置上站，禾黍走到麦克风后面，调整位置高度，背着吉他，垂眸，拨动琴弦调音。

裤兜里的手机微信响了一声，他拿出来，按亮。

——别紧张也别恐惧，我会一直陪着你\(^o^)/

现场逐渐嘈杂起来，观众开始入场，而禾黍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这条消息上。

他的心情莫名好起来，心脏的某个地方，软塌下来，禾黍笑了笑，调出键盘，回道：知道

陆檐：\(^o^)/

陆檐：看好你哟

禾黍：等着看，我在台上，马上就开始了，我要把手机关机了

陆檐：ok

关掉手机，再看这个熟悉的演播厅，禾黍觉得没那么闷了。

眼前的光景和那天一模一样。

观众陆陆续续地坐满了演播厅，禾黍的目光扫过前几排，没有眼熟的人——台风乐队的粉丝。

换了一批观众。这节目从一开始，热度就很高，胡来出事之后就更不用提了，节目组可不得抓着热度使劲薅啊。

十分钟后，五位导师依次入席，舞台上的射灯，瞬间就亮了起来。

主持人像上次一样介绍了乌托邦乐队，赛前视频在身后播放，音乐声、现场的人声、旋律混合在一起。

禾黍闭上眼，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沉浸在音乐中。

观众再次为他高呼：“禾黍！禾黍！禾黍！”

……

四面八方的欢呼，一声高过一声，他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渐渐化为扭曲的幻影，人影、导师、与灯光全部混在一起，密不可分。

他回到了那栋房子里。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金黄色的光芒里，他看着眼前的音乐器械——钢琴。

他久久凝望着，眼里是巨大的空洞，没有办法填满没有办法愈合的空洞。

他注视着，注视着，身后似乎有一双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他竟然向前迈了一步，坐在了凳子上，手放在了钢琴上。

鬼使神差地弹奏了一首曲子。

那一天，是他真正爱上音乐的日子。

今天，他终于脱掉古婳儿子的枷锁，真正地站在了被射灯、观众包围的舞台上，周遭的欢呼和呐喊皆因他而起。

他觉得他不要再追求什么意义了，该好好享受当下，流星会陨落，但至少灿烂过。

三束白色的光芒照在了他们三个身上，现场安静下来，禾黍仿佛听到了屏气凝神的观众们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他深呼吸一口，缓缓抬起了手，拨动琴弦。

禾黍开始歌唱，清洌的嗓音在偌大的演播厅里回荡，观众的脸上出现了惊喜的神色，没控制住傲的一嗓子喊了出来。

现场都沸腾了。

三分钟左右的歌曲里，禾黍的状态越来越好，往日的折磨已不复存在，他褪去了所有的不安与焦躁，感觉全身上下都洋溢着自由的气息。

舞台变得绚丽多彩，此刻，这里是他的统治区，现场所有的尖叫与呐喊皆因他而起。

一首歌完，演播厅的每一个角落里弥漫着淡淡的感伤，主持人走上台，深呼吸一口才道：“乌托邦乐队带来的《鸣》的确是一鸣惊人啊！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送给乌托邦乐队！”

观众们从恍惚中醒过来，热烈的掌声如约而至。

乌托邦乐队三名成员，相视一笑。

掌声弱下去，主持人又道：“接下来，进入导师选队环节，请各位导师为乌托邦乐队按下绿灯吧！”

谢君豪第一个按下了绿灯，将乌托邦乐队三人收为了他的学员。

禾黍目瞪口呆，问：“谢导师都不做评价吗？”

谢君豪神情淡漠，掰过眼前的麦，冷冷的声音响起，“你的表现很好。”

就只有一句话。

禾黍没想到，即使是补录，谢君豪仍然选择了他，被认可被乐坛金牌导师青睐的感觉很好。

他朝谢君豪笑了笑，道：“谢谢。”

导师余力道：“谢导师对禾黍真是情有独钟啊，看来他很合你的胃口啊。”

谢君豪看着禾黍，并没有搭理他。

导师席位上的气氛有点尬，夏梦出来圆场，温柔的笑声透过麦克风传播，“导师不都对有能力的选手情有独钟吗？余导师真是说笑了。”

台阶都搭好了，余力笑了两声，再没有说话。

作为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主持人，这时候，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主持人从另一边走上来，道：“看来我们的乌托邦的乐队很受导师们和总监青睐啊，那么接下来，我想看看，现场观众是不是也对乌托邦乐队情有独钟，拿起你们手里的打分器，为他们打分吧！”

现场的氛围很好，禾黍看见观众们纷纷拿起了打分器，他转身，身后的巨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蓝色的矩形，矩形在升高，最上方是逐渐增加的数字。

三人屏气凝神，贾森的手紧张地抓住了禾黍的袖子，乌淮定定地看着数字，眼睛都不眨一下。

66、73、79、80——

禾黍的心跳跟着加速了，红色的跳动的数字，倒映在他睁大的眼睛里，数字还在不断上涨。

主持人的倒数却接近尾声：“5、4、3、2——”

禾黍看见屏幕上的数字跳到了90。

“1——好！打分结束！让我们来看看乌托邦乐队最后的得分!”

96。

比上次的要高。

禾黍盯着最后定格的数字这么想。

只听，主持人道：“哇哦，是一个很棒的数字。”他顿了顿，道：“不知道这个分数，能不能拔得头筹呢？”

安静。

大概一秒后。

细小的声音响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主持人笑道：“让我们来看看，乌托邦乐队的排名。”

屏幕再次滚动起来，所有参加比赛的乐队名字都出现了，并且开始排序。

几番变化后，乌托邦乐队与台风乐队并列第一，名字上方都有一个金色的皇冠。

“恭喜！”主持人道。

欢呼与呐喊一起响了起来，禾黍转过身，鞠躬感谢，节目最后邀请了所有乐队上台。

不知道是不是台本出了纰漏，禾黍竟然与台风乐队主唱江徐海站在了一起。

一片嘈杂声中，禾黍面对着观众，他听见江徐海嘚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道：“禾黍是吧？好久不见。”

禾黍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竟然和抢走他冠军的元凶站在了一起……他看开了，但江徐海用嘚瑟的语气和他说话，他就想揍他。

资本家的孩子，真的很讨厌。

禾黍表情无奈。

江徐海身边的贝斯手瞪了他一眼，道：“哼。”

江徐海又道：“别搭理她，她大姨妈来看她了，兄弟，你签了合同，我很感谢你，只要你乖乖地按合同上来，我不会为难你的。”

这俩人唱双簧呢。

禾黍转过头，艰难地笑了笑，“一定，江少爷。”

他伸出手。

江徐海笑笑，握住他，“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