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黍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刚洗完澡从卫生间走出来,他往门口看了眼,开口问:“是杜莎吗?”
这个点能敲他门的,他只能想到是杜莎。
门外没有人应声,他边擦头发边走过去,打开门。
疯狂喘息的陆檐站在门口,他的胸膛在不断起伏,发丝被风分开,露出一小块光滑的皮肤,他手里还握着手机。
禾黍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了,毛巾缓缓离开头发,垂放在身体一侧。
陆檐在这个时间段,特别是他承认他想念他之后回来,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禾黍捏紧了毛巾,问:“你怎么回来了?”
陆檐明明在路上将一切都预想好了,从车上下来一口气跑到三楼的这段过程里,紧张地只觉得整个人好像要爆炸了,他想问,“你这些天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总是看我?”,”那天在饭店厕所的隔间里到底在羞什么?”,“为什么要给我塞钱和银行卡?”,“除了想我,有没有,有什么喜欢我?”,可一见到禾黍,他的大脑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他定定地看着禾黍,禾黍栗色的头发湿漉漉的看上来非常明亮,海盐混合着木香的沐浴露,钻入他的鼻腔里,清爽的味道,似乎刺激了他的某根神经。
一种兽性看猎物的眼神,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步,抱住了禾黍。
禾黍:“……!”
毛巾无声地掉落在地上,陆檐身上裹挟着温热的夜风,胳膊上的皮肤滑蹭过他的脸,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温度在时间的流逝中不断地加深。
禾黍完全做不出什么动作了,只觉得陆檐的种种动作,似乎是一种指令。
过了好久,他听见陆檐在他耳边,带着一丝粗重的喘息,道,“你的心跳得好快。”
禾黍陷入了沉默,陆檐的问题,让他慌乱,也让他回神。
他抬起手,触碰到陆檐的腰,用力将他向外推,“你先放开我。”
“不放。”陆檐无赖道。
禾黍开始觉得棘手,他看着敞开的门,道:“我要关门。”
陆檐动了动,脸蹭着禾黍的脸滑过,抬手关上门,又把他抱住了。
禾黍:“……”
他抿了一下唇,问:“你回来是有东西忘记带了吗?”
陆檐的行李早就带进了剧组,他还哪里有东西落下,这个人怎么能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陆檐不高兴道:“不是。”
他终于放开了禾黍,掰着他肩膀,看着禾黍的眼睛,抿着唇,想问,又不敢问。
禾黍的心跳很快,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禾黍从他明亮的眼神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得赶在他有下一步行动之前,阻止他。
他抬手用了些力,拍开陆檐放在他肩膀上的两只手,看着他道:“没有就回去吧。”
他的刺又向外露了出来,他来不及看陆檐的表情,俯身捡起了毛巾,往卫生间走。
打开水龙头,洗毛巾的时候,余光里,他看见陆檐走了过来,却没有进来,只站在门口,静静地表明来意,“我突然过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禾黍想也不想,边搓洗毛巾边说,“拒绝回答。”
方才禾黍疯狂跳动的心脏,似乎已经给了陆檐答案,但他想听禾黍亲口说出来,这样才算作数。
他不顾禾黍拒绝的态度,冷静且从容地问:“你这些天为什么总是看我?”
沉默。
“为什么要给我那么多钱,甚至把银行卡都给我了?”陆檐问。
禾黍的眉毛不自觉地蹙了起来,镜子里,他的脸看着有点发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栗色的发梢粘在额头上,发丝间隙露出的眼睛里,都是烦躁。
陆檐还在逼问,“我好像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你想知道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禾黍回过神,他转过头,问:“什么问题?”
“你忘记了?”陆檐向前走了一步,他很懂分寸,就停在距离卫生间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就是那天在卫生间里,你问我,牵手的动作代表着什么?”
禾黍的眉并没有舒展开来,他停下了搓洗毛巾的动作,定定地看着陆檐。
他早就该料到,陆檐根本就不是块儿木头,他只是在这种事情上,特别对方还是个男生的情况下,反应慢而已。
“代表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上钩,总之就是下意识地问了。
陆檐抬脚走了进来,看了他一眼,抬手关了水龙头,回看过来,一字一句道:“代表我喜欢你。”
几个字郑重落地,惊得禾黍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的瞳孔逐渐震荡起来,先前的问题终于从陆檐口中得到了最准确的答案,可他却意料之中得震惊了,害怕了,甚至出现了一种想要陆檐远离他的冲动。
他定定地看着陆檐,内心波澜壮阔,如澎湃的海洋。
“那你呢,除了想我,有没有喜欢我?”陆檐急切地问出这个问题。
禾黍看着他。
陆檐的眼睛太过闪亮,眼神透着尖锐的真挚,就像夜里,高远深邃的天空中,那颗最闪亮的北极星。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禾黍心软了,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样的心情,只觉得无形中被一双大手攥住了心脏,捂住了口鼻,无法呼吸。
他不讲话,微张着唇,定定地看着陆檐。
陆檐问了那么多,禾黍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他逐渐失去了耐心,逼问道:“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不要不说话啊,你这样我很急啊。”
说?
说什么?
说是的,我也喜欢你,还是,对不起,你想多了。
禾黍一下就陷入了纠结中,不可否认,他这些天,大部分情绪都在被陆檐牵着走,这的确是喜欢的表现。
但他知道,他奇怪的性格,根本就无法给予陆檐正确的回应。
陆檐向他表白了,为了不伤害陆檐,他都需要作出解释。
终于,禾黍有了动作,他深呼吸一口,道:“等会儿。”
他转过去拧干毛巾上的水,擦干净手上的水和泡沫,走了出去。
他听见陆檐走了出来,就站在他的身后。
禾黍在这件事情上变得犹犹豫豫,夜已经深了,他必须赶快做出一个决定才行。
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握成了拳,几秒钟后,他转过身,对陆檐道:“……你先听我把我说完,好吗?”
这是拒绝其他人惯用的开场白,陆檐微蹙了一下眉,问,“你是要拒绝我吗?”
意识到陆檐有点害怕,禾黍只能尽可能说得委婉,并强调道:“先听我说完。”
陆檐直率道:“好。”
禾黍看他舔了一下唇,才反应过来,陆檐没有喝水,于是转身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走到窗户边,两只手撑了一下窗户边,身体倚靠在窗沿儿上。
他看见陆檐仰头喝掉了大半杯水,才缓缓道:“陆檐,我记得和你说过,我性格很奇怪吧?”
陆檐喝完水,看他:“……我不在乎。”
“……,”禾黍只觉得陆檐真的是个小孩子,他得让他远离他才行,禾黍叹口气,看着他继续道,“贾森和乌淮年初和我组的乐队,现在算算应该过了有八个月了,这八个月里,我只知道他们是亲戚,从哪里来的,家里的基本情况而已,我甚至不知道他们遇到什么事情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连预测都无法预测,这完全不像和他们相处八个月的结果。”
陆檐的脸色突然沉下来,禾黍的话似乎是一张判决书一样,一字一句似乎都在告诉他,他没戏。
禾黍接着道:“我讨厌和别人建立什么样的关系,以此来束缚我,干涉我的人生,同样,我也不希望别人在我身上浪费什么时间,因为我无法回报他们,无法给他们想要的结果,古婳和禾玉的不理睬,已经让我变得冷漠了,我无法确定是否能给你想要的感觉。”
他收敛一下眸子,垂下去,声音也低了下去,“更何况,在我迄今的人生里,只有音乐这一件事情。”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谁也没说话。
零星经过这里的车辆,所发出的呼啸声,从下传到上,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是特别清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了单调的脚步声,禾黍的视线里,看见了陆檐的脚,左右脚相继落在了某个点上。
他抬起眸,就看见陆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檐微垂了眼睫,低头与他对视,这人微斜的眉梢和薄长上挑的眼角下垂时,有一种冷漠的不屑。
他嘴角微微一翘,开口吐露了一句话,“但你没否认,你也喜欢我的事实。”
在陆檐面前,禾黍真的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禾黍撑着窗沿儿的双手用了一点力,站起来,与陆檐面对面站着,他坦然道:“是,没错,我的确是喜欢你,但是我也同样请你远离我。”
陆檐觉得不可理解,蹙眉问:“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你冷漠的性格怕伤害到我吗?”
禾黍点头,“我很不正常,你最好早一点离开我。”
陆檐执拗道:“我偏不。”
禾黍开始觉得头疼,“随你便,”他看了眼窗外,转回来提醒他,“你还要回去吗?”
废话。
陆檐:“不。”
禾黍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抬手拍了他肩膀一下,向卫生间抬抬下巴,道:“不走就在这儿睡一晚吧,先进去冲个澡。”
跑了一段路,身上倒是没出什么汗,但陆檐需要冲澡冷静一下。
他沉声“嗯”了一声,走进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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