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们再去二楼看一看？”

这个提议一出，有人就倒吸凉气。

“你是说，去那里？”孙晴看着赵语止，面露难色。

“二楼，陈达的卧室。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去的吗？”赵语止再次发问。

她环顾一周，看到了姜琳眼中的犹豫，解释道：“不单独行动，超过三个人待在一处应该是安全的。”

“如果是几个人协同作案呢？”

赵语止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分析：“不管怎么样，凶手一定要熟悉这里的环境。我是第一次来这里，高章和孙晴应该也是吧。”

另外两人点头。

“所以，我们三个人并不知道陈达住在哪里，也不熟悉这栋房子的格局。”

“那可不一定，”姜琳表示抗议，“你是没和陈达说过话，如果陈达和他们聊过天呢？再说了，想知道陈达住在哪里，问吴姨和刘叔就好了呀。”

她说完侧过头看那旁的夫妻俩：“今天有人问过你们陈达住在哪里吗？”

夫妻俩陷入回忆，他们还真没注意有没有人问过这事。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找不在场证明吧。”孙晴举起右手，小心发问，她确实是个合格的推理迷。

“不在场证明？”

“对，侦探小说中不是会把所有嫌疑人都审讯一遍，有些人会有不在场证明的。我们刚刚讨论的，应该也是这个吧。”

孙晴见几个人没有异议，先说起了自己晚饭后的安排：“我晚饭后去找了姜姨聊天，我们看了这些年我妈妈的照片。但是看的时候我发现少了一个东西，就去回车里拿回来了。”

“是什么东西？”

“是我妈妈年轻时收到的几封姜姨写的信，我把信放在了一个文件袋里。”

“那时候桥还是好的？”

“对。我从外面回来拿了东西本来想去二楼给姜姨，但回来时正好吴姨叫我去厨房帮忙包馄饨，我就先去了厨房，想着等忙完再把这些信给姜姨看看，之后就一直待在厨房，直到停电。”

“对，小晴出门去拿东西我看见了，”吴姨给孙晴作证，“她回厨房之后也一直和我一块呢，我教她做馄饨。”

“那个文件袋呢？”

“我放在了厨房的置物架上，”孙晴小声说，“需要我拿过来吗？”

她不敢一个人过去，于是赵语止陪着她一起到厨房找出文件袋，文件袋表面有被雨打湿的痕迹，里面确实是一沓过去的信，一看就只有了些年头。

赵语止在烛光下匆匆扫过一遍，将文件袋归还孙晴。

见她们说完，赵语止开始算时间：“陈达的死亡时间是在晚饭后，具体时间不明。在这个时间段，我待在三楼的休息区，接着去了卧室。”赵语止沉思，“严格来说，我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至于姜琳和吴姨，你们两个人似乎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姜琳从晚饭后就独自待在二楼的会客室，而吴姨在三楼打扫完卫生后是独自下了楼。”

“在座几位女性想要独自杀死陈达，还不惊动旁人，应该有些难度。”高章补充。

“但是陈达晚饭时喝了酒，”赵语止将晚饭后她与陈达的对话简单讲了一遍，又问，“虽说喝的是红酒，但陈达似乎酒量不太好？”

说这话时，她看向了姜江。

姜江承认：“他确实很容易醉酒。”

如果陈达上楼后回到房间借着酒意昏睡，独自一人杀他也是一件可能的事。

“我在三楼打扫卫生时身边一直有人，打扫完卫生，”刘成功慢慢回忆自己当时做了什么，“我下了楼，去到厨房和丽丽聊了会儿，哦，对了，当时孙晴也在那里。”

“你下楼的时候，有看见什么人在二楼吗？”

“不，”刘成功皱着眉头谨慎说道，“当时二楼很安静，似乎没什么人。”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瞄了眼姜琳。

“接着，我去一楼的杂物间找东西，就是姜姐昨天一早让我出门买的一些生活用品。不过我记错了，今早回来的时候我把那些东西落在车里了，所以我出了门。”

他越说声音越小：“出门之后，我往前走，看见了那座桥断掉。”

“你亲眼看见它慢慢断掉的？”

“我，我记不清，”刘成功并不确定，“当时很黑，而且风很大，我几乎睁不开眼。看到桥断掉之后，我就赶紧回来了。”

“姜江阿姨呢？”

“我？”姜江如梦初醒，“我今天晚上没做别的，和孙晴聊天之后，我一直在卧室里休息。”

“你吃完晚饭后见过陈达吗？”

姜江讽刺地笑了笑：“自然是没有。”她一副什么都不肯说的样子。

赵语止心里觉得好笑，不过面上还是保持严肃，她看了看身旁的高章：“那既然如此的话，我们还是去二楼陈达的房间看看吧，或许能找到什么东西。”

“你和谁一起？”

“我自己，怎么样？”

“要不我和你一起。”姜琳站起来，拿着手电筒，“走吧。”

手电筒用了太久，光有些弱了。赵语止跟在姜琳后面小心翼翼地爬楼梯。两人转到二楼，黑黝黝的走廊张得大口，仿佛能够吞噬一切。

陈达的房间便在走廊的最深处，赵语止慢慢往前走，依次经过了书房、会客室以及姜江、孙晴和姜琳所住的房间。

姜琳的卧室便是陈达的房间，两个房间隔着一条走廊。而姜江的房间在陈达房间的隔壁，她的卧室对面是孙晴的房间。

赵语止慢慢观察这里房间的布局。

鞋跟踢踢踏踏在地面拍打出节奏，赵语止这才发现姜琳穿的不是拖鞋。她屏气凝神，害怕除此之外还听到什么声音。

到了陈达房间的前面，赵语止打开手机的灯光，慢慢蹲下来，细细观察房间门前的碎片和水渍。

“这里有什么不对吗？”姜琳也跟着她一起看。

赵语止没有说话，她起身，映着光仔细看完门前的墙壁，连天花板都没有放过，一切都看完后，她这才绕过地上的那个人，进入房间。

手电筒的灯光慢慢移动，赵语止走到房间的垃圾桶前，掀开盖子，果然在其中看到了大块的玻璃碎片。

姜琳一直跟着她，看到垃圾桶里的东西，不解道：“这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打碎的玻璃杯么。”

“是啊。”赵语止说，“可是门前还留有玻璃渣，没有清理干净。”

说完，她离开这个角落，走到书桌前。

她在观察桌上的每一张照片，有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陈达，而那位女士，赵语止看他们的姿态，颇像夫妻。有的是三人合影，或许是一家人合照，小男孩看起来五六岁，笑容灿烂。

“那是陈达的妻子。”姜琳走到赵语止身旁，指着那张两人合照，“陈达出轨，他们俩好多年前就离婚了。”

“这个是他们的孩子？”

“看样子应该是。”姜琳也不确定。

赵语止开始翻动书桌的抽屉。

姜琳倒没打扰她，但待在这房间里心里害怕：“赵语止，你不说两句话嘛，别这么安静，怪渗人的。”

“姜琳，你的那份报纸是哪来的？”

“啊？”姜琳愣了一秒钟，意识到赵语止说的是自己拿出的那份“陈达罪证”，解释道，“那是一个叔叔给的。”

“高章的领导？”赵语止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侧头看向姜琳。

“啊，对。”

赵语止边听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沓纸，一张一张翻看。

“说来也奇怪，我平时都是跟赵叔叔联系，和高章也不太熟。他这次来我家，我还蛮惊讶的。”

“你的意思是，高章不是你叫来的？”赵语止停下手中的动作。

“对呀，他来的时候是我开的门，一进门就和我打招呼，特别热情，弄得我以为他来有多重要的事呢。”

赵语止想到之前姜琳和高章聊天时的热乎劲，觉得好笑。

“你不认识他你就给他开门？”

“不算不认识，我之前和他见过面，赵叔叔带着他来过我家。而且他还是我们高中校友呢，比我们高一届。”

赵语止的手停顿一下，接着继续翻看陈达的抽屉。

“等等。”赵语止想起什么，“你说你以前联系的是赵叔叔？哪个赵叔叔？”

“赵，”姜琳顿了一下，“赵刚。你认识？”

赵语止摇头又点头，忍住了笑意。

就在赵语止和姜琳去到二楼后，一楼也开始了自己的活动。

也不知是因为赵语止还是姜琳，之前一楼客厅的氛围很凝固。两人一走，整个客厅又开始流动起来。

吴丽注意到姜江眼下的青黑，她知道姜江这阵子一直休息不好，这次又发生了这种事，心里又憋得难受。

“姜姐，现在手机信号还没恢复，联系到外面恐怕还要很久。要不你先休息会儿吧。”

姜江原本倚在沙发靠背上呆呆地看着前面。听到吴丽的话，眼球稍微转动，疲惫地看着对方：“算了，不睡了，睡也睡不着。”

恐惧如同病毒在她的心上滋长，她极力压制喉咙里的尖叫，狂躁的心跳震动着鼓膜，她急促地呼吸声与心跳夹杂在一起，渐渐地、渐渐地平静下来。

可恐惧过后，是深深的迷茫和无力，如同被狂风席卷过的荒漠，她的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留下。

她顿了顿：“小丽，你先帮我泡杯咖啡。”

刘成功陪着吴丽进了厨房，两个人在里面忙碌，咖啡机不能工作，他们只能翻找出袋装的速溶咖啡。不一会儿，他们端着咖啡出来，几次下来，刚刚好一人一杯。

人手一杯咖啡捧着，鼻端萦绕着香味，客厅里总算温暖了些。

“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希望明天一早警察就能到这里。”

“希望如此吧。”

二楼深处，房间内部，窸窸窣窣的声音接连不断。

“赵语止，你还没找到吗？”姜琳已经有些不耐烦。

“快了快了。”赵语止在翻看一张报纸，她看完报道的大致内容，将报纸收起来。

“姜琳，帮个忙，把手电筒对准陈达可以吗？”

她的手机已经彻底没电关机。

姜琳眼中的惊惧一闪而过，她犹疑地问道：“你想检查尸体？”

“想什么呢？”赵语止单纯地眨眨眼睛，“我又不是法医。我只是想找个关键的东西。”

“好吧。”姜琳深呼吸保持平静，心惊胆战地将手电筒的光对准陈达。

赵语止映着光，一本正经地戴上手套翻出了陈达的手机，正在他裤子右边的口袋里。她按了下手机侧边的按键，手机没有任何反应，仔细一看，手机的屏幕已经碎裂。

“手机坏了。”赵语止叹气，放下手机，接过姜琳手中的手电筒，开始仔细观察陈达的房间。

房间中的摆设很简单，不过就是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长书桌。赵语止走到书桌的另一端，打开上面的笔记本电脑。

“你知道陈达的电脑密码吗？”她问姜琳。

姜琳不假思索：“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东西。”

“你去问下姜阿姨，问她是否知道陈达的电脑密码。”

“我走了，你不是就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姜琳站在门口，腿忍不住颤抖。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些吓人。”赵语止站在那里，瞥了眼电脑旁边的打印机，“要不然我还是出去吧。”

她说着就把姜琳推出房间，自己也走了出去。

“你别这么一惊一乍好不好？”

“好。”赵语止回头留意了房间的样子，“厨房怎么样？我关上门在里面单独说话，外面的人不会听到吧？”

“应该不会，这个房子隔音还蛮好的。”姜琳突然警惕起来，“不过，你想干嘛？提审犯人吗？”

“想什么呢。”赵语止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两人正在往前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光，还闪出两个黑影。

双方都被吓了一跳。

赵语止带着姜琳小心翼翼地走近两个黑影。

原来是是高章和老刘。

高章见到是她们二人，放松下来，解释道：“吴姨又找出一个手电筒。我和老刘一起上来看看电闸。”

“电闸在二楼？我们和你们一起吧。”两人又走原路返回。

“就在走廊最尽头。”老刘带着其余三人一起走到电闸处，正是在陈达所住卧室的旁边。

其余三人都不懂电，只能帮老刘照亮手电筒。

“谁这么过分！”老刘掀开盖子一看，顿时生了气，“这电闸彻底坏了。”

“怎么回事？”姜琳好奇地望过去。

只见电闸开关完全破碎，像是被重物击打过，没法修，只能换新的。

可现在他们没法下山，也联系不上外面。

“这是被人为破坏的啊。”

“对。”老刘沉重点头。

赵语止皱着眉：“有人蓄意破坏了电闸的装置，让整栋房子断电。为了什么？”

“肯定是为了方便杀陈达啊。”姜琳脱口而出，“这栋房子都是漆黑一片，多好动手。”

真的是这样吗？

就在此时，高章附在赵语止耳畔低语几句。

赵语止这才后退一步，盯着姜琳的背后看。

“姜琳，你什么时候穿上的这件外套？”她问。

姜琳有些疑惑，但仍旧回答：“就在吃完晚饭之后啊，我觉得有些冷，就换上了这件厚外套，有什么问题吗？”

“吃完晚饭，你先去了卧室，又去了会客室。”

姜琳默认了赵语止的说法。

“你为什么会选这个外套？”赵语止又问。

姜琳有些烦躁：“我想穿就穿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赵语止换了种问法：“是不是这件衣服正好放在你的床上或者挂在入门就能看到的衣架上，所以你回到卧室想找厚衣服时，下意识就换上了这件外套。”

姜琳听了这话，开始回忆当时的情形，可她根本没在意回卧室时的情形，现在记不清这件事：“应该吧。可能是吴姨去我房间打扫卫生时找出来的，吴姨一直挺细心的。”

“怎么了吗？”她完全不知道赵语止在紧张些什么。

赵语止沉默几秒，还是高章开口，让姜琳把外套脱下看看背后。

姜琳照做了。

她的外套背后有一处荧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赵语止看着这处荧光，终于开口：“姜琳，你穿上这件衣服后，那处荧光正好对着你的心脏。与陈达背后的伤口基本上是同一位置。”

姜琳顿时打了冷颤：“赵语止，你别吓我。”

赵语止极力保持镇定，继续问姜琳：“你这件外套口袋里有没有什么东西？”

姜琳仔细一翻，还真的摸出一张纸条。

四人凑在手电筒灯光下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在三楼休息区等我。

“我可不知道是谁写的！”姜琳吓得语速极快，“这张纸条什么意思？”

赵语止仔细看纸条上的字：“这是谁的字迹？”

姜琳连连摇头：“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妈的字迹。”

黑暗中，赵语止的声音有些犹疑。

“既然让你去三楼的休息区等着，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黑暗滋长未知的恐惧。姜琳在漆黑的楼梯上行走，总害怕前面会随时冒出来一个黑影。旁边是两个男性，她只能紧紧贴着赵语止。

三楼的休息区自然没有人。

手电筒放在休息区中间的木桌上，他们四人在休息区翻翻找找，希望能够找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高章蹲在地上俯下身子，仔细看座椅底下。

“那底下是什么？”

其余三人被他的话吸引过来。

座椅很重很宽，用手很难碰到最深处的东西。老刘将旁边的扫把递过来，高章用扫把把东西勾出来，金属在大理石地面划过发出清脆的声音，因为外面雷声轰鸣，没人察觉到这点声响。

赵语止拿起手电筒。

灯光照上去，这东西很是明亮——这是一把主厨刀，棕色刀柄上刻着一行英文。

“ten little Indians.”

赵语止和高章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是个新兴的厨具品牌，”姜琳也看到了这串英文，还在一旁毫无察觉地说，“我还想着等砸碎家里所有的碗碟之后买一套他们这个品牌的餐具。”

“给品牌起这样的名称，还真是有意思。”

姜琳不解：“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

赵语止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沉默地拿起那把刀，又拿着手电筒迅速跑到二楼。

其余三人赶紧跟着她。

只见赵语止一直跑到二楼走廊深处，到了陈达的门口，用手电筒慢慢照亮陈达的后背，照着插在后背上的那把刀。

她终于发现了之前错过的细节。

主厨刀，棕色刀柄，以及刀柄上的那张英文“Ten little Indians”。

这是两把相同的刀。

“十个印地安小男孩，为了吃饭去奔走；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九个印地安小男孩，深夜不寐真困乏；倒头一睡睡死啦，九个只剩八……①”高章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令人毛骨悚然，引来另外三人惊惧的目光。但说到一半，他顿了顿，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温润：“后面的记不清了。”

“你念叨什么呢？”姜琳刚刚被他吓了一跳，瞪他一眼。

“Ten little Indians，十个小印第安人，是阿加莎很出名的一本推理小说的名字，也是那本小说中反复出现的童谣。”直到此时，赵语止才开口回答姜琳之前问的那个问题。

姜琳还是一脸茫然。

“当然，你应该知道这本书更出名的那个名字。”

“什么名字？”姜琳看向赵语止。

赵语止轻轻开口。

“无人生还。”

闪电瞬间照亮这个房间，他们清晰地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惊异和恐惧。

感谢绾靥魚小天使的营养液

① 如赵语止在文中解释的，这段话引自童谣《十个小印第安人》，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无人生还》中多次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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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