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曜和小保姆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

季重曜已经反复问过蒙蒙几次，蒙蒙一口咬定这就是他的妈妈。

季重曜前几天还打算，着手调查蒙蒙他亲妈，b市、姓夏、家里有公司、女儿岁数和他差不多，一个个排查过去，找到她应该不难。

虽然是她包养了未来的自己，但季重曜从蒙蒙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来的她的形象，其实并不好。更何况他现在有信心改变自己的命运，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季重曜最想做的事，就是把她找出来给个下马威，虽然这可能是季重曜的精神胜利法。

此时看着眼前的小保姆，又瘦又矮，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脸颊黑黝黝的，还泛着高原红。和想象中强势的商业女强人完全不同。

季重曜还注意到了她的裤子短了一截，明显不合身。需要暑假出来打工补贴家用的，家庭条件想必也不是很好。

“你叫什么名字？”季重曜打算先查户口。

小保姆警惕地看着她，不想开口。

“......我好歹是你的雇主，问一下你的名字怎么了？工作档案上的是你妈吧？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通融你，你才能继续工作。需要我打电话到家政公司，让工作档案上的人过来？”

女孩这才妥协，她像是很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王招娣。”

季重曜从小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自然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这不就对了，说个名字还能怎么你了。”

王招娣自小出来打工，警惕心强，她现在怀疑这家人是不是想仙人跳她。但她一穷二白，又是个瘦巴巴的小孩，图她什么？

季重曜反应过来，悄悄问蒙蒙：“你真没搞错？她姓王，你不是跟你妈姓？那你妈应该姓夏啊？”

“我确定就是妈妈！真的！”

蒙蒙坐在季重曜旁边有些委屈，他本来想呆在妈妈怀里，可是妈妈不相信自己的话，还用警惕的目光看着自己，爸爸也不让他过去。

“......说实话，我也不太相信。你确定吗？”系统开了口。

蒙蒙为了跟它说话，噔噔噔跑到厕所，关起门：“我确定！这真是我的妈妈！”

“不过小统，你都能认出我爸爸来，认不出我的妈妈？”

“我是顺着你爸的记忆把你送过来的，我没有看你爸爸记忆的权限。别说你妈了，我跟你一样，都是第一次见你十六岁的爸爸。”

“啊，你好没用啊。”

“.......”这个小屁孩，对别人挺乖的，怎么对自己总是出言不逊？虽然自己确实挺没用的。

“......你妈这变化也太大了吧，完全认不出来了。从小保姆蜕变成总裁？”

蒙蒙揪揪手指头，其实他也不太懂。从他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个大忙人，平常都是爸爸在家带他。爸爸虽然对他很好很温柔，但从来没跟他说过以前的事。

未来的爸爸虽然很好，但是在带娃方面好像还是经验不足，不然也不会整天被妈妈骂了。唉，爸爸要是知道怎么带小孩，他也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爸爸妈妈的名字。

蒙蒙想到，要是他现在和未来的妈妈说，爸爸从没有告诉过他，爸爸妈妈的名字是什么，爸爸肯定会被臭骂一顿的。

不过，未来的爸爸还躺在病床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妈妈骂他。

蒙蒙出了卫生间，躲在卧室门旁偷看小时候的妈妈。

“小统，你说，妈妈现在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啊？”

“......你才知道啊，你妈一看就挺穷的，她这衣服一看就穿了几年了。而且这么小就要出来打工。”

“那怎么办！我要怎么帮她！”蒙蒙很着急，在他的记忆里，妈妈一直是强大又无所不能的，她懂得很多，不仅会赚钱，做饭也很好吃，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他。爸爸虽然会跟妈妈吵架，但是背地里经常对着妈妈放彩虹屁。

这边的季重曜虽然之前对她有些不爽，但见到她后，又油然而生一种同伴的感觉。

尽管她现在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穷，但毕竟是孩子他妈，季重曜这几天无处述说的“秘密”终于有了倾述的渠道，他把蒙蒙从来的那天到现在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跟王招娣一一讲了个遍。

王招娣不太相信，她还在怀疑是仙人跳的可能性。只是对面的老板看着就是有钱人，出手阔绰，是她工作的这几家里事最少钱给的最大方的，应该不会图自己什么。

突然，曾经看到过的贩卖器官的新闻浮现在脑海，她心里一跳，这些富豪不是想对着她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平民下手吧？

季重曜见孩子他妈不相信的样子，也不急，换做是他也不会轻易相信。其实他的心里还在存疑，觉得会不会是蒙蒙把面容相似的人认错了。

“你真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做亲子鉴定。”

季重曜带上他们两个，打了车去了上次的私人医院。上次的黄涛医生给他留了电话，季重曜出发前就让他安排好了。

黄涛上次就被季重曜威胁，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严绍。

但那是医院太子啊！他哪能拦得住，但他也不敢得罪季重曜，只敢和严绍和稀泥，怕是等严绍回国，得冲过来找他。

接到电话，看到季重曜又带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说是要和小孩做亲子鉴定。

黄涛：！！！

黄涛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五官倒是生得标致，但是黑黝黝瘦巴巴的，九分的美貌也只剩下三四分。更何况，这还是个孩子吧！！！又看了看那个叫蒙蒙的小孩，跟在女孩后面，想亲近她却又不敢的样子，可怜兮兮的，黄涛心里感叹道，造孽啊！

女孩的眼神飘忽，睫毛微颤，姿势别扭，一看就是不情愿被带来的。黄涛心里暗骂季重曜好几声禽兽。

想到这样的人居然是院长儿子的朋友，黄涛不禁对这种豪门恩怨和私人医院的黑暗感到恐惧。

黄涛读了二三十年的书，伦理纲常遵纪守法善良正义，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事发生。他觉得自己该是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到时候出来的鉴定报告就是证据，就是他最大的武器！

他面上按兵不动，给他们做亲子鉴定。

只是看到最后出来的报告上写的“亲权概率大于0.9999”，还是气得双手颤抖。

他站在距离办公室不远的楼梯口，那个禽兽现在就在他的办公室，人证物证巨在。

黄涛掏出手机，颤颤巍巍地拨打了那三个数字。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伟大，什么工作什么前程，在这一刻的正义光辉里都显得微不足道。

只是电话播出去还没一秒，他的手机就被夺走，看到他心里一直在骂的那个人直接把电话挂断，黄涛腿有些发软。

“你别乱来！我刚才已经留下证据，只要我一消失，警察就会知道是你干的！”

季重曜真是日了狗了，他不过是想掩人耳目少生事端，才来这里拜托严绍给他安排专门的人来做亲子鉴定，没想到差点就直接被送进牢子了。

只能说不幸中的万幸，因为不知道和孩子他妈面对面谈什么，她对着他也有些拘束，所以他没事做，把房间留给他们俩，自己来楼梯口抽根烟，没想到正好看到医生打电话准备报警的场景。

季重曜知道这事不好隐瞒下去，得给他个说法，不然跑得了初一跑不过十五。他编道：“唉其实这种事我不想说的。”

“她有病，长不大的那种，她其实快三十了，只是还是长得跟小孩一样。《孤儿怨》看过没？她就是得了那种病。她还有心理疾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过往的事，现在连儿子都想不起来了。”

“我今年也26了，可能是我长得年轻又帅气才会让你误会这么多吧。”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严绍。”季重曜最后把锅甩给了严绍，“他在国外就是研究这种病的，我也是因为想拜托他治病才跟他熟悉起来的。”

看着医生同情的目光，季重曜状似伤心的摆了摆手：“你进去吧，把报告给她。”

——

三人到家，午饭时间已经过了。确定王招娣就是孩子亲妈，季重曜突然不敢理直气壮让她去做饭，于是点了个外卖。

王招娣内心还是有点怀疑，她在思考他买通医生里应外合的可能性。

季重曜看到她狐疑的眼神，顿感冤枉：“你不会还是不相信我吧？”

最高兴的应该是蒙蒙，这下终于可以跟妈妈在一起了。他凑到王招娣的身边，试探性地深处小手，想握住妈妈的手。

可是他被妈妈条件反射般大力甩开，手磕在茶几上，顿时红了一片。他习惯性地想哭，但是忍住了。

他抬头看向妈妈，然后看到她眼底的嫌恶，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蒙蒙顿时心碎得无以复加，手上的痛不及心里受的伤的五分之一。他终于忍不住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