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不是假期，长洲的游客并不多。

廖小婷早和那几个皮猴跑得没影了，可她哥却没有游玩的心情。

廖小峰脑袋发懵，被海风呼呼吹得头皮疼。

齐淑兰走得慢，他便牵着女孩边走边踢石子，同时心里乱七八糟地灌满心事。

在他看来，现在同齐天磊分开是最痛苦的。

比他妈不要他，兄妹俩进福利院还要痛苦。

一切源于对齐天磊的依赖，他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将自己的坚强打碎露出里面的柔软给齐天磊看。

假如齐天磊离开，假如齐天磊也不要他……

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他的心就忽然间开始抽痛，像是乌龟壳里的嫩肉突遭火燎。

然而，现实种种摆在眼前，叫他不得不面对。

中途，怕齐淑兰饿，三人来到一处牛肉粉摊。

吃不下一整碗，齐淑兰看看左再看看右，然后把碗里的牛肉全部夹给廖小峰，粉则是拨给她哥。

她哥佯装不高兴。

齐淑兰跟着弯了弯眼睛，在廖小峰的碗里挑了块最小的牛肉夹给她哥。

“哎，有了嫂子就不跟哥亲了。”齐天磊忽然抱怨。

廖小峰嘴里的粉差点喷出来，他躲到旁边捂嘴猛咳，脸也涨得通红。

当然知道“嫂子”是什么东西，平常张妈带齐淑兰的时候，总喜欢跟她说以后她哥要找女朋友，要给她找个漂亮大嫂诸如此类的话。

齐淑兰对男女只有模糊概念，但论漂亮她觉得廖小峰很合她心意。

于是想也未想，拍手便喊：“我跟嫂子亲，嫂子对我好。”

惹得廖小峰连脖颈都开始发红，迅速抬手捂住齐淑兰的小嘴。

占到便宜的齐天磊顿时笑得肚子疼，良久，他揉了揉齐淑兰的脑袋，赞道：“对，以后你可以不对哥好，但一定要对嫂子好，知道吗？”

齐淑兰似懂非懂地乖巧点头，廖小峰立刻嚷道：“你别！别教坏小孩……什么嫂子……”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是吃了蜜般地甜。

于是廖小峰又开始自行脑补。

他自己有妹妹，因此很明白年纪小的齐淑兰，身边是该有家人陪伴的。

张妈和李妈虽然照顾她照顾得很好，但到底不是亲人。

况且亲爹与亲外公同样性格冷漠，与其留在香港被这两个男人争来争去，还不如跟她哥去英国生活。

只是去英国，又不是要分手。

他可以在香港等，等小婷长大，也等淑兰成年。

然后他再攒点钱，飞到英国去找齐天磊，那个时候廖大正也该退休在家，他可以不必把与天磊拍拖的事告诉他爸。

……

想了一路，廖小峰总算是强迫自己接受异地恋的结果。

但他仍旧恹恹地提不起劲。

齐淑兰倒是玩得很开心，她哥给她在岛上现买了条棉裤，正好把连衣裙下摆全部掖进棉裤里，然后脱了鞋子下海踩水。

踩完又上岸堆沙子，还不忘抓几只螃蟹送到一旁坐着想心事的廖小峰手里。

被这么个乖巧宝贝惦念着，廖小峰终于由阴转晴，也脱了鞋陪兄妹俩疯玩。

直玩到日暮西山，气温陡然降了好几度才悻悻地往岸边走。

这时，其他人逛完了全岛来到东湾沙滩这里汇合。

除廖小婷外，每个男生手上都拎着个大袋子。

原来是跑去跟渔民直接买的新鲜海货，再带到大排档里清洗穿串，继而拎来沙滩准备夜里围着篝火BBQ用的。

众人分头合作。

何睿方、齐天磊负责搭帐篷，张立轩、谭家乔负责生火整理食材，廖小峰和庞大勇去沙滩后的树林里捡些枯树枝。

廖小婷最轻松，看好齐淑兰就行。

忙乎了一个多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伴随阵阵海浪以及潮湿微冷的海风，所有人围着篝火边聊天边烧烤，好不畅快。

齐淑兰的电量耗尽，捧着她哥给她先烤的面包片，头点点地打瞌睡。

齐天磊把她抱进帐篷里，然后回坐到廖小峰身边。

今晚的风不大，月呈不规则的椭圆。

在几条鱼、几瓶酒接连下肚后，热火便烘得人哈欠连天。

廖小婷好求歹求，她哥才准她喝半罐啤酒，然而才喝了一口她又觉得苦不好喝，于是嫌弃地把酒递给张立轩。

后来困得实在不行，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帐篷搂着齐淑兰睡觉去了。

最后留下的张立轩把手里的酒喝完，随后瞥了眼不动如山的齐天磊和廖小峰，终于扛不住也回去睡了。

他一走，齐天磊像解了封印般立刻牵过廖小峰的手。

在火光中来回摩挲，又放到嘴边慢慢地亲，酒热直喷得廖小峰手心发痒，后背微微有些冒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冷不丁，齐天磊忽然说。

他没望向廖小峰，而是用木棍挑拨面前的篝火，使之燃得更旺。

廖小峰的心猛地一缩，顷刻间，关于要分开的烦恼再次回来找他，也如篝火一般在他心里越烧越旺。

他灰心地并拢双腿，把脸埋进膝盖间安静叹息。

齐天磊想要凑过去说话，但看到他这副不敢面对的状态又不知如何开口。

转念还是打算用何睿方教的那套方法。

于是齐天磊起身，拖起廖小峰：“跟我来！”

他们去帐篷捡了条厚毛毯，而后打着手电出发了。

沿着空旷的沙滩，两人留下一排长长的脚印。

廖小峰回头看，借着微弱月光，勉强能看清脚印的形状，齐天磊的步子要比他大一些，总是比他的脚印略微出头。

好希望就这样走下去，他想。

他很珍惜这些脚印，甚至不愿海浪沾到分毫，可海浪总会沾到的，正如时间一刻不停地掩盖过去。

“怎么了？”见他出神望向黑暗，齐天磊靠过来问。

“……”

廖小峰低下头，他没来由地心生悲怆，随后一把抱住齐天磊，用力在齐的脖颈处蹭：“天磊，我害怕……”

害怕分离，害怕见不着……

害怕从此以后消失在彼此的生命里……

尽管现下那种可能性很低，但越是幸福心里便越要涌出惶恐与不安来。

啊！拍拖居然是件这么甜而涩的事。

叫人欢喜又叫人忧愁……

“别怕，”齐天磊拍拍他的后背，手电拴在手腕上，冲着地面来回晃，仿佛廖小峰摇曳飘忽的心，“别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嗓子眼里好似堵了团棉花，廖小峰想问去英国的事，但他又想，难道自己要同齐淑兰争吗？

不可以，他不应该如此不明事理。

下一秒，齐天磊温声软语道：“马上就到了，你还能坚持吗？”

他沉默着点头，而后松开怀抱。

目的地就在沙滩尽头，他们白天疯玩时经过的礁石群。

夜里海水涨潮，白天空荡荡的主礁底座已经被海浪淹没将近四分之一。

齐天磊扬了扬手电，示意廖小峰跟着他爬上去。

他们脱去鞋袜，连同厚毛毯一道扔上礁顶。

接着齐天磊紧紧牵过廖小峰的手，淌着海浪沿礁壁摸索。

夜里的浪与白天的浪是不同的，仿佛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白天是透明且欢快，夜晚是漆黑而深沉。

好像一不留神，便能被这些浪给拖入海底，再出不来。

到达礁壁时，海浪已经卷至小腿靠近膝盖的位置，每卷一下都能让廖小峰的身体抖上一抖。

他不会游泳，也可以说是极度畏水。

小时候他跟着妈妈去码头做事曾不小心掉进水里，尽管当时的记忆模糊，但那股窒息感仍牢牢刻在他心里，只要看见水就会不自主想起。

不过被齐天磊牵着到底能叫他安心些。

其实，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爬上礁顶，然而齐天磊带着他便是一切事物的理由。

怕也是怕的，但怕也要这样做，这是他自拍拖以来越发坚定的信念。

“小峰，浪来了快抱紧我！”

猝不及防间，廖小峰受本能驱使迅速搂紧了齐天磊。

果然，一股浪照着两条并立的小腿肚掀过来，差点将人带倒。

不止是小腿，就连挽到膝盖以上的裤脚也被打湿了。

好在唯有这一股浪是强劲的，与之相比，此后的浪花绵软且无力。

等了两分钟，廖小峰才从齐天磊的怀里抬起头。

他整个人被齐压到礁壁上固着，是以在分崩离析的状态中这里仿佛是座永远不会被冲垮的岛屿。

甫一抬头，他忽然瞧见齐天磊抿起的酒窝。

差点忘了，他的大少爷向来喜爱冒险，纵使此时此刻身处激浪之中，这个人居然还能望着自己笑出来。

然而那笑又实在招人喜欢，一瞬间便摄夺走廖小峰的魂魄。

齐天磊垂着眼睛，眸子里的光比月亮还要明亮。

他先是扫过廖小峰的眼睛、鼻子再是嘴巴，在嘴巴上留恋一会后，接着退回去从头开始。

于是廖小峰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也涌出排排的浪，带着他的神魂一遍遍冲向有月亮的岸边。

嗤笑一声，齐天磊颇为自得：“有我在，你还怕吗？”

在这样的环境里，回不回答都是多余。

廖小峰被激得口干舌燥，开始喃喃地念：“天磊……天磊……你别离开我，我真的好喜欢你……”

这又是一次巨大的进步！

近来在拍拖这件事上，廖小峰的进步往往令齐天磊无法自持。

光是听见对方说“喜欢”，他都觉得心脏几乎快要爆掉。

压抑不住，他俯身堵住廖小峰的双唇，太想把“喜欢”吃入腹中，甚至太想把这个人吻进嘴里。

廖小峰努力配合，后脑勺被宽厚的手掌垫着，右边脸颊包括下巴被另一只手包裹，使得他在这个亲吻里心无旁骛。

竟连海浪声也听不见了，通通被交织的水声所掩盖。

他感觉自己正漂浮在舒服的海风里，浮浮沉沉，不知所踪。

半晌，鼻尖已被热气喷得潮湿，嘴唇仍缱绻着舍不得丢开。

“小峰，”齐天磊轻轻咬着他的半块唇肉湿乎乎地问，“跟我去英国吧，把小婷也带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