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绿琇

另一头,西侧院内终日无所事事的少年们又凑在了一起说尹岑玉的闲话。寻菡捏着手里新递进来的纸条,一脸的怅然若失:“他居然没死……放跑了猫殿下也没受到任何处罚……”

他们昨晚就各自吩咐线人留意着尹岑玉的下场,原以为碰上了猫殿下走失之事,尹岑玉不死也得受些苦头,不想一觉醒来却得到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怜冬性子急,立刻越过众人拿过纸条:“他居然……阿嚏!他居然还升职了!”

寻菡险些被他的吐沫星子喷脸上,连忙转过去头,忍不住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昨晚着凉了?这喷嚏一个接一个的打。”

怜冬摇了摇头,也有些郁闷:“没着凉啊,昨天就这样了。我总闻着屋里有一股子味道,一闻见就鼻子痒痒。别是你们谁抹的廉价香粉味儿害我过敏了?”

其他少年面面相觑:“咱们整日在这院子里,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谁有那闲情还涂粉?涂给谁看啊?是院外的几株桂花开了吧。”

“桂花味儿我能认不出?”怜冬抿了抿鼻子。没人承认,他也只能将这事儿先抛在一旁,转而看起了手中的纸条,恨声道:“他运气可真好,这样的好事儿也能让他给碰上。你说咱们进宫这么久怎么就没想到,从猫殿下那里下手呢?”

陛下虽然没有召幸那姓林的,可陛下时常会去看猫殿下。俗话说见面三分情,能见着面混个脸熟,这事儿不就慢慢能成了吗?

可惜竟让那姓林的抢了先机!

寻菡叹了口气:“罢了,这是他命好。猫殿下毕竟不是人,脾性谁也不清楚,换个人遇见未必有他这运气,也更未必有他这胆量。”

他虽然也有些嫉妒,却并没有存这样的侥幸心理。猫殿下到底是只牲畜,不能用常人之理去揣测,林深这是幸运讨了猫殿下的欢心,从前还有栖凤宫的宫女因为被猫殿下讨厌,而被逐出宫外的呢,谁能说得准?

众人也都不说话了。确实,换了他们在外头若是遇见猫殿下,怕是绕着走还来不及。

更有人思及自己昨晚的表现,又是懊恼又是疑惑。

寻菡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绿……绿琇?怎么了?”

寻菡脱口叫出他的名字,自己心里也有几分诧异。他自诩记性好,又比怜冬细心缜密,可刚才竟险些叫不出这人的名字。

那叫绿琇的少年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只是想到,我昨晚好像见到了猫殿下,却并没有林深这般运气与胆量。”

怜冬瞪大了眼睛:“你见到了猫殿下?什么时候,在哪里?你快说说!”

绿琇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朝怜冬的方向靠拢了些,谁知刚才还仰着脸迫切等着他回答的怜冬忽的脸色一变,连连摆手:“就是你……阿嚏!阿嚏!你身上的香味!你离我阿嚏!……你离我远点先!”

绿琇一愣,周围人也被怜冬的话吸引,纷纷关注起绿琇。

“好像是有股味道,不过还挺好闻的。”

“你用得什么香料啊?这味道不似寻常香料味道,我也觉得好闻……贵不贵?”

怜冬脸绿了:“你们谁要用这香料,再别来我屋里,我受不了这个味儿……阿嚏!”

而绿琇顾不得回答他人的询问,站在原地仔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脸色忽然白了。

寻菡敏锐的察觉到了绿琇的异常:“怎么了?这香味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事,”绿琇惨白着一张脸,强笑道:“可能昨日睡晚了,看见猫殿下又受了惊,有些……有些不舒服。”

怜冬自方才喷嚏就打个不停,涕泪齐流,闻言更不高兴了:“那你还到处串门,也不怕病传给别人!阿嚏!”

绿琇脸色更白了,他勉强笑了笑:“……对不住,我现在就回去。”

怜冬拿袖子掩着口鼻,他虽然嘴上不饶人,却并不想绿琇此时离开,忙拦住他:“诶?那你还没说猫殿下的事儿呢?你……”

倒是寻菡若有所思,伸手拽了怜冬一把:“身体要紧,猫殿下的事儿改日再说也不迟。”

绿琇此刻也顾不上其他,冲寻菡点了点头,连忙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屋里四处翻找,最终确定昨晚见那內侍时穿的衣衫上头香气是最浓的,比自己身上的还要更更重些——这香味并不算浓郁,加之近日墙外的几株桂花开了,满园飘香,竟让他一时没能察觉。要不是怜冬恰巧对这香味格外敏感,恐怕他永远也发现不了。

这香气竟是不会散的,通过衣服沾上了他的身体,连昨晚沐浴也没能洗褪,而后再传到其他衣服上去……绿琇惊骇的发现,如今他房中的东西竟多多少少都沾了些这香味。

是了。他只是在怜冬房里小坐片刻,便能使怜冬房中留下这香气,让怜冬不住的打喷嚏……绿琇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他原以为昨晚猫殿下出现在自己门口时偶然,现在想来,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方才寻菡说猫殿下十分喜爱那林深,莫非、莫非……

莫非猫殿下根本就是跟着林深过来的,昨晚自己并没有听错,门外确实有人!

门外的人或许就是那林深!

绿琇咬了咬牙,心中暗恨。都怪自己粗心大意,宫里熏香常见,竟也没辨识出这香味与众不同。也是他出身低微,对于香味根本不敏感,也不懂辨别。

若能早些发现,他还能多去其他人房间坐坐,干扰一下林深的判断。虽说他这里的香味终归要更重一些,可若是人人都有香味,想来那林深也不敢十分笃定是自己。可惜……他目光暗了暗,昨晚恐怕只有自己和怜冬的房间里有这香味,二分之一的概率他根本就不敢赌,更别提昨晚林深可能就在他房门外,八成已经确定了是自己。

不行,这宫里他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绿琇颓丧地坐在床上,他已得到宫外传来的消息,那林深花重金买了两块上好的木料打算送给李公公,如今竟又讨了猫殿下的欢心,得以接近陛下。若是林深打定主意要报复,自己决计是抵挡不了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在宫里经营这么久,竟就这样栽在了这小小的香料上。

可事不宜迟,再晚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数。绿琇当机立断,从藤编的枕头里摸出一块小小的铁牌,随意收拾了两样贵重东西贴身放好,又将房中一些要紧的书信焚了,这才打量四下没人,偷偷溜出了西侧院。

如今虽不是休沐的日子,但若将此刻的危急境况讲明白,他背后之人想来动用些关系,也能将他送出宫去的吧?

“你在看什么呢?”见寻菡在窗口跟棵木头似的站了半天,怜冬心中好奇不已。

寻菡收回了视线:“没什么。你可记得方才那个绿琇,是谁家送进来的?我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怜冬思索了片刻:“他平日里倒是不怎么说话,我对他这个人都不太有印象,要不是今天太呛鼻子了……你都想不来,我怎么会记得?诶等等,他不是……?”

尹岑玉拎着茶壶到正殿旁的备茶间找到李公公时,李公公还有些没回过神:“陛下这么快……?”

尹岑玉:“?”

对上一脸正直满目茫然的尹岑玉,李公公难得心下生出一丝羞愧,自己的心好像有点脏……

李公公:“……没什么,林侍卫有什么事儿?”

尹岑玉将茶壶递过去:“茶凉了,陛下让我来找李公公,泡一壶热的送过去。”

“哎呀,这点小事还劳烦林侍卫亲自跑一趟。”李公公笑眯眯地接过茶壶,尹岑玉却十分奇怪:“正殿里只剩下我和陛下,我不跑一趟,还能谁跑?总不能让陛下亲自过来吧。”

李公公:“……”

自己只是客套一句,竟被他怼得一口气上不来,李公公只觉得十分心梗。不过想起这位林二公子之前做的几件事,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这林二公子好像确实有些愣愣的,要不是走了大运,长了这样一张脸……李公公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跟尹岑玉攀谈给自己添堵,默默去找人泡茶去了。

而旁边,翠瑛正两眼失焦地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视线触及尹岑玉时,更是有几分不忍直视般避开了眼。

……奇奇怪怪的。尹岑玉抿了抿唇,倒也没有追根刨底。他趁着李公公不在,翠瑛又在走神,直接出了茶水间朝正殿背后绕去。

项钺要搬来栖凤宫小住,他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带了一些。小路子和其他几个掌灯的小太监正凑在一间班房里嗑瓜子聊闲天,眼角的余光一闪,小路子默默把手里攥着的几个瓜子撒回口袋里:“唉,我昨晚被子没盖好,肚子着了风,有点不舒服……我去方便方便。”

其他几人立刻嫌弃地皱起了眉:“你去就去,干吗要说出来?我们正吃东西呢!可恶!”

小路子嘿嘿笑了几声,起身朝外走了几步:“这栖凤宫的茅厕在哪儿来着,有些日子没来我有点忘了……”

大概方才的举动过于讨人嫌,并没人搭理他,小路子也不在意,自言自语地溜达了出去。

“帮我查个人。”尹岑玉背对着他靠在墙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是西侧院的人,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平日里极为低调,几乎不怎么说话。”

“我只知道他住在西厢第三间房里。”尹岑玉道:“能查出来是谁么?”

所谓术业有专攻,小路子对西侧院的人可比尹岑玉了解多了。他根本不用去查,只略一思索便在脑海中调出了这人的资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是绿琇吧?他常穿那种灰扑扑的绿色衣服?”

尹岑玉回忆了一番:“好像是,很低调,平日很容易注意不到他。”

小路子点了点头:“那倒是……他是进宫时候挺长的老人了,比那怜冬、寻菡还要早些时日呢,却从不拔尖。若不是我仔细调查过西侧院的每一个人,恐怕也要把他漏了。这样的人通常是被专门培养来做暗棋的,出其不意的做些阴损事,往往令人难以防备——怎么,这人对公子动手了?”

“他很有可能就是给我下毒的人。”尹岑玉微微点了下头:“昨日也是他与另一人设套,引我撞上猫殿下的。若不是殿下还算喜欢我,事情怕是很难收尾。你可知道他是哪家人送进宫的?为何如此针对我,与林家又可曾有什么仇怨么?”

小路子愣了愣,昨日尹岑玉遇到走丢的猫殿下有多凶险,他作为项钺身边伺候的人再清楚不过了:“他,他是……”他凑近尹岑玉的耳朵低低说了几个字,又皱眉道:“要不要传信出宫外,告诉林大人?”

尹岑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先不必,我如今手上也并没有拿到证据。且先看看他日后还不会不会再对我动手吧。”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墙外响起一声远远的、小小的女子惊呼,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地分开,朝两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尹岑玉回到正殿旁的茶水间,又等了片刻李公公才摇头晃脑,提着茶壶,口中念念有词的过来了。尹岑玉听他似乎在说“晦气”之类的内容,便故意问道:“李公公方才有没有听到,有人在惊呼?”

李公公讶然道:“林公子也听到了?”他立刻扫了一眼正殿,这里距离不远,皇上那里……

尹岑玉知道他在想什么:“很轻,应当没有惊扰到陛下。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什么鸟在叫呢。这才问李公公一句,原来竟是真有。”

李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朝尹岑玉摆了摆手:“没什么……宫中常见的小事罢了,不值一提,没得污了林公子的耳朵。咱们还是快些把这茶水给陛下送过去吧。”

尹岑玉脚下不动,只看着他。李公公无法,只得说了:“哎呀,是一个……一个小侍卫,哦,或许林大人还认得。不知怎的失足落在了莲花池里,竟淹死了。方才被一个采露水的小宫女瞧见,吓得叫了出来。”

他很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这小丫头实在没见过世面。不过是死人罢了,叫什么叫,若是惊扰了主子……诶?林侍卫?”

尹岑玉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来不及多说,撇下李公公便往外头跑去。

李公公在他背后轻轻“啧”了一声,悠悠道:“唉,这晦气东西有什么可看的,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便是看了……又能查出什么来呢?还能给你留下什么线索不成?”

他哼笑两声,提着茶水送进正殿,项钺仍在和小玉猫斗智斗勇批奏折,玩得不亦乐乎。被李公公撞了个正着,项钺颇尴尬,连忙坐正了身体用拳头挡着嘴轻咳了两声。然而李公公十分专业的垂着头,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什么都不曾看见一般,倒显得项钺一惊一乍、小题大做了。

项钺往李公公身后看了又看:“那个……怎么就你自己?林侍卫呢?”

李公公给项钺添了茶。茶杯里腾起白色的热气,小玉猫看了一眼便躲得远远的。

它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烫?也就面前这个傻子,会以为它会把爪子伸进热水里!

“外头出了点小事,林侍卫到底年轻,好奇心起来便要去看看,老奴怕陛下渴着,便先一步把茶水送过来。”李公公笑眯眯道。

然而项钺却肉眼可见地沮丧了起来。他抿了抿唇,生硬道:“朕不渴。”

得,还是自己多事儿了。李公公忙道:“那奴才把这茶壶拎回去,等林侍卫来了,再让他亲自送过来?”

项钺许久才矜持地、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他心里有些委屈,明明特意叮嘱了要他回来,小玉猫还需要他的照料……也不知是怎样的热闹那么好看?竟连小玉猫也绑不住他?

项钺三分幽怨,三分责备,四分委委屈屈地看了小玉猫一眼,仿佛在说:你连这点魅力都没有?连个热闹都打不过?

小玉猫:???你有事吗?

李公公在心里叹气,自打发现这林侍卫没跟着一块儿来,陛下的情绪明显的低沉了下去,连他这个做奴才的,看在眼里都有些于心不忍呢!思来想去,李公公大着胆子低声劝道:“陛下既然中意这林侍卫,又何必这般弯弯绕绕……这林侍卫原本就是林侍郎送进宫伺候陛下的,陛下喜欢,直接收用了便是,想来林侍郎和林侍卫是求之不得的……”

却不想随着他的话语,项钺身上的精神气儿竟然慢慢萎靡了下去,目光也黯淡了。

项钺并没有忘记,自己曾见过这个人的。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人穿着那身桃红肚兜紫纱衣坐在龙床上,险些被自己掐死。

不知道那时候的,究竟是他,还是……

项钺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不必。”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丧失了全部说话的兴趣,又恢复成昔日那个冷若冰霜,惜字如金的暴戾君王。

李公公献计不成还遭了冷脸,只得讪讪地退下了。

林大人呐,不是咱家不帮你,而是陛下这性情,那是谁也捉摸不透啊!李公公摇了摇头,您家那位二公子,还得看自己的造化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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