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你独自来到忘川河边。没有了精心布置的结界与星光,这里恢复了它原本的死寂与荒凉。血黄色的河水在黑暗中无声奔流,带走无数前尘往事,也掩埋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痛苦。
你缓缓蹲下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鞠起一捧忘川河水。河水冰冷刺骨,在你的掌心微微晃动,倒映着冥界昏暗的天光,也倒映着你此刻看不出情绪的脸。
你知道,这河水对凡人、对寻常魂灵有着洗涤记忆的奇效,能让他们忘却前世今生,重入轮回。
可惜……
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对你无效。
无论是这忘川水,还是时间,都无法洗去你脑海中的谋划,无法减轻你肩头的重担,更无法……抹去那双清澈眼眸在你心中留下的痕迹。
炭人妇人绝望的哭嚎仿佛还在耳边。这不仅仅是个例。冥界的幽冥瘴气,那导致炭化的根源,近千年来,变得越来越浓烈,侵蚀的速度越来越快。你暗中调查了无数岁月,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天界——这不是自然现象,这是天界的诡计。
他们占据着最好的资源,享受着最纯净的灵气,却将冥界视为垃圾场和流放地。这日益严重的炭化,就是他们缓慢清除冥界“凡人之仙”的手段之一。冥界,从来就不是什么久待之地,这里是你和你的子民们被放逐的囚笼,也是一个正在被悄然收紧的死亡陷阱。
你筹谋了千年。暗中积蓄力量,联络所有对天界不满、或同样遭受压迫的势力。那些对你毕恭毕敬、甚至狂热崇拜的冥界居民,他们信任你,跟随你,将希望寄托于你。
你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炭化在加剧,你的子民在缓慢却持续地减少。每多等一天,就可能多一个像那孩子一样的牺牲品。
此战,若成,可颠覆整个上界,重新洗牌,为冥界,为所有被压迫者争得一片真正的天地。
若败……则冥界全域,连同所有跟随你的人,都将面临彻底灭亡,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这是一场豪赌,押上了你所拥有的一切。
而在这份沉重的、关乎无数生灵命运的计划清单上,有一个名字,格外刺眼——
江迢。
他是天界的月神,是天帝的弟弟,是秩序的维护者,是……你刚刚确认了心意的恋人。
你知道,当最终时刻来临,立场将决定一切。他不可能背叛他的出身,他的信念,他的兄长。到那时,你们注定兵戎相见。
他,也是你计划中……必须放弃的牺牲品。
这个认知,比忘川河水更加冰冷,冻结了你的四肢百骸。
你看着掌中晃动的河水,仿佛能看到他那张清冷又因你而泛起红晕的脸。你欠他的。欠他一份纯粹的感情,欠他一个本该拥有的、安宁的未来。
“欠他的,来世再还吧……”
一声极轻的、几乎消散在风中的叹息,从你唇边溢出。
然后,你仰起头,将手中那捧明知无用的忘川河水,一饮而尽。
河水冰冷,带着腥甜的铁锈味,滑过喉咙,落入胃中,带来一片空虚的凉意。它洗不去你的记忆,却像是一场徒劳的、对自己的仪式,一场提前的告别。
你放下手,站起身,望着亘古不变的忘川河水,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所有刚刚流露出的脆弱与挣扎,都被深深地埋藏起来,不留痕迹。
既然未来注定是血与火的分离,既然寿命可能已进入倒计时,你拓拔琰,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也从不辜负当下的欢愉。
及时行乐,成了你对抗注定悲剧结局的唯一方式。
接下来的日子,你几乎是与江迢形影不离。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试探和博弈的黏腻,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想要将彼此燃烧殆尽的痴缠。你拉着他在幽冥殿的各个角落留下痕迹,在忘川河畔那片你曾为他创造浪漫的草地上再次翻滚,甚至在他清修的静心苑,你也肆意地点燃情火。
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情,都要主动,仿佛要将未来所有无法拥有的时光,都压缩在这最后的片刻之中。
江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的热情底下,藏着一种他无法触及的、深沉的绝望和疯狂。他清冷的眸子在你忘情投入时,会流露出片刻的疑惑与担忧,但每当他想要开口询问,你总会用一个更深的吻,或更激烈的动作堵住他的唇,将他的思绪搅乱,将他拖入你营造的、短暂的迷梦中。
这一日,在幽冥殿你那宽大冰冷的王座之下,柔软的地毯上,你们刚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缠绵。气息尚未平复,汗水交织。你伏在他身上,感受着他胸膛下与你同样急促的心跳,空气中弥漫着**与冥界特有的冷香混合的靡靡之气。
你撑起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凝视着他。他眼尾泛红,唇瓣微肿,平日里清冷的面容此刻染满了情动的艳色,美得惊心动魄。
你低下头,如同野兽标记自己的领地,张口,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住了他精致的锁骨。
细微的刺痛让江迢闷哼一声,他睁开迷蒙的眼,带着一丝不解看向你。
你没有松开,反而在那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血丝的齿痕。然后,你抬起头,目光如同最深的夜,紧紧地锁住他带着水汽的眸子,声音因方才的激烈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执念的力道:
“江迢,记住我。”
记住此刻的我,记住这个与你亲密无间、纵情欢愉的拓拔琰。记住我的温度,我的触碰,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
纵使来日兵戎相见,纵使阴阳相隔。
你在心中,无声地补上了这两句淬着血与冰的后续。眼中的情绪翻涌如潮,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恋,也是深可见骨的决绝。
江迢怔住了。他看着你眼中那复杂到令他心悸的情绪,那不像是一时情动的呓语,更像是一种……诀别的嘱托。他心底那丝不安迅速扩大,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抚摸你的脸颊,想要问清楚。
“拓拔琰,你……”
你却猛地再次低头,封缄了他的唇,将这个可能引发真相的问题,连同他所有的担忧,都吞噬在这个带着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吻中。
你闭着眼,近乎疯狂地吻着他,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你的灵魂也烙印在他的身上。
记住我吧,江迢。
哪怕日后你的剑锋指向我的心脏,哪怕我的魂魄在你面前消散成灰。
记住此刻,这个爱你的我。
这或许,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也是留给我自己的……最后的仁慈。
在这场注定走向毁灭的狂欢中,你们紧紧相拥,如同末日来临前,最后两只相互汲取温暖的困兽。
而你知道,这场用尽全力、近乎透支生命的纵情享乐,不过是为那场即将到来的、无法避免的别离,提前奏响的……盛大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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