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李南冬说最后一个名字时自己都有些心虚,气息不稳,结结巴巴的。

“什么玩意儿?”

“一千米跑?咱们班报的是周芜?”

“这跟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有什么区别?细胳膊细腿的都能去当林黛玉了,结果你跟我说她明天要去跑一千米?牛逼。”

“……”

崔仲山也不放心,直接忽略了班里同学的那几句用作语气助词的脏话。皱着眉,带着点儿当地的口音,“瓜,你怎么搞的?人家周芜细胳膊细腿,你让人家去跑一千。”

李南冬站在那儿支支吾吾扭扭捏捏了好半天,也没想到个合理的解释,说出来的话牵强的要死,“就是...一千米太累了嘛,主任又要求每个班里各个项目必须报一个,咱们班女生没人愿意啊,总不能不报,所以我就把班...周芜弄上去了......”

在一阵唏嘘声中,林珑抬起头,像雨后出土的笋,声音清亮,“哎哟喂,你可没问我报不报一千米啊,还没人愿意,小心思也太明显了啊。”

李南冬的脸顿时红的像猴屁股,顺着耳尖向下蔓延,下一秒就要烫的冒烟。

全班人都撑着下巴,眼神亮的吓人,不锈钢盆已经端在手里,等着大而脆的西瓜切开,一人分上那么一块。

当事人情绪稳定,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侧过脸看着严柏礼,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刻板印象了,“同桌,你真是深藏不露,我以为学习好的体育都不好。”

严柏礼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是病秧子。”

他转移话题转移的自然,将目光收回去,“先别说这个了,全班那么多人看你呢。”

事后周芜回忆着,总感觉这句话有那么些阴阳怪气。

周芜抬头,看见周边人的反应,惊了那么一瞬,“你们看我干什么?”

林珑看着他们班体委从兴奋再到蔫下来,用了不到三秒钟,哑口无言,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声音都显得虚弱,“算了班花,我们不怪你。”

“好。”

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只要有台阶,顺着走下去总没什么坏处,周芜应下。

崔仲山敲了敲桌子,没再让他们在课堂上闲聊下去,“行了啊,别扯些有的没的,体委你先坐下吧。”

随后便拿了根粉笔,背过身子,在黑板上写下“Unit.11”这几个字,“先上课。对了,周芜,你下课来找我一趟。”

“t”最后那一笔直直的勾上去,很长的一段尾巴,潇洒又利落。

周芜点点头,应了声好。

这节课前二十分钟崔仲山正常的讲着前几天做的英语阅读理解。

老崔这人有个毛病,讲题总是讲的细致,尤其是大段文章的那种,总是喜欢从头到尾翻译一遍,生怕他们睁眼瞎看不懂。

直到翻译到那句“我的妻子深爱着我”,小老头一下变得容光焕发,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自己的爱情史,激动的把桌子拍的“哐哐哐”。

捧场小达人高越天和李南冬把手拍的啪啪响,时不时喊两句。

“老崔你也太幸福了。”“老崔你过分了啊,背着我们过的都是些什么好日子。”“老崔老崔....”

这一套套下来给小老头哄的找不着北,下课后书都忘了拿,被这俩人连哄带骗连作业都没布置。

周芜见他的一只脚已经迈出教室,没有找她谈话的意思,起身追上去。

那速度算不上快,却带起一阵风,带着字的纸条轻轻洒洒的落在地上。

待人走后,严柏礼停下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弯了腰。

那是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出了教室门,崔仲山依旧笑眯眯的,直到周芜上来追问,才想起来正事,拍了拍她的肩膀,带了些语重心长的意味,“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明天的运动会,咱们体委给你报了女子一千米长跑。”说着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撑得住吗。”

周芜乖乖巧巧的模样看着很讨喜,抿了抿唇,“崔老师您不用担心我,我初中长跑在我们学校拿过第一的。”

听完她这一番话,崔仲山顿时觉得胸有成竹,高高的扬起头颅,拿着保温杯放心离去。

回到座位上,高越天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哎,班花你猜猜,操场上为什么那么热闹?”

班花还没适应,并不是很想理人,回答的也敷衍,“为什么。”

“高一那边举办篮球比赛,报名的人里头就有江翊城,高一那个巨帅的帅逼,特狂,颜值能跟咱们班学霸媲美……”

学霸凉凉的往这扫了一眼。

高越天打了个哆嗦,“还是媲不了的,其实我觉得吧,还是学霸长得比较符合我的理想型……”

周芜有些想笑,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的问道,“江翊城是咱们学校的?”

“班花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高越天本就不大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她。

“我确实没印象....”

高中三年,她的目光除了堆在一起乱七八糟的试卷,默默提高自己之外,余光始终落在严柏礼身上,对其他人一律不在意。

林珑恰巧从后面接水回来,听见这番话,踹了他板凳一脚,“哎哎哎,不懂别瞎说,人家两个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

高越天稳住重心,开始赶人,“滚滚滚,你让我说完。这人虽然帅,但是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周芜来了兴趣,“什么问题?”

“他啊,不知道抽什么风,喜欢上职高一个特渣的女孩,听说还是搞乐队的,专门为她染了头红毛,还给人女孩的现任打了。”说完又看向一旁正揉着太阳穴的严柏礼,悄咪咪的打听消息,“哎,学霸,你知不知道这事?”

严柏礼嗯了声,“知道,下周一,他要当着全校人的面做检讨,给那男生道歉。”

下午第二节原本是物理,因为物理老师生病请假调了课。

上课铃一响,穿着职业西服,身材高挑的中年女人便踩着高跟鞋走上讲台。

刚站上去,便摔了手上的数学书,弄出挺大动静,粉笔灰被扬起,糊了第一排人一脸,也丝毫不在意,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台下众人。

周芜望着女的那张熟悉的脸,心想。都过了这么多年,原来自己还是会觉得陈塘红讨人厌。

陈红塘是他们的数学老师,颧骨突出,人到中年,眼尾也长了细细的鱼尾纹,总是穿着一身职业西装,踩着黑色细高跟,干起事来雷厉风行,数学教的也不错。

周芜却喜欢不来。

*

应该是刚升高二没多久。

崔仲山没排座位,嫌麻烦,就按照刚开学自己选的位置坐了。

那时周芜的同桌是一个又黑又瘦,个子挺高的男生。他数学很好,开学考试数学成绩拿了年级第一,平时在班里也很活跃,同学老师大都待见,在班里任着数学课代表这一职位。

偏偏周芜总觉得这人的精神和行为有点不正常,所以二人大多没有交集,她也是能躲就躲。

某日下课,周芜独自去上厕所,那天整个楼层就他们班和九班下课早,所以厕所人也不多。

周芜进去时,有两间门被关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那两隔间挨在一起,她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

厕所明明这么大,还有那么多空位,却偏偏要挨在一起。

倒也不是她多想,主要是最近他们年级有不少女生反映,上厕所时总会有烟头从隔壁扔进来。没灭,还是烫的,因此弄伤了不少人。

抽烟倒还没什么,毕竟这个时间段的青少年什么都好奇。但如果伤了人,性质就不一样了。教导主任也派人去查了,但依旧没什么结果。

干这事的人应该是有什么心理疾病,似乎对女性格外厌恶,不然也不会揪着他们年级的女同学不放。

出于好奇,她随意瞥了一眼。

也正是那一瞥,她在下方的缝隙里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球鞋。

原本她没在意,直到自己上完厕所往门口走时,某间厕所上方突然白烟冉冉向上飘,才突然想起,那双球鞋是他同桌的。

今天刚穿来,炫耀了一早上,她印象深刻。

周芜想都没想,抄起挂在角落的拖把,对着那扇门,没什么温度的说了句话,“出来。”

里面的人僵了一下,想着现在出去也没什么好结果,干脆装死到底,半天没动静。

周芜耐着性子,手里的拖把越攥越紧,“李连君,你出来,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话音刚落,隔壁的那扇门便被打开,九班的学生,扎着两个很可爱的小辫儿,圆脸,个子不高,正眨巴着双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她,“同学,你干什么呢”

周芜将人拉到身后,二话不说一脚踹上眼前的扇门,女孩儿被吓得叫了一声,身体轻微的发着抖。

她彻底没了耐心,“李连君,你到底出不出来?”

对着那扇门又是几脚,整个四楼都跟着颤了颤。

几秒钟后,厕所内传出男生的吼声,“我出来,我出来,你别再踢了。”

九班的姑娘反应了好半天,才傻愣愣的问一句,“厕所里,是男生吗?”

周芜嗯了声,“你没闻到吗。”

女孩没反应过来,犹犹豫豫的问了句,“什么?”

“烟。”

门被打开,李连君浑身哆嗦,颤颤巍巍地将烟盒揣进兜里,却还要强装镇定,“你叫什么叫?不就是没看清走错厕所了吗?真是神经。”

说完便想往外走。

周芜将人叫住,“男女厕所的构造很相似?还是说你眼瞎,非要在女厕所抽烟。”

“我怎么会抽烟,拜托,你瞎说什么呢......”

她彻底没了耐心,抄起拖把棍向他头上砸去。

这件事儿闹得挺大,周芜也因此在学校出了名。

细胳膊细腿,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八班班花在女厕所把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打了,还见了血,这说出去谁信。

可事实就这么摆在眼前。

十年难一遇的奇事,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学校领导很重视,将八班各科老师都聚集在一起,探讨处理的方式。

领导声明,这两个学生,必须开除一个,得给上层一个合理的解释和态度。

崔仲山全程紧皱眉头,沉默不语。

陈红塘双手环胸,用鼻孔示人,护着自己的课代表,趾高气扬,“我看就开除那个女生好了,一个女孩子,学习没搞出来什么名堂,在厕所打人,还把人家头打伤了,不成规矩!”

校方领导沉默一阵,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张事件说明,“那位女同学说,李连君就是之前在女厕所抽烟,烫伤女同学的那个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陈红塘冷哼一声,情绪莫名有些激动,“怎么可能!李连君可是在高二分班考试数学考了年级第一的人,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下流事。再说了,周芜在咱们学校撑死也只能考到中上游,您开除李连君?我忠告您一句,没什么好处的。”

最后这一句话里带着隐隐的威胁。

还没说尽兴,嘴里不干不净的嘀咕着,“一个小女孩,又打架又造谣,像什么样子。”

校方领导聚在一起商议后,决定将二人叫来对质,看偷拍情况是否属实。

进了会议室,学校领导开门见山,“周芜同学,请问你口中所说恶意伤人的情况是否属实。如实回答,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神游着,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好笑,面上并无波澜,“比起这个,你应该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女厕所。”

李连君站在一旁,面如土色,额上出了细细密密虚汗,却还在极力为自己争辩,“我走错了不行吗!你就没有走错的时候吗?”

陈塘红在一旁为他说话,平时一向稳重的女人此刻也显得不成熟了,“就是啊,人家只是走错了而已。真是心思龌龊,看别人也龌龊...”

只有周芜一个人靠在墙上,成了无人帮衬,孤立无援的一方。

她倒也不慌,垂下眸子,不打算再在这儿浪费时间,淡道,“光凭我这一张嘴,也说服不了你们什么。厕所门口不是有监控么,你们就没查过。”

教导主任手中握着黑色钢笔,不轻不重的在面前的纸上点了两下,思考了会,“前一阵专门负责调取监控的人请假,我们也没来得及查。”

“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李连君的脸更白了,嘴唇上下碰撞,想在解释些什么,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死死的攥着校服裤。

周芜好笑的看着那一道道褶皱。

校方领导点点头,派人去调取了这几天伤人时间的监控。

三分钟后,几大张监控画面的截图,被明晃晃的投影到大屏幕上。

无一例外,画面的主人公,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站在女厕所门口来回张望的人,就是李连君。

陈塘红的脸色不好,红了又绿,变幻莫测,很是精彩。

关键时刻,周芜心情尚好,补了一刀,“对了,他口袋里的烟还没来得及扔,你们可以查查看。跟这几次恶意伤人用的,是不是同一个牌子。”

出于谨慎考虑,领导吩咐下去,在他身上搜出了烟盒,与那几次烫人的烟头做对比。

几人对视一眼,连商议都懒得弄,直接宣布了最后结果,“高二(八)班李连君,作开除处理。高二(八)班周芜,见义勇为很好,但也不能动手伤人。写份三千字检讨上交,并在周一升旗时当着全校同学面作检讨。”

最后那个字落下去,李连君腿一软,跪在地上,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那事儿解决的挺漂亮。

升旗结束后的五分钟,周芜吹着寒风念完了这篇狗屁不通,词不达意的检讨;李连君的妈妈强行进入校园向校长解释自己儿子的精神有点儿问题,希望能被原谅,被保安拉出了校门;李连君退学后也不知去了哪里,杳无音讯,再没听过她的消息。

*

现在,周芜也不求什么。

放低要求,只愿以后的日子。

二人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太阴间了这个点…

妹子们早点睡哈(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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