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对好久不见的杨戬有些极深的热情。他叽叽喳喳的和杨戬说起自己这段时日的发现，拉着寸心走过来，一个劲的说着自己的高兴。

寸心有时候会打断岁安完全不是事实的夸张，但更多时候是站在一边，笑着听他眉飞色舞的说话。

如岁安所猜测那般，杨戬这几日确实不在真君神殿。他前些日子把哮天犬放在了人界，原本是想他远离自己，也好保全他自己。谁知这条傻狗到了人间，落了这么多的伤，也还记得自己曾经给他的任务，在得到许久不知的沉香的消息后，选择自尽去阎王殿，还耍了心眼让他不得不下一趟地下。

也正是因着这一系列的事情，杨戬一度没有来华山。等他终于处理好这些事情，再度回到九重天时，真君神殿中的白色海螺便自行跑到了他的手上。

这株丁香树的异样，杨戬早就注意到了。

事实上，第一次在华山遇到丁香时，杨戬便发觉出其中的异样。世界上不会有两片相同的树叶，除非其使用仙法，将自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但是丁香是人，身上没有法术，这点在当时他就已经确认。

而且，她没可能见过寸心。

是以这件事便被杨戬压在了心底——直到岁安站在华山的庭院间，发现了那株空有仙气没有仙灵的丁香树。

杨戬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在千年前被自己折掉一枝花枝的丁香树。原来，是她修成了灵体，却丢失了仙灵，才导致这样一桩事情的发生。

杨戬不是没有想过寸心能借着这一事出西海。但那日在西海遇见她，他知晓寸心即便知道这件事，心中大抵也不会同意。而且，等新天条出世，寸心会恢复公主的身份，以龙身自由出入西海，重新成为千年前的活泼的小公主。

她终有一日会离开西海，这一次机会看起来便显得举足若轻。

——但是即便是轻的，杨戬也希望能够实现。如果他不能让这个机会实现，那他就换一个能让它实现的人。

所以岁安才会注意到这棵并不起眼的不会开花的丁香树，才会在寻找相关传记的时候，那么碰巧的在书房中找到一切的记载。

杨戬嘴角含着笑意，端的云淡风轻的姿态，似乎任何事情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寸心站在岁安的身侧。他有时候会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上，他猜她很快乐。

“真君，我在后山搭了两间小房子，我娘这一段时间就和我住在那里啦。”岁安嘴巴咧的就像合不上一般：“等我娘的灵体和这株丁香树契合，我们就离开华山。”

岁安幻想着以后的生活：“我们会去瀑布，山洞，还有河流。”

“……”

杨戬静静的看着寸心，在她脸上的笑容中，看到了她对岁安描述的这一切的赞同和期待。

“哮天犬呢？”寸心察觉到杨戬的视线，疑惑的看向他的身后。早在看到他的时候，寸心便注意到他的身边少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没跟着你？”

杨戬淡声道：“在下界。”

寸心哦了一声，点点头：“那我们就先去后山啦。”

杨戬颔首。

“对了，还有这个。”寸心从锦囊中取出两包冒着热气的油包。她掂量了一下，递给杨戬，说道：“我们去了苏州，这是在苏州带回来的。给你和婵妹。”

寸心笑语盈盈道：“注意身体。”

杨戬嗯了一声，目送着二人在霞光中逐渐走远。

即便他早认识到他和寸心的缘分已断，但在这一个瞬间，这样浓烈的情感空前绝后的强烈。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杨戬抬步想要跟着一起走。但是下一秒，他克制住自己的动作，稳稳的站在原地，等着那母子二人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他身上的黑衣化作银色铠甲，转眼间消失在原地。

远去的路上，岁安好奇的问寸心：“娘，你和真君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是说过了吗？”寸心敲了敲他的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从天上掉下来，我救了他，我们就认识了。”

“我们最聪明的小龙，你自己算一算，这是多久了？”

岁安眨眨眼：“肯定是一千多年前。”

寸心哈哈一笑，还未说话，又听岁安问道：“那他知道你为什么出不了西海吗？”

“……”这又是一个好问题。

寸心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小孩，终是决定与他说出千年前的一切：“我原来想着你小，不想再将那些千年前的事情和你说。”

“毕竟那都过去很久了。”

察觉到气氛在骤然间变化的岁安懵懵懂懂：“啊？”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后山，太阳落山的壮观在前方变得格外美丽。寸心寻了一处草地坐下，让岁安躺在自己的膝上，温柔的抚摸着他的碎发，说道：“我认识你爹的时候，就已经出不了西海了。”

岁安嗯道：“我听爹爹说过。”

“在我出不了西海之前，我一直都住在人间。”寸心继续说道。

岁安了然：“娘之前说过。”不过他也一直没想通：为什么他娘这么喜欢西海，却会在人间住上一千年。

岁安没有开口，但眼神已经表明了他心中所想的一切。

“在人间的时候，我住的地方叫做灌江口。”寸心轻轻一笑，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二郎神还有另一个名字？”

岁安摇头：“不知道。”

“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灌江口二郎。”

岁安也想起来：“宝典上的荷花酥，是灌江口的荷花酥。”但是灌江口三个字被他爹涂掉了。

“那是我以前最爱的一家糕点铺。”寸心并不否认。

“真君的名字叫灌江口二郎，那他也住在灌江口。”岁安开始思考寸心话中的一系列关系：“娘也住在灌江口。难怪你们不仅认识，还这么熟悉，原来是做了一千多年的邻居。”

寸心拿手戳了戳他的脸：“哪来那么多邻居。”

她说出重磅消息：“在嫁给你爹之前，我在灌江口成过一次亲。那个人在后来把房子搬到了天上，换了块牌匾，改成了真君神殿。”

岁安：“啊？”

他一咕溜的从寸心的怀中坐起，不敢相信道：“我从来没听人说过。”

“西海之内，谁会说这件事。”寸心目色幽幽。别说提这件事，他们恨不得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

岁安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灌江口和真君神殿。”

眼看着他渐渐怔愣，寸心抱着他，拍了拍他的头：“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杨戬这么厉害，你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吗？”

岁安呆呆的点头：“因为他以前是西海的驸马吗？”

驸马？

应该是加上一个修饰词，是不被西海承认的驸马。

寸心想了想：“差不多吧。”

本来这些事情都是千年前发生的事情。寸心没想再旧事重提。但若说出这些能解决掉岁安心中的百分之三的疑惑，亲口告诉他也无妨。

岁安很快接受了这个事情：“难怪爹爹要把灌江口三个字涂掉。”

“娘和真君生活了一千年，但爹爹和娘只生活了两百三十年。爹爹肯定很羡慕。”

该说不说，知父若如子。

大鱼确实很羡慕。

但是能得到这两百三十年，他已经知足了。

大鱼没有来世，寸心也没有来世。在某一种程度上，两人已经得到了更长久的岁月。

寸心看着落山的太阳，眼神平静而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