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陈默一直都很沉默。在申晶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放在曲安怀身上的时候,他就没再做任何干预的动作了。

曲安怀好歹是做过几年宫主的角色,自然是知道这种目光绝非申晶对自己有意思,而是暴风雨前的鸣雷警告。她早就不对这群人抱有希望了,又怎么会对他们微薄的恩惠报以感恩戴德的态度。“如果各位想把申教主的死怪罪到曲某身上,大可直说。曲某敢作敢当,做过的事绝对不会否认,可要是没做过的事也要往我头上扣,各位可就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了。”

清凉寺的智觉咳嗽了两声。

这之后,旁边的申晶赶紧赔起笑脸:“小曲啊,这可就是你太刚正了。咱们这怀疑,其实也并非无中生有,你看你之前的丈夫不就姓唐嘛……唐门在江湖的风评一向不错,我们怀疑你暗中杀害了之前羞辱过你的我的二叔,然后再嫁祸给唐门,也是人之常情。”

曲安怀捏紧了拳头:“唐啸风是姓唐,但他与唐门毫无关系!他母亲是苗疆人,父亲来自邻国承池,只是姓氏上占了便宜。若说我想借机嫁祸唐门,原因何在?矛盾何在?就因同为一家之姓就对唐门栽赃,这龌龊事我曲安怀可做不出来!”

智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曲施主,唐施主虽是外邦人与唐门无关,但他也确实害得你家破人亡,人财两空。按本国律法,唐施主理应驱逐出境,但曲施主却擅自造下杀业,实属因果报应……”

“我没杀他。”曲安怀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就因为她是一介女流,所以嫉妒之罪,叛逆之名,全都要她一个人来承受。

凌雁北道:“若说嫌疑,大师也并非两袖清白。上届武林大会比试时,大师不是不敌申师兄屈居第二吗?怎么大师就不能为了一时不满而痛下杀手呢?”

智觉双手合十,稳坐如钟。“出家人不杀生。”

申晶看了他一眼后,对凌雁北道:“现在只有曲安怀嫌疑最大,凌掌门包庇曲安怀,难不成是内有隐情?”

凌雁北差点气到仰倒,什么时候跟人争辩她并无过错也要牵扯到男女关系上了?

王小晴试图争辩,被曲安怀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她看曲安怀,对方脸色淡定如常,仿佛申晶刚才说的都是屁话。王小晴主要是怕曲安怀心里不平衡,那唐啸风不是个东西,杀了曲安怀的全家不说还用孩子的性命威胁她交出全部的财产,虽然曲安怀没交,但唐啸风因此怒而杀子的行为还是让不少人将过错归结到了曲安怀的身上。

没有这刺眼的缥缈宫,没有这一帮碍事的女人,没准这江湖会少多少乱子!

“姐姐,你不要多想。”王小晴抓着曲安怀的手道:“我一直都相信姐姐是一个正直的好人,绝对不会做出杀武林盟主这种事来。”

那边,申晶又开口了:“你叫……王小晴是吧?”

王小晴收回担忧,目光颇为冷漠的看向申晶。

申晶其实也不算小了,但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才一直保持单身。他的身形与水焉择类似,都是那种宽肩厚背的体型,和陈默这种又高又修长的一比就很容易被当成胖子。陈默的身高已经算是万中无一,他站起来的时候说是鹤立鸡群也不为过。

那天水焉择与陈默发生冲突时,申晶看到那样高大的卑微的跌坐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一瞬间就将所有的焦虑放在了脑后。

他多次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智觉身上,但对方却时刻注意自己的行为,背后主谋该有的深沉老辣不见一丝。无奈,申晶只能放弃现在就将黑锅甩到曲安怀的头上,只暂时对王小晴温声道:“我记得,你是蜀山的……”

“对,”王小晴站得很直,“我是蜀山的人。”

申晶的五官与陈默的五官也有点同类型,都不是很适合露出笑容,显得阴狠毒辣自私自利。申晶此时挤出笑容,三分猥琐四分谄媚,剩下的嫉妒憎恨贪婪蔑视一应俱全,唯独不见真心。“不知王小姐今年芳龄……”

“五十了。”

“啊……?”

“马上要入土了。”

“……”

王小晴笑了笑,对申晶直言不讳的输出自己的恶意:“怎么,你要给我当干儿子吗?”

“呃……”申晶犹豫了好一会,仿佛在说服自己一样。

之后,几个觉得没什么乐子的人都决定等下次再谈。王小晴看曲安怀心情不太好,赶紧过去将人扶着坐下。

凌雁北一边频频注意王小晴那边的动向,脚步却时时跟随陈默,担心他暗中伤人。陈默遍寻水焉择无果后,回头看凌雁北,道:“与其跟着我,不如尽快找到幕后黑手才是正经。”

凌雁北不打算直接回应他,而是继续寸步不离。

一群人散开之后,只有清凉寺的智觉大师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他看上去很慈祥,笑眯眯的。见两人纠缠不休,智觉大师开口道:“二位施主,留步。”

凌雁北和陈默都觉得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走了过去。

智觉看出两位都非池中之物,心里盘算着是否应该现在就解决他们,不过他的皮相伪装得太好了,一般人也不会发现清凉寺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严肃端正,加上他总是笑着,也让人不太好意思直接拒绝,只能先坐下,听听他的意思。

“寺中弟子每日督促苦学,净是一些书愣子。二位天纵英才,没能收入老僧门下真是可惜。不如就让老僧为二位算上一算,也算是了却了我毕生心愿?”

“哦,随便。”凌雁北想,这清凉寺每天不知道教的什么东西,怎么就让住持这么嫌弃呢。

算命需要生辰八字,而凌雁北和陈默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给假的。凌雁北给的是徐师妹的,这个女孩子在一年前死于野兽撕咬,当时她已经打算成亲,生辰八字交给了凌雁北过目,算是长兄如父。

智觉算出凌雁北给的八字是一个极阴之体,一生命途多舛且活不过二十,如果能在二十岁之前遇到贵人,将会逢凶化吉,平步青云,从此逍遥自在一生无忧。

“……”好小子,给的心上人的吧?

陈默的八字也并非他自己的,不过这一路上倒是有见过贴在告示牌上的婚书,上面有生辰八字。智觉倒是没算出这个八字的异常,不过此人骨骼惊奇,将来有一步称雄的可能。“你确定给的是你自己的?”

凌雁北看了陈默一眼,不觉得他给智觉的是真正的八字。陈默说:“大师有话直说。”

这个人,将来很可能会推翻旧王朝。智觉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了麻烦,赶紧说声阿弥陀佛,表明天机不可泄露。

暴露了?

不对,智觉应该不会察觉到陈默的妖怪身份后还这么淡定,难道是他给的八字?

陈默估计自己在路边看到的婚书的主角是将来能改变天下的大人物,于是也不说话,将一切埋藏在心底。

水焉择在后厨,冷眼看着前堂发生的这一切。

朱黎发来消息,说有了孔雀大明王的消息,这是在经历数千年之后,水焉择第二次听到有关孔雀大明王的消息。上任大明王死于魔王现世,此次大明王出现,理所应当也该受到重视。

水焉择表示理解。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直到恶人谷的事件结束之前,朱黎都不会露面。

陈默掀开后厨的帘子时,恰好看到水焉择在看到别人切菜,像好奇宝宝。陈默问他:“老在这里待着有什么乐趣?”

“那个掌门不是还跟着你吗,何必过来见我?”

陈默颔首,低声道:“他也不是圣人,需要时时刻刻跟着我……更何况,我不是还跟着你吗?”

“……”水焉择撇嘴,收回视线,继续看人切菜做饭。

这时旁边有大厨指挥水焉择,要他切土豆。水焉择应了一声之后,拿起刀在手底下比划起来。就在这时,凌雁北冲了进来。

陈默没动,任由他拖着自己离开。在离开厨房之后,凌雁北还在警告陈默别想着害人,他会时时刻刻盯紧陈默,防止他突然袭击路人。

陈默不知道应该作何解释,就算他说的再多,凌雁北不还是会想办法证明他存在的不正确性,没什么必要。他选择自我沉默。

“真是稀奇,妖怪能吃凡人的食物?”凌雁北的双眼紧盯着他,仿佛只要陈默稍微露出一点厉色,他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陈默斩杀于眼前。

“……”

不久,水焉择被人轰出了厨房。曲安怀觉得十分奇特,上前询问:“公子去厨房干什么?”

“观摩,观摩一番罢了,谁能想到这帮人居然如此无情,将我赶了出来。”水焉择摇了摇头,表示很遗憾。

曲安怀惊异,问道:“那……公子做了什么会让他们这么做?”

“我把菜刀丢锅里了。”水焉择伸手扶了一下身边的柱子,表现出了无穷无尽的惋惜。在他暗自哀愁的时候,曲安怀的嘴角轻微的抽搐了一下。

阿雅还是很想家,就算有漂亮的大姐姐陪伴,但她们终究不是自己的父母,没办法替代他们达成自己心中的夙愿。她望着门外时而出现时而隐没的阳光,忍不住碎碎念道:“爹爹,娘亲,我想你们了。”

尤记得当年故乡蝗灾泛滥,饥民遍地。为了生存,那些人吃石头吃土块吃衣服吃任何平常人看到都不会觉得它是能往嘴里塞的东西。阿雅家还是很有钱的,在之前也救济过不少灾民,但是在天灾面前,任何曾经的施舍都可能是反向套牢的锁链,越是善良就越是会被剥削,甚至是吞食。

平家父母很有见地,在意识到自己微薄的善心根本无法满足这一帮贪得无厌之徒后,他们只能弃家奔逃。这天下这么大,这迟禾国这么辽阔,善心人不可能只有他们一个。如果持续的关心换来的是觊觎自己的妻女,那这大善人的好评,他不如弃了得好。

为什么回报善意是要住进他家给自己的大女儿当护卫?这不是明摆着要坐等吃绝户吗?

阿雅其实不很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这么想人家,毕竟平家给了他们食物,要是他们想要报恩的话,直接答应就是,又不是直接上门提亲。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观点了。

阿雅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抛弃了,一家七口一块跑路的,却只有她这个做大姐的被抛弃了。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些平日里父母给她的劝导,都是一些要好好关照弟弟妹妹的话,再有就是要对那些比自己可怜的人要有同理心,不能因为他们现在不如自己就擅自断言这人是个可以欺辱的对象,难道这些话都是哄骗自己的吗?

昱素贴心的扶着阿雅的身子,她才扶了没多久,阿雅就站了起来,碎碎念道:“不行,这样下去我会没人要的。”她站起来,看了这一圈嘈杂纷乱的人群,茫然到险些晕厥。

昱素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姐,眼中情绪流转了很多,最后还是忍不住的说:“可是小姐,现在又有谁能依靠呢?没有父母的钱,没有一身能够自保的武艺,光是这张脸也说不上名动一方倾国倾城,又怎么能在后半生安稳度过?”

阿雅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脚,说:“我不如直接嫁给水焉择算了。”

“使不得!”昱素伸手捂住了阿雅的嘴。

这个时候,王小晴就在距离她们俩不到两寸的位置,昱素自以为他们的耳朵应该比普通人好得多,如果此时暴露出来,反倒有可能会引来针对。

断袖在这个朝代并不罕见,昱素这种身居大院里足不出户的千金丫鬟都知道房外的男人们无论是否成婚都会在那些相公馆找上一两个漂亮听话的美男子来满足自己的私人需要,不过这种行为通常只是为了一时发泄,不会特地将男子当做挚爱。

水焉择平日行动范围除非他特地隐藏,一般都是可以直接用眼睛看到他的行动轨迹。这人长得并不讨厌,虽然长得不喜庆但也能让人心情愉悦,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而且他恩怨分明,不会因为阿雅的数次打扰就对她恶语相向,说到底是个好人来着。

昱素听说那些男子们通常不会像女子一般守身,但水焉择去没去过秦楼楚馆她们都是有目共睹,绝对不会因为一些片面之词就冤枉了好人。

如果阿雅真的去了,没准她们不仅会挨一顿臭骂,还会被丢在恶人谷自生自灭。

而陈默也并非全无优点,和这种与水焉择旗鼓相当的人竞争,哪怕占了身为女子的优势,也不见得会胜过他。

阿雅咬紧牙关,捂着昱素的袖子藏住脸,委委屈屈的哭了一场。

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申晶与清凉寺的智觉大师进行了一场秘密的交谈。

申晶说:“现在将罪名推到曲安怀的身上,太过冒险了。”

此时的智觉并未双手合十,他的眼神依旧弯弯的,低头玩着一柄匕首,指腹在刀尖不住的摩挲,渐渐渗出血来。“就算她不认,也得让她认,不然这缥缈宫两百多号人,岂不是白杀了?”

“你……!”申晶吓了一跳,他没想让缥缈宫从江湖上消失啊。

智觉道:“女人,还是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得好。那唐啸风也是一个蠢货,连个女人都控制不住,要不是他没能捏住曲安怀,老僧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站起来,隔着雪白的窗纸望着门外。“这么些年,我也算是看见缥缈宫的那老匹夫是怎么怂恿自己的女儿继承了自己的位置……哼,当年我就劝过她,江湖人心难测,不要将任何人都想的太好,她是一句话都不肯信。现在好了,曾经的朋友对她的女儿痛下杀手,我看她在天上怎么笑得出来!”

“……”

在曲安怀尚未出生之前,其实智觉与她的母亲算是很好的朋友。清凉寺与缥缈宫同年而立,都是为了接济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无家可归的孤儿。智觉尤记得当年自己还俗之时,被师傅严加敦促千万不得告知自己来自于哪门哪院,而他也全部听了进去。

时隔多年之后,智觉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被逐出了山门。

他尘缘未了,他六根不净,世俗以为这是对智觉宽容,殊不知这才是最大的恶。

感情是毒,越是深陷,他就越发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无法沉浸在其中。他假装对那女子关怀备至,悉心照顾,在外人眼里他是入红尘却爱而不得,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未入这红尘。

纷纷扰扰人世间,孑然一身独行客,哪里都留不得人,哪里都难以安生,不如就此沦为红尘俗客,从此自由随意没有任何烦恼。

申晶只觉得背后一冷,他只是想继承二叔的位置,并没有残害他人的想法。“大师,是否太过赶尽杀绝了?”

对于他的疑问,智觉很有自信:“曲安怀已经没有亲人了,就算我直接告诉其他人我要杀她,有谁敢拦我?申晶,你之所以一直得不到教主之位,就是因为如此的优柔寡断,狠不下心!这次,我一定要得到缥缈宫。”

……

黑衣护法和紫衣护法还是有一些意识的,在智觉暗中派人对付缥缈宫的人的时候,黑衣护法发现缥缈宫没有再回信后,立刻就报告了曲安怀。

曲安怀不知道缥缈宫出了什么事,而且只是每日问候没有照常发送,没准人家只是今天忘了而已。黑衣护法更容易多想,直接提出回去看看情况,她的武功比紫衣护法要高,在与曲安怀商量之后,黑衣护法毅然决然的打算回去看看姐妹们的情况,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会回来报告一声。

然而,在动身回缥缈宫的路上,黑衣护法遭遇了三十人的伏击,命丧半路。

在黑衣护法遭遇伏击的时候,紫衣护法也被勒死在了客栈厨房的后门。

申晶总觉得这样不太好,虽然他默许了智觉伤害自己的二叔,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共犯,如今智觉的面孔越来越狰狞,作为并不承认的同盟,申晶觉得自己不能再为了一己私利再与智觉一起,于是他直接告诉了曲安怀所有的事情。

“你是说,清凉寺的智觉早在三十年前就还俗了?”曲安怀觉得有点奇怪。智觉现在还是光头,但是申晶却说他不仅早已还俗,而且好像还和自己的母亲——前任缥缈宫宫主齐俊玲有关。

齐俊玲也没跟她说过自己和智觉有关系,她这一生身边所围绕的男人也就只有她的丈夫曲敬怀一个而已,没听说过还有其他的男人啊。

这样的话,申晶就觉得肯定是智觉说谎了,毕竟他的年纪也确实不算小了,也应该得老年痴呆了。“宫主,现在趁他没有发现,我们赶紧解决他吧。”

曲安怀想了想,如果现在对着智觉大师发难,不管是她还是申晶都会有很大的危险。“暂时还是不。”

听到她的回答,申晶的脸色就变得有些扭曲,智觉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就算是现在动手,他也不会有什么反抗的余力。“曲宫主,是否太过小心了?大师虽然担了大师的名号,可毕竟是个老人,体力与耐力和我们这样的年轻人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莫非宫主这时有了妇人之仁,想要用善良感化,往开他一面?别忘了我之前可是告诉过你了,你的缥缈宫内人员已经一个不剩了,没准你身边的茯苓和霜露姑娘都已经不在了。”

曲安怀的神情有些冷,语气也说不上好听:“多谢申教主提醒。”

申晶一看,觉得自己找错了同盟,起身摔门出去。

他才走出去没多远,就碰到了正在给水焉择诊脉的智觉。他走过去的时候,那边的曲安怀还没出房门。“计划有变。”

听到这四个字,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水焉择,他看了申晶一眼,对方看了自己一眼,随后又移开了目光。

智觉很是淡定,他依旧以申晶还没说话前的姿势给水焉择号脉,说实话他其实并不能诊断出眼前这个青年得了什么病,虽然看起来与人类无异,但这脉象却是凌乱无比,叫人怎么想也想不出头绪。再三号脉无果之后,智觉收了手,对水焉择道:“老僧才疏学浅,看不出少侠身体有什么异样,罪过。”

“无碍,不过还是多谢大师了。”水焉择暖声道,将手也收了回去。

最近一段时间凌雁北一直跟着陈默,让他有点脱不开身,为了防止这位掌门怀疑起水焉择的身份,陈默很识趣的一直没有与他正面交谈过,不过二人之间的私下联系没有断,而水焉择也能知道近日陈默和凌雁北外出有的一些收获,虽然不大,但也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唯一麻烦的是,这里的大妖是志怪记录本里少有能修炼到这种程度的恶妖,八成是因为附近河滩与险峻峡谷造成人迹稀少的情况,让它有机会依靠捕食落水者和落单樵夫。

这个妖怪本身就不好打,需要清场和准备热水,更何况这个妖精已经有了千年的修为,如果要是有了不会被热水烫伤的抗性,那他们还要想办法把烧红的铁石带在身上。这种隔空取物的法术只能瞬移,不能长期拿在手里,如果用工具夹起来的话操作有点不太便捷,水焉择想不如先做一堆烙铁,烧红了之后直接拿起来当剑使,也省得热水烫手。

不过,这恶人谷里的工具可真是少,现做的话会不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啊。

当晚,智觉坐镇客栈之内,叫了自己的几个弟子蒙面,开始清场。

因近段时间被陈默耗得有点精神不济,凌雁北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过王小晴并非纯粹的闺阁女子,在第一个小二惨遭毒手后,她立刻拔出双刀与那些突然出现的杀手战成一团,他们每一个都带了帽子,外表强悍,就算王小晴有双刀在手,和他们一比也显得战斗力低微。

第二个加入的是凌雁北,虽然困得不行,但还是拿着自己的剑一通乱砍,没过多久王小晴就被他护在了身后。

紧接着,智觉也进入了圈子。当他出现的时候,凌雁北有一瞬间的惊喜,以为来了救命恩人,但是智觉在拿起锡杖的时候,嘴里还说了一句话:“一个不留。”

“……”凌雁北愣住了。

那边的王小晴很快反应过来,用脚踢了踢凌雁北示意他不要心软,手里拿着双刀背对着那边。“是你?大师,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自从婉玲去世的那天起,我就变了。”智觉道出一个名字来,随后与他们打了起来。

申晶全程看戏,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婉玲?莫非是指的杨婉玲?”

当年为了救下齐俊玲,杨婉玲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失足跌落了悬崖,而那个时候的事,只有两位当事女子知道,而作为齐俊玲女儿的曲安怀,自然是清楚当年发生的种种。“杨婉玲是我娘最好的朋友,就算是你因此记恨我娘,也不该如此。”

智觉说:“不,婉玲是你的母亲,我正是因为看透了你母亲的为人,才会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

“……?”曲安怀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对,她清楚记得母亲一直是被父亲叫做俊玲,而眼前人自称是她母亲曾经的朋友,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她走过去,试图把话说开,但智觉却是毫不手软,迎头一棒。

若不是昱素的尖叫声让智觉的动作慢了一瞬,曲安怀的脑袋肯定会当场开花。

“为什么不能把话说开?非要这样?”曲安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以自己的嘴能将过往的纠葛矛盾一并说清,这样的话,没准还能少些杀戮。但是智觉一概不听,她说的什么话他都不回,只专心要人的命,曲安怀的武器是很鸡肋的软鞭,对智觉这种手拿锡杖又锻炼过的身强体壮的和尚没有一点办法,时间久了,就有点落下风。

王小晴眼看姐妹有难,不顾凌雁北的几次虚空抓腕硬是从一方的战斗中挤到了另一方的战斗中,凌雁北那边一人对战五六个,可以心无旁骛了,但他还是担心王小晴的安全,频频走神。此时水焉择才出手,趁着陈默准备动,他递给了这个男子一个安稳的眼神,这才进入其中。

没有陈默的“故意捣乱”,加上又有水焉择这个翩翩公子的加入,凌雁北的处境也好了很多,虽然还是要他制服大部分的人,但至少比之前好多了。

王小晴和智觉的战斗也很吃亏,那锡杖不知道用什么做的,砍得人手麻,一个晃眼间,王小晴就没握稳自己的左手刀,被眼疾手快的智觉直接挑飞出去,她的眼神一变,试图在刀落地前快速将武器抢到手,但智觉已经杀红眼了,一个闪电出腿将王小晴踹到在地,对方惨叫了一声。

之后,智觉像是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一般快步朝着王小晴落地的方向挥动手臂,看起来就像是要置她于死地。曲安怀觉得不妙,三步并作两步两步推开因为智觉的一脚而有些眼冒金星的王小晴,同时锡杖已经来到了两人面前,异常稳准狠的打在了曲安怀的后脑勺上。

“……”

被曲安怀压在下面的王小晴只来得及听到一声轻微的哼声,然后身上的人就倒了下来。她试图稳住曲安怀的身形,但是身后的智觉已经将曲安怀从地上抓了起来推到一边,再度抬起自己手里的武器目标精准的朝着王小晴的头上砸去。

就在此时,陈默分明的感觉到了屋外有压迫力很强的大妖来了。“见鬼!”

它肯定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这个客栈的位置有点偏,如果稍加防范一定可以注意,偏偏上次凌雁北跟着他的时候,可能是让这怪物察觉到了附近的人类活动,一时嘴馋,才吸引了过来。陈默走到门外,看到一团巨大的暗红色软泥就着夕阳过来,如奔赴宴席却迟到了的客人,正姿态优雅又脚步匆匆的过来。

智觉被水焉择砍掉一只手后才冷静,他冷眼旁观这一群人,尤其是站在楼上完全没出手的申晶,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了,我也活够了,若想求个答案,不如死后来地府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申晶出来,做个好人:“智觉!你为何要杀我二叔?难道就因为上次大会比试,你只得了一个第二名,才会因此怀恨在心,痛下杀手?”

智觉还是坚持道:“有什么问题,等死后再说。”说完,他捡起了王小晴丢在一边的刀,潇洒自刎。

同时,一团巨物从二楼的窗户里挤了进来。王小晴连曲安怀的遗言都没有听完,就听到凌雁北说:“不好,是梦颜!”她抬头望去,那团软泥以极快的速度蠕动下来,因没有人形无法打开那些紧闭的门窗,它目标明确的朝着战斗中心的那几团尸体而去。

王小晴从未见过体积这么大的梦颜,手都抖了,她翻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小包包,没有找到一丝化尸的药粉,虽然这个东西很贵,但如今确实不得不用。眼看怪物就要下来了,她第一反应是把曲安怀的尸体搬走,搬了没两步,梦颜就附身两具只是昏迷并没有死的猛男的身体,吃了他们的心脏控制了他们的身体。

“用火攻!”水焉择目标明确,此时临近晚上,掌柜的已经拿出了蜡烛和火折子。他赶紧取了两柄蜡烛,打算点燃了用融化的蜡油攻击他们的核心。

梦颜控制了人后,行动更加灵便,它控制一个人在楼下和他们对战,另一个人转身上楼开门,挨家挨户吃人。

陈默赶紧动起来,在它往上走了两步之后,一刀下去。只听皮开肉绽的声音后,那梦颜像是没有感觉一样,脚步坚定的继续上楼。

不行,梦颜无惧刀剑劈砍,伤害它只能让它外面的这层躯壳丧失血肉,并不能伤害到它本身,而且这个动作在外人眼里看来确实是有侮辱死者的嫌疑,果然还是只能用火攻。

水焉择没找到一点烙铁,毕竟这玩意是刑具,不可能挨家挨户都有。恶人谷是三不管地带,没有衙门等着人扫荡,他只能烧红了一点烛台和长柄的木棍,打算差不多了就趁机拿起来。

烛台很不好拿,拿了一个类似大鱼勾的兵器将它的把手吊起来甩在梦颜附身的两个人身上,王小晴和凌雁北也没有闲着,他们注意到自己手里的剑也能烧,赶紧在其他人动手收拾梦颜的时候跑到厨房烧了一下自己的兵器。

上面的梦颜被陈默牵制了好几次,已经有点恼了,它的分身感觉到了灼烧,作为主体的一部分,楼上的梦颜也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一餐相比起往日捡漏一般的生活确实是困难了许多。它在被陈默刺中了几次之后,愤怒的发出咆哮,声音很尖锐。

这个声音与魔王的叫声很像,都是尖锐的高音,魔王的声音沙哑,而梦颜的声音却更接近儿童发疯的声音,叫人听了就头皮疼痛。

王小晴拿着双刀对着梦颜暴露出来的软**心一段劈砍,差点被人挖掉眼睛。凌雁北立刻明白这玩意不好消灭,叫她直接护着曲安怀,不要参与战斗,没准这样还能少一分损失。王小晴想自己连壮汉活着的时候打他们就有点吃力,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冒进,于是退了。

在她走后没多久,陈默砍了梦颜附身的人的双手。

梦颜弃身猛攻,一砍作二,再砍作三,无穷无尽。陈默收手,梦颜却不肯,飞身到他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尖牙一口咬在陈默的手臂上,疯狂的吸血。陈默脸色一变,将兵器换到另一只手上,挥刀割肉,刹那间鲜血如注!

“兄弟,用这个!”申晶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木碗,将这三个明显塞不下的梦颜倒扣在碗里。梦颜虽然能分裂,但奇异的被扣在了碗下,在申晶的压制下艰难的移动着。

“多谢!”陈默来不及管伤口,左手拿刀准备下楼帮忙,但这个时候申晶却压制得有点吃力,他一边按那些木碗,另一边问陈默:“哥们,你先别走,我觉得这个办法没什么用啊,这鬼东西怪恶心的,用石灰水治过吗?”

陈默看了他一眼,想到过往遭遇梦颜的前辈也没说能用石灰水消灭梦颜,于是将这个想法转交给了楼下正在使用火攻的人。厨房的人得知大堂的人需要生石灰,他们赶紧出去找东西去。

到了晚上,几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尤其是凌雁北,他有点站不稳了。

生石灰一弄好,就被围观群众昱素拿铜盆装着石灰水送了上去。梦颜虽然浇的惨叫,但确实没有什么大用,不过它倒是不再四处乱窜了,大概是厌恶石灰水的气味与触觉,缩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

剩下的都被其他人丢火炭给烧干净了。

……

王小晴很难过,她在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姐妹的年纪又失去了她。曲安怀性格安静,很多事情藏在心里,她对于自己的过去没有过多的讲述,连母亲的名字都是旁人告知她她才能知晓。如今当事人都已经全部尘归尘土归土,再也没有人能够记起他们的名字以及过往。

陈默的手是王小晴给他包扎的,毕竟是用药的,专业对口。而凌雁北理所应当的因这一战而对陈默改观,不过这人下手可真是狠,手起刀落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丝,那伤口光是看一眼就叫人头皮发麻,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拿湿帕子擦伤口周围凝固的血渍,真乃旷世奇人。

转眼,朱黎也即将到附近了,水焉择有心,赶紧告辞后带着陈默和阿雅几人去朱黎说的隆翠阁迎接。

隆翠阁是迟禾的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在外游历时别人送的礼物。是一家拍卖珍贵玉石宝器的商行,如今也进了一些有趣的生意。水焉择按朱黎的吩咐报了阳城公主的名号,对方立刻将这群人奉为座上宾,准备了上号的厢房。

等了约两日后,隆翠阁外又迎了贵人来。隆翠阁阁主亲自出门迎接,随着他一起出门的还有水焉择,陈默和阿雅。

来的并不是一群人,而是六辆马车,人超乎寻常的多。

水焉择不喜排场,心里估摸着朱黎是不是在凡间待久了,也讲究这些玩意了,但是随后他就觉得自己想多了。

六辆马车只有一辆是四匹马拉的,其他的都是一匹马,规模肉眼可见的不同,显然马车上载着的东西也不一定完全相同。

等人都到齐了,马车里才走下第一个人。这个人一身黑衣,长发飘飘,神情孤傲冷艳,乍一看还以为是曲安怀身边的黑衣护法茯苓活了,不过两个人细看并不一样。

紧接着,是一个白衣蒙面女子。

这是阳城公主陆淼吗?他们都不敢搭话。

而后,是身着紫罗兰色衣着的阿奔,紧接着是一个杏粉色衣服的女孩,并未蒙面,也不知道她是谁,几个人只能干站着。

朱黎才下来,瞥了一眼那边的水焉择,对方这才松了一口气。朱黎从马车里牵了一个人下来,这人穿着梅色衣裙,并未蒙面,紧接着马车里有人急促的轻唤了一声,迫不及待的伸出一只手来。“等等我!”

此时耀眼的太阳已经隐藏,八月的天气如孩童的脸,转眼间便阴凉了许多。

这个最后出来的人穿着丁香色的渐变紫,腰间挂着银带。相比起陈默的冷和朱黎的艳,他更类似于水焉择透着一种温润的精明,头发没怎么梳好,用发带歪歪斜斜的捆成一股,给人感觉这人身上又有一股稚气与清澈的愚蠢。

隆翠阁的主子率先行礼:“小人孟玉杰,参见阳城大公主。”

阿雅也行礼:“草民平淑妍,参见阳城大公主!”

“……”

玄辰决……水焉择神情复杂的看着那个一看就年纪不大的小青年一路蹦跶的跟在朱黎的身后,料想到自己的随意一动身竟然让整个未来发生了这么大的偏差,心里有点慌。

要知道,这个人前世完全没有来过人间。

玄辰决的命很好,生于上界,一出生就是腾蛇族首领,从小倒大不缺珍奇宝贝,可谓是天之骄子,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与水焉择、朱黎平起平坐,直到上界再生祸乱。

在水焉择的担忧下,玄辰决也自然的表现出了自己天然幼稚的一面,他一开始就给了在场人每人一个抱抱,要不是抱阿雅之前被朱黎提住领子拦住了,他估计还得亲上一口。玄辰决觉得自己没错,委屈得很,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们。

陈默低头庆幸梦颜咬得是自己的手臂而不是手,现在袖子一放,朱黎完全看不见自己的伤口。他低着头时,朱黎已经大步走了过来,神情透着一些不可觉察的轻慢,抬手将一个厚重的包裹交到陈默的手里,叫后者愣了一愣。

“上回的报酬。”见陈默有点吃惊,朱黎强调了一声后,抬腿与他错身,迈进了这隆翠阁。

水焉择愣了好一会:“好端端的,给你钱干什么?”

“这得问你。”

“啊?”水焉择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他和朱黎也没聊钱相关的事,怎么会知道朱黎一来就给他钱?

不过,陈默却是能猜到朱黎为什么会给自己。这人的心思缜密程度已经到了十分恐怖的程度,只要他愿意,几乎可以让任何人不知不觉的感到满意。

不过这种好心对于陈默来说几乎是折磨,一个从方方面面碾压自己且感觉浑身毛病的人居然能这么轻易的得到他人的喜爱,他越是光芒万丈陈默就越觉得自己好像一道暗影,躲在黑暗的地方永远不能见光。

他一辈子都在意朱黎,除非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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